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百刃听了赵半衣的话,忍不住一声长叹,沉吟许久,这才说道:“周之秋。”
“什么?”赵半衣吃惊非小,愣了半天,这才说道:“我以为是杜秋泽,或是叶文青,却没想到,竟然是城隍庙的庙主,亲自动的手。”
“当年,我去城隍庙,绝对是个错误。”耿百刃的脸上,写满了愤懑与懊悔。
“周之秋为何要杀你。”曲阳说道:“杜秋泽说你妨碍了他的生意,叶文青说你当众羞辱他是没有骨气的上门女婿。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到了周之秋,让他痛下杀手?”
“开始时,我也想不通。”耿百刃说道:“不过,我被他囚禁了这些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得明明白白,一言以蔽之,就是,我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他若是不杀我,害怕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怎么可能,他们周家在城隍庙有两代人的苦心经营,上百年的根基,你初来乍到,怎么会威胁到他?”赵半衣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去城隍庙,经历了许多的事情,摘几件重要的事情,说给你们听,你们自己品一品。”耿百刃说道。
“说来听听。”赵半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耿百刃的身旁。
“第一件事,我撞见了周之秋与县太爷老婆的奸情。”耿百刃说道。
“什么?”赵半衣、曲阳、苏冉一齐惊呼道。
“那时候,我刚刚进入城隍庙,发现县太爷的老婆,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城隍庙烧头香,保佑丈夫升官发财,官运亨通。烧完头香,那个女人会留在城隍庙吃早饭,吃完早饭,再到大殿,听周之秋带着道士们诵经,之后,留在庙中午休一阵,下午傍晚时分离开,每个月两次,从未间断过。后来,我发现一个细节,那个女人午休的地方与一般的香客不同,那是后堂一间十分偏僻的宅子,而且,县太爷的老婆每次去后堂午休,都会将贴身丫头,留在前堂。这个细节,十分的反常。像她那样,养尊处优的女人,支走仆人的唯一原因,就是干见不到人的勾当。于是……”
“于是……”赵半衣叹息道:“你迈出了走向鬼门关的第一步。行走江湖,窥探别人的隐私,乃是大忌,更何况,是那种大人物的隐私。”
“性格决定命运。谁叫我好奇呢。”耿百刃一脸无奈地说道:“那个女人十分的傲慢,每次来城隍庙,都是那样的趾高气扬,我发自心底的瞧不惯她。每一次,我见她独自一人去后堂,心中都在想,她要做什么呢?终于有一次,我按耐不住,跟了过去。我爬上那间屋子的房顶,悄悄掀开一片瓦,眼前的一幕,着实震惊了我,我瞧见周之秋与她,两个人光着身子,搂在一起……当时的我,三观尽碎。你们能体会我当时的感受吗?两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做着见不得人的龌蹉事。”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耿百刃继续说道:“从那件事之后,每次见到周之秋,我总感觉怪怪的,他好似发现了我看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却没说什么,一如既往。过了一段时间,我有事去后堂,发现那间屋子的门上,没有上锁,而是从里面插了门。我心中好奇,那一天,并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县太爷的老婆没来城隍庙,为何又启用了这间房子。
于是,我跳上屋顶,掀开那块旧瓦。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赵半衣问道。
“我看见周之秋与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耿百刃说道。
“那种身价的男人,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赵半衣不以为然地说道。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那个女人是宫长安的老婆。”耿百刃说道。
“什么?”赵半衣一脸的愕然。
“两个人一阵云雨之后,宫长安的老婆躺在周之秋的怀中,一边给他擦汗,一边撒娇道:老爷,我不想呆在那块木头的身边了,我想回来伺候您,您就让我回来吧。
周之秋听闻此言,登时把脸沉了下来,呵斥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让你呆在宫长安的身边,自有我的用意。
女人不死心,仍旧说道:老爷,我是不是你最心爱的女人?你说。
周之秋说道:你自然是我的心肝宝贝。
女人说道:你胡说,天下哪个男人,会将自己的心肝宝贝,拱手送给别的男人?每一次,那个男人凑到我的身边,呼吸,喘息我都觉得恶心,更别说,他趴到我的身上,做那种事,我只有闭上眼睛,把他想象成老爷,才能忍受。
周之秋说道:真的,假的?
女人竖起三根手指,起誓道:老爷,我与你做那等风流事的时候,双眼是睁开的,我喜欢看你,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了,我的心里只有你,再也装不下第二个男人,老爷,求你了,让我回来伺候您吧。
周之秋沉吟了一阵,开口说道:在我身边的这三个人,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宫长安,叶文青被我妹妹碧华看管得紧,做不出威胁我的事情,杜秋泽一心想着赚钱,并没有觊觎我这庙主的位置。倒是这个宫长安,这个人不好吃喝,不赌不嫖,什么都不好,这样的人,才是我最担心的。把你安插在他的身边,也是迫不得已,难道说,你愿意看到有一天,他杀了我,取而代之,做城隍庙的庙主吗?
