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如英与叶文青对立在擂台之上,四目相对,良久不语,最终,黄如英打破了这份寂静:“叶文青,今日,我问你一句话,在你的心中,有没有真心喜欢过阿兰?”
“我……”叶文青一时语塞,他自言自语道:“在我的心中,有没有真心喜欢过阿兰?”
无数的陈年往事在心头涌起,
那一年,他十六岁,他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四五个弟弟妹妹,他被父母赶出家门,自谋生路,自己养活自己。
他推着太平车,走街串巷,靠着贩卖针头线脑,胭脂水粉,赚取微薄的利润,虽然很努力,但是,也仅仅解决了温饱。
有一日,他推着车,在望舒县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发现城中的百姓一个个变得异常兴奋,都向城中的某处汇聚。他心中好奇,也跟着过去,看个究竟。
到了地方,这才发现,原来是城隍庙的老庙主周真人坐着法台之上,为台下的百姓祈福,祛灾。
台下的百姓跪倒一大片,一脸虔诚地跪拜。之后,许多人从怀中摸出大把大把的铜钱,往法台上丢,也有虔诚的妇人从头上摘下金钗,从手腕上撸下镯子,毫不犹豫地丢上法台。
那一刻,叶文青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些普通的百姓,在与自己做生意时,讨价还价,吝啬到了极点,但是,同样的一批人,面对念几段祝词的周真人,恨不得倾其所有,大方到了极点。这是为什么?
叶文青陷入了沉思,后来,他想明白了,自己卖得是针头线脑,胭脂水粉,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而且,卖这些东西的同行,多得数不胜数。
周真人卖的是什么呢?卖得是信仰,每个人都恐惧死亡,恐惧疾病,恐惧灾祸,得到周真人的祈福,这些人就有可能远离死亡,疾病,与灾祸。
那一刻,叶文青忽然间对自己说:“这一辈子,一定要做周真人那样的高人,受到世人的膜拜,最终名利双收。”
从那一天开始,他每一日蹲在城隍庙的门口,等待周真人的出现,希望拜他为师,学习周真人的法术,出人头地。
可是,这一等有大半个月的功夫,也不见周真人再一次出现。他向城隍庙的道士打听周真人的行踪。道士告诉他,周真人一年之中,只在春节,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这四天会出现在百姓的视野中,其他的时候,会一直待在庙中静修。
道士又问叶文青,寻周真人做什么?叶文青答道:“我要拜他为师,学高明的道法。”
道士听罢,一脸的讥笑,开口说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周真人这一生,从来不收徒弟,只收干儿子。”
叶文青问道:“不当徒弟,当干儿子也行。我如何能当他的干儿子?”
道士答道:“你要有通天的本事,周真人才会收你做他的干儿子。”
叶文青不解:“我要有了通天的本事,为何还要寻他,上赶着当他的干儿子?”
道士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不懂了吧。你没本事,入不了周真人的法眼,你有了真本事,周真人自然收你做他的干儿子。当他的干儿子有什么好处呢?方圆百里之内的百姓,婚丧嫁娶、求神问卜,捉鬼除妖,遇到此类事情,第一想到的,乃是城隍庙。所以,当了周真人的干儿子,就意味着你每天有忙不完的差事,更意味着,你每天有赚不完的银钱。”
叶文青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周真人虽然不教手艺,但是,他能提供得是一个平台。”
道士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叶文青失望的离开了城隍庙,终日思考得只有一个问题,如何学过人的本领,加入城隍庙,当周真人的干儿子,赚数不完的银钱。
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打听到望舒县外五十里有座村落,住着一位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乃是一位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叶文青倾其所有,备了一份重礼,去寻那黄老先生,想要拜师学艺。没想到,一见面,刚刚表露要拜师的想法,就被黄老先生一口回绝,对他明言道:“我的法术乃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叶文青跪倒在地,垂泪道:“您当我的干爹,我当您的干儿子行不行?您就教我法术吧。”
黄老先生摇摇头,说道:“不行。”
叶文青又气又恼,怒道:“您看城隍庙的周真人,手下有说不清的干儿子,您为何不能收我当干儿子呢?”
