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天色已暗,一轮明月升起,张青寅从怀中取出一张黄钱纸,上面用朱砂写着一句咒语,他对身边的两个人说道:“临行之前,师父怕我忘了这句咒语,特地给我写在纸上。他说,只要在纸上写下回去的具体年月日,照着纸上的咒语念一遍就行了。”
“师兄想得就是周全。”段成世称赞道。
“你们谁有笔墨?”张青寅问道。
陈休想翻个白眼,说道:“你自己没带笔墨吗?”
张青寅嘿嘿的笑,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临行前,师父给我一套笔墨,我嫌麻烦,便没有带来。”
段成世四处张望了一下,嘴里说道:“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黑灯瞎火,去哪里寻笔墨。”
“这可怎么办才好。”张青寅眉头紧锁,低着头想办法,一抬头,瞧见陈休想额头长了一个熟透了的痘痘,登时眼前一亮,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草棍,比划了两下,觉得可以当笔使用,之后,一脸坏笑地对陈休想说道:“师弟,你忍着点痛。”
“你……你要做什么?”陈休想觉得他不怀好意,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被张青寅一个饿虎扑食,将他的脖子紧紧搂住。
张青寅腾出一只手,一下子挤破了他额头上的痘痘,脓水流尽之后,开始向外流淌鲜血。
“痛……痛死我了。”陈休想捂着额头,痛得呲牙咧嘴。
“别叫唤,一会儿给你一帖狗皮膏药,贴脑门上。”张青寅拿草根沾着陈休想额头的血,在黄钱纸上写下两年后的一个时间。
陈休想嘟嘟囔囔:“你连狗皮膏药都带了,竟然没有带笔墨。你自己看看,这是流了多少血。”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抹额头的伤处,弄得满手都是血。
“流了这么多。”张青寅跟一旁的段成世商量:“二师叔,不然的话,把十二年后的时间一起写上吧。省得将来再去寻找纸墨。”
段成世两手一摊,嘴里说道:“我又不懂这回到十二年后的法门,一切听你的安排就是。”
“好……”张青寅答应一声,拿草棍在陈休想的脑门戳了一下,沾着血,又在黄钱纸上写了十二年之后的时间。
“你太缺德了。”陈休想抱着头,痛得直哼哼。
“好了。两个时间都写好了,咱们先去两年后,看看我师爷和师姑的最后因果,之后,马上回到十二年后,过正常的生活。”张青寅说道。
三个人聚集在大槐树下,张青寅手捏黄钱纸,按照上面的咒语,缓缓地念道。一阵狂风大作,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头顶一尺高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磨盘大小的黑洞。
陈休想轻车熟路,第一个钻进了黑洞,张青寅紧随其后,第二个钻进了黑洞,待两个小孩都钻进去之后,段成世一纵身,也钻进了黑洞,可是,当他的身子刚刚钻进去一半,黑洞内部发出了阵阵轰鸣之声,洞口开始急速地收缩。
“不好。”段成世大叫一声,心说,若是黑洞关闭,只怕要在这个时代困上十二年才能重新见到师哥,回想落枫观衰落破败的这十年,段成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再也不想一个人在骸骨陵面壁十年了,想到此处,他使劲全身力气,向上一跃,双腿进入了黑洞,洞口缩小到茶碗一般大小,卡住了他的左脚脚踝。老道用力一抖脚,鞋子脱落在地,左脚在洞口关闭的最后一刻缩了进去。
段成世整个人在黑洞中穿梭,昏昏沉沉中,只见周围的树木,冬日里,白雪皑皑,枯树无叶,春天里,微风拂面,枯树长出绿叶,夏日里,烈日当空,树下聚满纳凉的百姓,秋天时,叶子由绿变黄,树上挂满果实,一年四季,好似过眼云烟,在他的眼前循环往复了十二次,之后,段成世一头从黑洞中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到在地,一睁眼,只见自己置身在落枫观的后院之中,师哥步香辰坐在太师椅上,拿个酒葫芦,沉着脸,怒目横眉地望着自己,旁边趴着大狼狗——二郎。
段成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光着一只脚,走到步香辰的面前,试探性地问道:“师哥,我回来了吗?”