女人说道:借他三个胆子,他若敢伤老爷半根毫毛,我第一个不饶他。
周之秋搂着那个女人,柔声说道:安心呆在他的身边,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女人咬着嘴唇,点点头说道:为了老爷,我就呆在他的身边吧。
周之秋大喜,一翻身,又一次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赵半衣听罢,良久不语,好半天才说:“这个周之秋不简单啊,居安思危,连身边的人,都不信任。”
“师哥。”曲阳说道:“是不是后来,周之秋发现你撞破了他的奸青,这才对你痛下杀手的?”
“他从来不知道,我知道他与那些女人的丑事。”耿百刃说道:“他杀我,是因为别的事情。”
“师兄,你快点说,急死我了。”苏冉一脸焦躁地说道。
耿百刃说道:“我去城隍庙的那个时机,正赶上老庙主周真人退居幕后,新庙主周之秋走上前台。我刚去的时候,那个周真人对我表现得十分赏识,人多得时候,对我从来不吝赞赏之词。酒桌上,别人喝酒都是小心翼翼,我却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周真人当众说我率直,酒量好。我心中欢喜,原本只能喝一斤酒,不知不觉就喝了两斤,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这个……喝酒不醉的人不可交,喝酒大醉的人不可用。”赵半衣说道:“师哥,你又犯了一个行走江湖的忌讳,那个周真人对你未必安着好心,口腹蜜剑威力更甚。”
“是啊,那时候年轻,怎会明白这些。”耿百刃感慨道:“若是懂得这个,怎会引来杀身之祸。有一次,周真人交待了一个差事,宫长安与叶文青都没有办妥,周真人不悦,派出了我,我接下这个任务,手到擒来。回到城隍庙,周真人对我大加赞赏,当着我的面,对周之秋说:你若是有小耿七分的本事,我早就放心把城隍庙交给你了,自己找个僻静的乡下,颐养天年了。
当时的我,听了这句话,心中狂跳不已,心底莫名其名产生了一个念头,周真人太喜欢我了,有一天,他会废掉自己的儿子,让我坐上城隍庙庙主的位置。”
“自古从尧舜之后,传贤的路就断了,传子才是王道。那个周真人即便是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将城隍庙那块肥肉,拱手让给外人。”赵半衣说道。
耿百刃一声叹息,开口说道:“在那个权力交替的特殊时期,我的日子不好过,叶文青的日子也不好过。那一阵,周碧华总想休了他,嫁给我。”
“什么?”苏冉愕然道:“这件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我不是怕你多心吗?”耿百刃安放苏冉:“再者说来,我怎会放弃青梅竹马的师妹,娶那个残花败柳呢?”
“师哥去城隍庙,还有这段艳遇?”赵半衣调侃道。
“哎,一言难尽。”耿百刃说道:“自从我发现周之秋睡了宫长安的老婆,再见到宫长安,多了几分怜悯之情,那个人挺好的,我们俩私交不错,有一次,一起去清理一间凶宅,回来的路上,我打了一只野兔,我俩席地而坐,一边吃烤兔肉,一边喝酒聊天,我问他,他老婆对他怎么样?
他对我说,挺好的,他的老婆是周之秋帮他娶过门的,虽然在家时总是沉默寡言,但是操持家务还是不错的。
我说,如此说来,你对自己的老婆还是很满意的?
宫长安笑道:挺好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比叶文青的日子,过得滋润。
我问:叶文青怎么了?
宫长安说道:我也是听杜秋泽说的,叶文青的弟弟娶妻,需要一大笔银子,叶文青向周碧华要钱,被周碧华臭骂了一顿,开始时,只是骂他,到后来,骂到了叶文青的父母与祖上。叶文青按耐不住,与周碧华吵了一架,周碧华对他大打出手,慌乱中,叶文青推了周碧华一下,周碧华的腿别到了凳子,摔倒在地,右腿骨折了,这一下,叶文青算是捅了马蜂窝。寄人篱下,上门女婿的滋味,不好过。”
“报应,罪有应得。”黄如英脸色惨白,手扶着墙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的身边。
耿百刃望了她一眼,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果然,没过几日,叶文青被周之秋发配到城隍庙的门房,做了一名迎客道士,从云端跌落谷底,那份落差不知道叶文青作何感想。过了些时日,周之秋摆了一座酒席,请我吃饭,酒席宴上,他问我愿不愿意娶他的妹子?我说,这个事情不可能的,第一,我已有婚约,第二,你妹子是有夫之妇。
周之秋不动声色地说道:婚约可以解除的,从有夫之妇到无主名花只是需要一纸休书。
我说:这个事情,万难从命。
周之秋说,我看那个叶文青,越看越不顺眼,你若取代了他,做了我的妹夫,咱们就是一家人,城隍庙的副庙主,非你莫属。
我说:我是手艺人,凭本事吃饭,卖艺不卖身。
酒席就这么散了。周之秋对我变得不冷不热,老庙主周真人仍旧对我很好。酒席后没几天,老庙主找到我,他对我说,周之秋太年轻,做事没有分寸,让我别往心里去。
我觉得,周真人就是我的伯乐。我要为他卖命。
后来,望舒县出了一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