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大长老立在擂台之上,对着台下大声宣布:“接下来,进行八强赛的最后一场比试,城隍庙的叶文青对阵静安堂的赵半衣。”
与以往的比试不同,台下的一众鬼怪停止了喧嚣,变得鸦雀无声,瞪大双眼等待这场对决的开始。一个是成名多年的大佬,一个是能够一招毙命的高手,谁赢谁输,没有人能够预测。
叶文青立在赵半衣的对面,拱拱手说道:“方才见识了阁下的手段,十分了得,你我比试过程中,还请手下留情。”
赵半衣微微一笑,还礼道:“您客气了,久闻城隍庙二当家的大名,今日有幸在擂台上相遇,是赵某的造化,请二当家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叶文青客气地摆了摆手。
“不过,相比较二当家的法术,赵某还是愿意学习二当家的升迁之术。”赵半衣不动声色地说道:“我那个狐狸师哥不止一次提起,整个城隍庙,若论隐忍,谁也比不过二当家的。”
“此话怎讲?”叶文青问道。
赵半衣笑眯眯地说道:“据说,老庙主周真人的千金小姐是出了名的泼辣、霸道,因此,高不成低不就,许多年无人问津,后来,叶兄去了,一举拿下,奉子成婚,这等高明的手段,赵某只怕毕生也不能领悟。”
“你……”叶文青额头的青筋涨了三涨,眼中现出了杀机,可是转瞬即逝,马上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和颜悦色地说道:“我选择什么样的伴侣,追逐什么样的婚姻,这件事情,与阁下有什么利害冲突吗?”
赵半衣不答叶文青的问题,自言自语道:“飞禽走兽中,我最不喜欢的乃是孔雀,世人都爱看孔雀开屏,觉得那是人间美景,开始时,我也这么觉得,只是有一次,我绕到了孔雀的身后,发现孔雀的屁股丑陋无比。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表面光鲜亮丽的背后,一定掩盖了某种不堪入目的丑态。”
叶文青听了赵半衣的羞辱之词,不气也不恼,开口说道:“你知道唐太宗李世民吗?他是唐高宗李渊的二儿子,大唐江山,他亲手打下了大半个。但是,这样雄才大略的皇子,是没办法继承王位的,为什么呢,因为他不是嫡长子。但是,他不甘心命运的摆布,发动了玄武门之变,当了皇帝,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李世民在几千年帝王史中,是可以排进前五的好皇帝。有时候,手段不重要,成就与结果才重要。”
“你还是没有说到事情的本质上。”赵半衣不以为然地说道:“李世民是这几千年来最会泼脏水的皇帝,隋炀帝杨广,开大运河,创科举制,修建东都洛阳,若不是他后来偏执地一定要征高丽,这个人妥妥的千古一帝。可是,在李世民的嘴里,这个人变成杀父弑兄,霸占娘妹的畜生。你要知道,李世民自己也是杀了哥哥李建成,弟弟李元吉,逼死了父亲李渊,后来还霸占自己的儿媳武媚娘。这两个人有什么本质区别吗?只是四个字,成王败寇。话语权掌握在胜利者的口中。仅此而已。”
叶文青不动声色地说道:“你的意思,今日之战,若是你赢了,静安堂便是名门,若是我赢了,城隍庙就是正派?”
“你们城隍庙一共来了四个人,已经淘汰了一对半。只剩下你老哥一人了。”赵半衣略带讥讽地说道。
“你与我对阵,有必胜的把握吗?”叶文青一声冷笑。
“大不了同归于尽。”赵半衣的脸忽然间变得狰狞起来。
叶文青感受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愤恨与决然,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开口问道:“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试而已,真的需要以命相博吗?”
“你杀死我的百刃师兄,害的我师姐年纪轻轻便寻了短见。”赵半衣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今日不会让你活着离开擂台的。”
叶文青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你的百刃师兄?是你亲眼所见吗?”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师兄。”赵半衣忿恨地说道:“我师兄到底得罪了谁,以至于到头来落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们城隍庙,有能力杀我师兄的,只有周之秋,你,杜秋泽,宫长安四个人,宫长安行事光明磊落,与我师兄私交甚好,他是不会杀我师兄的,从前,我们总以为,杜秋泽的嫌疑最大,可是,后来我发现,杜秋泽本质上是个生意人,他关心的是如何更多更快的捞钱,我师兄去城隍庙的那段时间,其实帮他赚了不少钱。即便是言语上得罪了他,杜秋泽看得是利益,不会争口舌上的胜负。只剩下你和周之秋。我师兄,对周之秋是基本上认可的。剩下你的嫌疑最大。我师兄拒绝了杜秋泽妹妹的婚事,而你,据说抛弃了青梅竹马的恋人,我师兄回来,与我们这些人说起城隍庙的人与事,言语间对你充满了鄙视。他那个人,口无遮拦,心直口快,别人不敢说的事情,他却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他在背后,说你是陈世美,说你是上门女婿,你的耳目众多,这样的话,一定传到了你的耳朵里。到头来,引出了杀身之祸。”
叶文青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冷冷说道:“我先前就说过,苏老先生的众多爱徒中,也许你是活得最通透的那一个。”
“如此说来,你承认自己就是杀害我师哥的凶手了?”赵半衣说着,从腰间抽出了明晃晃的匕首。
“且慢!”叶文青摆摆手,示意赵半衣再等一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赵半衣怒道。
“有些话,我说给二十岁的耿百刃讲,他未必听得进去。但是,我将这些话,说给四十岁的赵半衣听,你可以细品其中的滋味。”叶文青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说吧。”赵半衣收起了兵器。
叶文青说道:“苏老先生的高徒个个武艺精湛,都是一些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在为人处事方面,略有欠缺。我这样说,你认可吗?”
