秦氏微微笑道:“大人明鉴,就是这么回事。”
林正清问身边的主薄:“她的供词都记下来了吗?”
主薄面露难色,缓缓说道:“回禀大人,记录倒是全部记录下来了,只是这满纸的鬼话,能成为呈堂证供吗?”
林正清有些无奈地说道:“大白天活见鬼的事情,今日都遇到了,鬼话连篇又算得了什么呢?”
主薄听林正清这般说,便将手中供词呈上,说道:“请大人过目。”
林正清看了一遍供词,没有问题,让差役送到秦氏的面前,秦氏本不识字,在供词上画了一个圈,按下一个淡淡的红手印。
“提审杀人凶手的事情先缓一缓,本官先将这两个鬼魂的事情,问个明白。”林正清将目光投向华氏兄妹,问道:“你们两个,谁先说呢?”
华家大少爷说道:“我先说吧。我是被后妈屋中的丫鬟胭脂害死的。”
林正清听闻此言,登时来了兴趣,开口说道:“她是怎么害死你的?”
大少爷一脸的纠结,思量了半天,才说:“其实,她只是一个间接的凶手,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为何这么说?”林正清好奇地问道。
大少爷开口说道:“变成鬼魂的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认真思考,我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最后想明白了,我死于言而无信。”
“此话怎讲?”林正清问道。
大少爷说道:“我生在大富之家,从小锦衣玉食,父亲从不逼我读书,考取功名。我这个人淡泊名利,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喜欢睡良家妇女。越矜持的姑娘,我越喜欢。
我睡得第一个女人,是我的丫鬟,她是个穷人家的姑娘,长得并不十分漂亮,胸部小小的,屁股小小的,我趴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自始自终捂着脸,不敢看我。时至今日,我一想起,与她在一起做那种事情的场景,第一想到的就是那一双捂着脸的手。
没啥意思。我用了半年时间,把家中所有的女仆都睡了一个遍。我伸手摸她们屁股的时候,她们甚至不躲,不反抗,也不吭声,我去脱她们裤子的时候,她们甚至不自觉地撅起屁股。没啥意思。
后来,我就不在家里乱搞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因为窝边草不好吃。望舒县的城北,有个绸缎作坊,那里面有几十个做裁缝的年轻女子。
隔个三五日,我便去那里做一件衣服,每一次,都挑选不同的女子,给我做裁缝。每一次,我都能睡不同的女人。”
“等一等。”林正清打断华家少爷的话,说道:“那些女人,又不是青楼妓馆的卖笑女子,怎会轻易失身于你?”
“大老爷,您应该明白。”华家大少爷不无得意地说道:“这世界上,什么都是有价钱的,只要价钱合理,你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一切。”
“……”林正清不再说话。
“每一次,我睡过一个女人,都会剪下她的一缕头发,做纪念。前些时,数了数,有二百多缕了。”
“公子,听贫道一句劝,一定要懂得节制自己的欲望。”步香辰插嘴说道:“男人这一生,能排出的阳精只有一海碗左右,你一股脑儿都散了出去,人到中年之后,房事就没有乐趣可言了,再严重些,会折寿的。”
华家大少爷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老道,你跟一个死人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
步香辰赔个笑脸,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华家大少爷继续说道:“后来,我遇到一个小寡妇。姓谢,据说是大明朝开国时那个大才子解缙的后人,丈夫过世之后,一直在家守节,拒绝了所有登门求亲的媒婆。我有幸见过那个小寡妇一面,长相实在是俊美,年纪轻轻就守寡,有点可惜。我便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得到她。但是,这种女人,脑筋僵得很,你想得到她的肉体,先要得到她的心。当时,我是费劲了心机,大半年之后,我终于脱掉了她的裤子,但是,根本就插不进去。我很猴急,不住地哀求她,让我进去。她很纠结,问我:你是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我把身子给了你,你会不会对我始乱终弃?
我说:我对天发誓,若是对你始乱终弃,将来不得好死。
她不依不饶,问道:怎么个死法?
我说:你家老祖宗解缙是三九天被锦衣卫灌醉了酒,扒光衣服丢进雪地里活活冻死的。我若是将来对你始乱终弃,就让我三伏天盖七床棉被,活活热死。
她直视我的双眼,问道:此话当真?