黄老先生不慌不忙地说道:“周真人与他的干儿子们是一种雇佣关系,干儿子出力,周真人给他发工钱。并且赚其中的差价。周真人的干儿子们不敢反抗,一旦周真人发怒,将某一个干儿子赶出城隍庙,那个人在望舒县的地界上,是没办法再混下去的。
我跟周真人不一样,我没办法提供平台,我教得是真本事,有一日,你学成了手艺,翅膀硬了,看我不顺眼了,一脚把我踢开,走到天涯海角,凭着我教你的手艺,你也能混一口饭吃,而我,会被你的背叛行为活活气死,却无能为力,没办法惩戒你。
这,就是我不会收你为徒的根本原因。我只会把法术传给我的儿子,女儿,他们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听我一句劝,你还是走吧。”
叶文青离开黄老先生的宅子,茫然地坐在门口的大树下,就在此时,一场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叶文青在雪中瑟瑟发抖,饥寒交迫,不知不觉,竟然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床榻之前,立在一位十八九岁的蓝衣少女。
叶文青茫然地望着四周,开口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少女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此处,仍然是黄老先生的宅子。你在雪中昏倒了,若是不及时救治,只怕会冻死在户外。”
“你又是谁?”叶文青又问。
少女答道:“我叫阿兰,乃是黄老先生家的童养媳。”
“童养媳?”叶文青重复了一遍阿兰的话,愣了一阵,开口问道:“请问一下,这位黄老先生有几个孩子?”
“三个。”阿兰答道:“长子黄如山,次子黄如海,小女儿黄如英。”
“这两兄弟,哪一个是你的丈夫?”叶文青又问。
“黄如山。”阿兰神色黯然地答道。
叶文青察言观色,见她眼中写满了伤感,开口问道:“怎么了,你的丈夫对你不好吗?”
阿兰摇摇头,说道:“不是,五年前,他过世了。”
“哦……”叶文青一声叹息,嘴里说道:“这个,就有些尴尬了。”
阿兰转身离开了。
叶文青从黄家养了两天,病好之后,就离开了。从那之后,他隔三差五就把卖不完的针头线脑送给阿兰,美其名曰——报答救命之恩。
开始时,阿兰百般推脱,后来,架不住叶文青的能言善辩,也就欣然接受了。
慢慢的,两人熟络之后,叶文青了解到,黄如山过世之后,黄老先生找到她,问她下一步的打算,两个人没有圆房,若是阿兰愿意的话,可以找媒婆替她寻找新的婆家。
阿兰说,不想离开黄家,想留在黄老先生身边替亡夫尽孝。
黄老先生感慨她的仁义,收她做了义女,一晃就是五年。
叶文青暗中观察,发现这个黄老先生对阿兰十分的看重,对她的话,基本上是言听计从。于是,思来想去,心生一计。
这一日,他去了黄家,见到阿兰,倒头便拜,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这一举动把阿兰吓了一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文青垂泪道:“我的爹爹病了,只怕闯不过三两日。爹爹最担心我的婚事,说没有给我订下亲事,死不瞑目。”
阿兰问道:“你别着急,你是让我给你寻一门亲事吗?这……这……怕是有些来不及。”
叶文青跪在地上,哀求道:“阿兰姐姐,前几日,你在雪地里救了我,如今,你便再救我一次,你随我回趟家,安抚一下我爹爹的情绪,如何?”