赵半衣不语,低着头,寻思了一阵,默许了这个说法。
“你自己说,耿百刃是不是你见过脾气最坏的人?”叶文青问道。
“不是。”赵半衣摇摇头,开口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师弟,名叫张君奉,脾气秉性更加地古怪。”
“……”叶文青一时无语,缓了一阵,他这才开口说道:“那个耿百刃,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十分地看好他,别人抓不来的鬼怪,只要他一出马,手到擒来。我们几个人商议,要他做城隍庙的五当家。那一日,大当家设了一桌宴席,请他过去赴宴,酒桌之上,你的师哥,端起酒杯,把大当家,三当家,四当家挨个敬了三杯酒。之后,就坐下了,单独绕过了我,酒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诡异。我寻思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的师哥,于是乎,我端起酒杯,对你师哥说:来来来,兄弟,哥哥我敬你一杯。
你猜你的耿师哥是如何应对我的?”
“如何应对?”赵半衣问道。
叶文青一声叹息,开口说道:“你师哥,一伸手,把自己眼前的酒杯倒扣在桌面之上。没应我的茬。
当时,宫师弟问道:耿师兄,你对我二哥,有什么不满吗?
那个时候,你的耿师哥明显喝多了,大着舌头说道:我不跟上门女婿喝酒,丢人。
那场酒席最终不欢而散。”
“因为这个事情,你杀了我的师兄?”赵半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此时,我若说,我没有杀你的师哥,你相信吗?”叶文青不动声色地问道。
赵半衣摇摇头,十分干脆地说道:“不相信。”
“我觉得,你也不会相信。”叶文青继续说道:“反正那场酒席之后,没过多久,你师兄就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赵半衣,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赵半衣问道。
“这一场,你认输,我回到城隍庙,把你师哥的魂魄放出来,如何?”叶文青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说什么?”赵半衣没想到,叶文青会说出这样的话。
叶文青说道:“你师哥的肉身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情,你们应该往宽处想。而且,你师姐杀了我们城隍庙的十几个小道士,方才,把我的三师弟打成了重伤,生死未卜。某种意义上,已经扯平了。”
赵半衣眼珠转了两圈,开口说道:“你是觉得,这场擂台比试,城隍庙一点赢得把握都没有吗?”
叶文青一脸平和地说道:“人的一生,要经历许许多多的考验,有些考验是有意义的,有些考验没有意义。我只是觉得,为了三根断指,我三师弟走着来的,抬着离开的,参加这场比试,我们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接下来,我要面对你,侥幸打赢了你,还要面对你的师姐。这场比试,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赢了,不体面,输了,从今以后,没办法在望舒县的地界上混了,怎么算都是赔本生意。”
“堂堂城隍庙二当家的,竟然说出如此没有骨气的话。”赵半衣一脸不屑地说道:“真不知道,你这半辈子,是靠着什么爬到今天的这个位置。”
叶文青答道:“我这半生,靠着无数次的妥协与交易,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若是向你师哥那样,随时准备玉石俱焚,我早就不在人间了。”
“你想与我如何交易,筹码是什么?”赵半衣问道。
“这场擂台赛,我带走宫师弟的三根断指,赛后,你们会再一次见到耿百刃的魂魄。百两黄金在曲阳替我三师弟治好伤之后,如数奉还,如何?”叶文青不动声色地说道。
“……”赵半衣陷入了沉思。
叶文青不慌不忙地说道:“实不相瞒,你师哥的魂魄就在城隍庙,有本事,你们就自己进去寻觅,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方案。”
“我如何判断你的话,是什么真的?”赵半衣将信将疑地问道。
“我提出与你谈判,是因为我觉得,你我实力相当。”叶文青说道:“若是,你不够自信,认为我会诓骗你。我也没有办法。咱们就兵器上招呼,或者你赢,或者我赢,但是,有两点可以肯定。”
“哪两点?”赵半衣问道。
“第一,不管谁赢,代价都是惨重的,第二,你永远再也见不到你百刃师哥的魂魄。”叶文青答道。
赵半衣寻思一阵,开口说道:“就按你说得办吧。”
两人在擂台之上,开始动手比试,五十个回合之后,赵半衣突然向后摔了出来,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一脸痛苦地指着叶文青的鼻子,大声说道:“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暗中下毒害我。”
叶文青立在原地,一脸无奈地望着赵半衣,小声说道:“你就不能捡一个好听的借口,让我赢得体面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