步香辰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对着师弟的脑袋就是一顿猛敲,一边敲,一边嘴里骂道:“你说说你,跟着捣什么乱,我辛辛苦苦把轮回塔里装满七个鬼狐,想回到过去一探究竟,却被你抢了名额,你说,你回去,能有什么用,现在,轮回塔用不了了,再也没法回到过去了。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段成世吃了一惊,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原本摆在院子的轮回塔此时断成了两段,碎片残渣落得院子里到处都是。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段成世问道。
步香辰说道:“就在方才,从七层塔的窗户里,开始向外莫名其妙地流血,真是血流成河,满院子都是鲜血。之后,轮回塔便轰然倒塌了。塔里关的七个魂魄也是魂飞魄散。”
段成世不住地咂舌,小声地嘀咕:“真没想到,陈休想的脑门上的痘,威力这么大。”
“你嘀咕什么呢?”步香辰不耐烦地嚷嚷着。
“没什么,没什么。”段成世不敢多言。
步香辰双手叉腰,嘴里说道:“一定是两次穿越的间隔太短了,而且每一次都是超载,超过了轮回塔的承受极限,这才变成这个样子。”
“坏了,大事不好了。”段成世脸色惨白,大声呼喊道。
“你又嚷嚷什么?信不信我打死你。”步香辰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揍师弟。
段成世一脸焦急地说道:“师哥,你没发现吗?张青寅和陈休想两个小子还没有回来呢,现在,轮回塔炸了,他们两个,是不是要一直困在从前的岁月呢?”
步香辰听闻此言,也是脸色一变,嘴里说道:“这……该如何是好呢!”
望舒县城西十里有座一言村,村东头有一棵大槐树,这一日夜里,树下趴着一只想心事的大黄狗,忽然间,在它头顶的树枝上,一阵“挲挲”的树叶响动,大黄狗竖起耳朵,侧耳倾听,它抬起头,从树顶上坠下一物,吓得大黄狗赶忙起身躲避,那个黑物“扑通”一声坠落在地,大黄狗定睛一看,从树上掉下来的竟然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趴在地上,不住地揉着屁股。
大黄狗暗自庆幸,自己躲得及时,没有被这个男孩砸到,哪知道,眨眼之间,又从树上坠落一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它的身上。大黄狗哀嚎一声,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地方。
那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嘴里说道:“这个地方,真是邪门,每一次穿越,地上都是软绵绵,肉乎乎的,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一点都不疼。”说话的人正是张青寅。
张青寅四处张望一下,有些茫然,撇了一眼的地上的陈休想,没有理他,而是小声的喊道:“二师叔,二师叔,您在哪里?”