阿兰听罢此言,脸颊登时羞得通红。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是个寡妇,这样做,只怕不妥吧。”
叶文青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得磕头,额头磕破了,鲜血淋漓。
阿兰心软,便答应了他。跟黄老先生说,自己回一趟娘家,之后,匆匆忙忙,跟着叶文青回到了他乡下的家。
叶文青的爹爹躺在床榻之上,一脸的“病容”,看到阿兰,眼中放出了光芒,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只绿悠悠的手镯,送给阿兰,说这个叶家的传家宝。阿兰推辞一阵,看叶父态度坚决,也就欣然接受了。
探病结束,阿兰起身要走,却被叶母拦住,让她吃了饭再走,叶文青的几个弟弟妹妹围在她的身边,“嫂子,嫂子”叫个不停。
阿兰推辞不过,又一次答应了。吃过饭,叶母拉着她的手,说起了家常,不知不觉间,天色将晚,阿兰起身告辞,叶家一家人拦住不让她走。叶父不住地挽留。
阿兰抹不开面子,留宿叶家,叶文青的妹妹陪她睡在厢房。半夜,小姑娘起身去了茅厕,一去不回。
阿兰躺在炕上,听见门口有细微的动静,壮着胆子去门口观看,只见叶文青怀中抱着一根棍子,立在门前,因此穿得单薄,夜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
“你在这里做什么?”阿兰问道。
叶文青嘴唇冻得发青,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把你请来帮忙,若是你在我家出了什么闪失,我会一辈子责备自己的。”
阿兰忽然间大为感动,嘴里说道:“你这个人,真好。”
叶文青不住地憨笑,忽然间打了一个喷嚏,眼泪鼻涕流了出来。
“冻坏了吧,小心得了伤寒。”阿兰关切地说道。
叶文青一屁股坐着门槛之上,瑟瑟发抖,嘴里却说:“没事,没事,我一点都不冷,你回屋去睡觉吧。”
阿兰立在门口,好一阵纠结,最终,开口说道:“外面冷,你进屋暖和一下吧。”
叶文青赶忙起身,随阿兰进了屋,他对阿兰说:“姐姐,你看看我的耳朵,还在不在?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阿兰听他这么说,这才发现,叶文青的一对耳朵冻得又红又肿,她的怜悯之心登起,伸出双手,捂着他的耳朵,嘴里说道:“我帮你捂一捂,一会儿就暖和过来了。”
叶文青的眼泪流了出去,哽咽地说道:“姐姐,你对我真好,我该如何报答你呢?”说着说着,竟然放声哭了起来。
阿兰有些慌乱,嘴里说道:“你别哭了。”
叶文青的头,躺在阿兰温柔的怀抱中,嘴里不住地说:“姐姐,我冷,姐姐,我冷。”于是乎,阿兰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叶文青亲吻阿兰的嘴唇,她没有拒绝,叶文青抚摸阿兰的胸脯,她也没有拒绝。最终,叶文青解开了阿兰的衣衫,将她推倒在床榻之上,阿兰用颤抖的手臂,紧紧搂着了叶文青的脖子……
第二日清晨,叶文青对阿兰说道:“过几日,我就找媒婆,去黄家提亲。”
阿兰羞涩地点了点头,紧紧搂着了叶文青的脖子。
过了几日,阿兰收下了叶家送来的聘书。黄老先生好一阵伤心,却也无可奈何,他将叶文青唤到面前,一脸厌恶地说道:“阿兰好似我的亲生女儿一般,这姑娘心地善良,没有防人之心,她跟了你,你不能欺负她。”
叶文青发誓道,一定对阿兰好。
黄老先生一声叹息,开口说道:“常言道,一个姑爷半个儿,既然阿兰执意要嫁给你,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看着她跟你受苦,过穷日子。这样吧,我教你一门手艺,学成之后,足可养家糊口。”
叶文青大喜,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黄老先生教他符咒驱鬼之术。没想到,叶文青是学习法术的奇才,不但一点就透,而且举一反三。
黄老先生吃惊非小,尝试着又教他一些别的法术,叶文青仍旧一学就会。
黄老先生感慨道:“难道说,一切都是定数,我的大儿子也很聪明,可以命运不济,早早离世,我费尽心机,教二儿子成才,到头来,不如我的女儿学习神速,原本以为女儿身上流着我的血,学习黄家的祖传法术,应该得心应手,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这个黄毛小子,竟然与我黄家的法术如此的有缘。难道说,一切都是天意吗?”
叶文青跪倒在地,一脸虔诚地说道:“求师父栽培。”
叶文青低调,隐忍,谦虚,谨慎,用了三年时间,从黄老先生那里,黄如海和黄如英两兄妹的那里,学到了黄家法术的七八成。
之后,他留下了一份书信,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