我信誓旦旦地说道:绝无虚言。
她这才为我张开了双腿,我趴在她的身上,一泻千里。
之后,我与她在一起厮混了三个多月,越来越没意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姿势,久了就没意思了,保持快乐的最好办法就是勤换身边的女人,但是像解氏这种女人,好像狗屁膏药一样,难缠得很。得到她不容易,甩掉她更不容易。
后来,手下的家奴给我出了一个主意,我花二百两银子去省城的黑马馆找来一个顶级鸭男,让他去勾引这个解氏,这个鸭男向我详细了解了解氏的性格、喜好、生活习惯等等,之后,不到半个月,就把她骗上了床。就在他们在床上缠绵的时候,我带着家奴破门而入,将那个鸭男一顿暴打,又指着解氏一通臭骂,警告她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之后,扬长而去。可是,没想到的是……”
“没想到的是……”林正清沉着脸说道:“那个解氏羞愧难当,当天夜里,便上吊自尽了,仵作去她家验尸的时候,发现她的腹中已经有了三个月的成形胎儿,作孽啊,作孽。自古民不告,官不究。解家人碍于脸面,没有张扬这件事情,但是本官私下派人调查过这件事情,知道是你的作为。”
“玩女人闹出了人命,我父亲将我臭骂了一顿,把我关在屋中,不让我再出去招摇。”华家大少爷继续说道:“我整日里在宅子里无所事事,偶然间发现后妈屋中新买了一个丫鬟,名叫胭脂,长相十分的俊美,就想办法将她骗到自己的房子,把她给睡了。这个胭脂当时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我的屋子,后来,我们家出了两件大事,我亲妈减肥把自己减死了,我后妈跟马夫追逐刺激,被我老爹派人塞水缸里了。后来,那个胭脂拿着一幅画轴,大半夜来到我的屋中。我打开画轴,解氏竟然藏在画轴之中,她面目狰狞地从画中钻了出来,拿匕首刨开自己的前胸,从里面掏出一颗暗灰色的心脏,托在掌上,恶狠狠地说道:我的心本来是红色,热乎乎的,但是因为你,我的心变得冷若冰霜,虽然你抛弃了我,但是,我还是会把自己的心,万万全全地交给你,说罢,将那颗暗灰色的心脏塞进了我的嘴中。
我只觉吞了一大团冰块进入腹中,四肢冰冷,招呼下人给我往身上盖棉被,盖到第七层的时候,我忽然间想起那个曾经发过的誓言。我有点后悔,但是为时已晚。我就这么死掉了。”
“大人,请您过目,瞧一瞧证词,这样写行不行?”一旁的主薄将大少爷的证词呈给林正清。
林正清接过,看了一遍,怒道:“恶鬼作祟,害人性命。这样写怎么行?”
主薄问道:“请大人指教。”
林正清说道:“华宅大少爷酒醉之后,婢女谋财害命,将主人四肢捆绑,盖上棉被,活活闷死。回头将那个叫胭脂的婢女拘到县衙,审一份供词出来。”
“遵命。”主薄答应一声。
林正清将目光转向华家大小姐,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华家大小姐答道:“回禀大人,民女华眉儿。”
“华眉儿,你为何要上吊自杀?”林正清问道。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引起老东西的注意。”华眉儿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林正清问道:“你说得老东西,是谁?”
“还能有谁。”华眉儿无比沧桑地说道:“我的爹爹——华执宣。”
“你爹华执宣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至于你要上吊自尽,来报复他吗?”
华眉儿望了一眼林正清,淡淡地说道:“我是庶出,我娘出身青楼妓馆,像我这样的人,虽然贵为华宅大小姐,又有几个人真正瞧得起我?小时候,去私塾读书,私塾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一日,他把我单独叫到一间小屋中,让我《弟子规》给他听,我背不下来,他取过戒尺,问我打哪里?
我十分害怕,哀求道,能不能不打。
先生说,不能,打手心,要打二十下戒尺,但是打屁股,只打五下就行。
我说,那就打屁股吧。
先生说,你穿着裤子,打下去没有惩戒的效果。
于是,我便把裤子脱下来,趴在凳子上由他打。
到后来,他并没有打我的屁股,只是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两下,捏了几把,便放过了我。他叮嘱我说,不要把打屁股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不然每个人都要求打屁股,就没有人认真背书了。
我觉得先生对我很好,便答应了他。
从那以后,先生隔三差五的便喊我去背书,背不下来,就脱下我的裤子,打屁股,直到有一次,我又没有背出先生留的功课,他很生气,冲我咆哮,我很害怕,他蒙上了我的眼睛,拿绳子捆住了我的双手,然后脱下我的裤子,我只觉得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刺进我的身体,钻心一般的痛。过了一阵,先生解开绳子,气喘吁吁地对我说,下一次,你背书不用功,我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惩戒你,怕不怕?