寂静的夜里,四周悄无声息,张青寅的声音在田园中回荡。
“二道长去哪里了?”陈休想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张青寅的身边。
“我也不知道。”张青寅两手一摊。
“在所有参与过穿越的这些人中,我是最有经验,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人。”陈休想背着双手,装模作样地说道:“我认为,这个智贤老和尚给步道长的轮回塔,没安什么好心。”
“为何这般说?”张青寅好奇地问道。
陈休想说道:“这么多次穿越,没有一次是正常的,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依我看,那老和尚是想借穿越之事,将落枫观的道士一网打尽。”
“胡说八道。”张青寅啐了一口。
“那你说说,二道长穿越到哪里去了?”陈休想梗着脖子问道。
“这个,谁知道呢!”张青寅底气不足地说道。
“也不知道咱们来得这个时代,是什么年月日。”陈休想说着,迈步向旁边的官道走去,黑灯瞎火的,没注意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你真是笨到家了,平地都能摔跤。”张青寅嘴里说着,迈步过去,想要把陈休想扶起来。谁知道脚下忽然间横起一条绳索,绊在他的小腿处,张青寅一个站立不稳,也摔倒在地。他知道有人暗中使坏,也许是中了山贼、土匪的埋伏,想到此处,一个就地十八滚,向后滚出去八尺多远,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从腰间抽出防身的匕首,摆个防备的架势。
只见草丛之中,闪着一双双放出绿光的眼睛。恶狠狠地注视着他。
“坏了。”张青寅暗自叫苦,心说,遇到狼群了,这一次只怕要玩完。可是转念一想,狼群怎么会使用绊腿绳呢,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张青寅低声怒道:“什么人,大半夜的在这里装神弄鬼?快点现身。”
草丛中一阵骚动,七八头小牛犊大小的恶狼钻来出来。其中一头恶狼后腿着地,前腿悬空,竟然像人一般站立起来。
张青寅吃了一惊,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心中暗想:“难道说,这一次遇到的是恶狼成妖?”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原来是披着狼皮的一个中年男人。在他身后的几头恶狼也纷纷站立起来,原来都是披着狼皮的人。
张青寅怒道:“你们……你们大半夜的在此处装神弄鬼做什么?”话音未落,脑后恶风不善,一闷棍打在他的后脑处。张青寅只觉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在他的身后,绕过来一个披着狼皮的青年人,手里拿着木棒,问为首地一个中年人:“头儿,这小子怎么处置?”
为首的中年人说道:“先把他绑了再说。”
“遵命。”那个年轻人从腰间摸出一段麻绳,将张青寅手脚捆住。处理完张青寅,几个人将目光投向趴在一旁装死的陈休想。
年轻人走过去,踢了他几脚。
陈休想双手抱头,嘴里不住地说道:“好汉饶命,你们劫财,劫色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杀我。”
那个年轻人笑道:“你落到我们手中,理应由我们处置。你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陈休想听闻此言,嘴里说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说罢,口中念个段成世教他的隐身咒,登时消失不见。
年轻人惊呼:“头儿,这小子会法术,让他给跑了。”
为首的中年人冷笑一声,嘴里说道:“你们往地上看。”众人低头瞧,陈休想虽然使了隐身术,松软的泥土上却清晰地留下了两排脚印。
年轻人大喜,冲过去,一脚将隐身的陈休想踹倒在地。之后,五花大绑。
为首的中年人吩咐道:“把这两个人的嘴堵上,别误了我们的大事,完事之后,再处置他们两个。”
“遵命。”年轻人用布条勒住了张青寅与陈休想的嘴。
一众披着狼皮的歹人将一切处理妥当,再一次潜伏到官道旁边的草丛之中。
年轻人趴到中年人的身边,小声地问道:“头儿,大头领的消息可靠吗?今夜,那个卸任的老贼真的途经此处吗?”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自己想一想,这一年多,大头领带我们做事,哪一次出过差错?”
“说的也是。”年轻人点点头,说道:“大头领神机妙算,法术高强,我们这一年多,竟然一次失误都没出现过。”
说话间,远处的官道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和琐碎的脚步之声。声音由远及近,借着月光,只见不远处一只车队缓缓驶来,车队前面是四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镖师,个个精神饱满,身强力壮,后面跟着两辆马车,车上搭着暖棚,里面想必拉着男女家眷,最后一辆马车,上面堆着大小十几只箱子,拉车的马匹十分地吃力,想必箱子里装得都是金银细软。
马车由远及近,渐渐来到了狼人们的包围圈。
忽然间,一道白光闪过,一位白衣女尼出现在道路的中央,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吴大人,既然是卸任了,不做望舒县的知县大老爷,为何偏偏要晚上离开了?怕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白天走不脱吧!”
趴在草丛中的年轻人一见白衣女尼,脸上登时露出兴奋、仰慕的神情,嘴里赞道:“大头领身形真快,潜伏在何处,如何去到官道中央,我竟然一点都没看清楚。”
陈休想听闻此言,抬起头,向官道处观瞧,不看还好,一看,登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个白衣女尼非是旁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却又不敢见面的黄九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