我十分地恐惧,赶忙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回到家,去找老爹,对他说,能不能不去私塾读书了。
老爹说,不读书,你将来只能嫁庄稼汉,读书,将来有可能嫁大官,富商。
我说先生对我不好,我不想去了。
老爹说,严师出高徒,对你好,你怎么读书?说罢,就不耐烦地把我赶走了。
我又去找我娘,当时我娘在打麻将,手气正好,我说想跟她说件事,她二话不说,给了我二两银子,就把我打发走了。
第二日,我硬着头皮去私塾,先生又将我喊到屋中,检查我的功课,又没有背下来。他面沉似水,我知趣地脱了裤子,趴在凳子上。他站在我的身后,捆上了我的双手,又开始用他的方式,惩罚我,奇怪的时,这一次竟然没有感到疼痛,周身上下麻酥酥的,十分的舒服。不由自主地扭动屁股。从那以后,先生对我态度好了很多。可是私塾里开始有各种风言风语,那些男孩子开始欺负我,笑话我,有些人故意用身子撞我,趁机摸我的胸,捏我的屁股。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些事情,便回家问我的老娘,她一边打麻将,一边倾听我的诉说,告诉我,那些臭男人,若是给你买吃食,买首饰,被他们占些便宜,倒也没什么,女人这辈子,总要被一个男人或多个男人占便宜,习惯了就好,若是那些臭男人,不肯在你身上花钱,还想占便宜,你就踢他们的裤裆,下一次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听从了老娘的话,私塾里的男孩子,谁给我买首饰,买零食,我就跟他们亲嘴,让他们摸我的身子,谁一文钱不花,就来占我的便宜,我就踢他们的裤裆。
没多久,私塾的人都叫我贱人,还有家长找到我的家中,向我的父母告状,说我踢他们家孩子的裤裆。我爹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我说,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那些孩子和家长便说我是娼妇,贱货。好一顿咒骂。
告状的人走后,我爹将我和我老娘一顿臭骂,说道:老鼠的孩子生下来只配打洞。之后,拂袖而去。我老娘又是把我一顿臭骂。之后,又去打麻将了。
后来,我爹爹给我换了一家私塾,我去那里,开始时,不跟任何人说话,不跟任何人做朋友,后来,我认识了那个将来要跟我定亲的男孩子,他叫薛家奇,家里开药铺的,我们两个做同桌,前一个月,我俩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有一日,私塾里有个男孩子趁我不备,在我的胸上摸了一把。我吓得尖叫,质问他,你做什么?
那个男孩子讪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勾引私塾先生,勾引私塾里的男孩子,谁给你花钱,你就让谁睡你。你老娘从前是个娼妓,你将来也会是个娼妓。
我被他的话气哭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薛家奇冲了过去,一拳将那个男孩打倒在地,左右开弓,打他的脸,要他给我道歉。
那男孩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向我道歉,赔个不是。从那之后,薛家奇每一日放学,都会送我回家。我冷了,他会把我的手放进他的棉衣中取暖,我热了,他会采荷叶给我顶在头上遮阳,还会买酸梅汤给我喝。就这样过了三年,有一日,他忽然间问我,若是过几日,我的父母请媒婆去你家提亲,你会答应嫁到我们薛家吗?
我听闻此言,愣在原地,好半天,才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前的名声不太好。
薛家奇一脸的木讷,说道:世事艰难,人在这世间苟活,不可能每件事都做得光彩。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将来嫁入我们薛家吗?
我很大力气地点点头,说道,我要给你生两个孩子,第一个是女儿,将来给你做小棉袄,第二个是男孩,将来给我做小保镖。
薛家奇听完我的话,认真想了半天,点点头,说道,听你的,就这么定了。”
“上天待你不薄。”林正清说道:“可你为何不珍惜呢,选择上吊自杀,为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