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陈景元说道:“第一种,水泊梁山类型,宋江在梁山泊高举‘替天行道’的大旗,劫商旅,杀官军,到了后来,连皇帝也没办法奈何他们,一道圣旨,把梁山好汉招安了,派他们去南方征讨方腊,折损大半之后,平叛成功,封妻荫子。但是,梁山好汉的结局不好,宋江最后喝了毒酒,不得善终。这样的山大王,你有兴趣吗?”
“没有。”寇岭沉着脸,不住地摇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打死我,也不跟官府的那些豺狼虎豹穿一条裤子。”
“还有第二种。”陈景元说道:“杀人越货,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老百姓提起你的名字,恨之入骨,因为你,咒骂你的祖宗十八代。这样的山大王,你有兴趣吗?”
“这个……”寇岭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这样的山大王,我也不想当。”
“还有第三种。”陈景元说道:“劫财不伤人命,做生意的时候,只将货主打晕,再将货物三七分账,自留七,三分留给随行的货郎。”
寇岭满脸疑惑,开口问道:“为何要把劫到的货物,分给货郎?”
“拿人手短。”陈景元说道:“那些货郎也是拿人钱财,替人运货,若是因为一点钱财,把性命搭上,有几人会这样傻?相反,你将劫到的货物,分利给他们,结果会怎么样?你担山贼的恶名,他们却从中得了实惠,行业间口耳相传,都知道巳龙山的寇大王劫财不伤命,再遇到你,谁会真心抵抗?巳龙山下那条官道,并非唯一的路,一旦人们认定巳龙山的山大王杀人不眨眼,谁还会冒着生命危险,走那条路,长久下去,你还有生意吗?”
寇岭恍然大悟,称赞道:“大哥不愧是大哥,见识就是不同凡人。大哥,我请教您一个问题,后山的那些布匹,我该如何处理?”
陈景元说道:“带我去看看那些布匹。”
“哥哥,随我来。”寇岭带着陈景元出了木屋,来到后山一处山洞,点燃一支火把,照亮了整座山洞。陈景元定睛一瞧,见洞里堆满了灰色的粗布卷。他伸手摸了一把,感觉布面粗糙,质量不是很好。
“怎么样,哥哥?”寇岭关切地问道:“这些布能卖多少钱?”
“其实也不值几个钱。”陈景元给出自己的判断。
“那……那些人为了这些布,丢了六条人命。”寇岭有点不信陈景元的话。
“死得有点冤。”陈景元伸出手,对寇岭说道:“你摸摸我这衣服的料子。其实只花了五十文钱。”
寇岭摸了摸陈景元的衣服,又摸了摸那些布匹,有些沮丧地说道:“我就是吃亏吃在没有见识上面。我还以为这些布,能卖许多钱。”
“兄弟,再遇到这种情况,把布匹扣下,让货主赎回去。”陈景元给他出主意:“即省了你的功夫,又能赚钱。”
“哥哥的意思,这些粗布,一把火烧了?”寇岭问道。
陈景元寻思一阵,开口说道:“你们村子里,应该有许多的穷苦人吧,那种穿着补丁衣服的人多不多?”
“当然多了。”寇岭说道。
陈景元说道:“把你四个同村兄弟召集过来,让他们趁着夜色,把这些布匹,送给村子里的穷苦人,将来有一日,官府的人要去刨你寇家的祖坟,这些人看在你送他们布匹的份上,也许会偷着藏起几块你祖先的骨头。”
“……”寇岭一时无语。
陈景元在巳龙山待了大半夜,天明时分,与寇岭道别,回到望舒县城。
转眼过了半个多月,这一日,陈景元坐在自家的店铺里打瞌睡,门口的风铃一响,从店外闪进来一个人,陈景元揉揉眼睛,定睛一瞧,只见那个人长得獐头鼠目,看上去鬼鬼祟祟。
“景元大爷,你可认识我?”那个人嘿嘿一笑。
“有些眼熟。”陈景元寻思一阵,大惊道:“你是轱辘?”
轱辘笑道:“景元大爷好记性。”
陈景元吃惊不小,忙到店外瞧了瞧,没发现衙门官差的身影,略放宽心。忙关了店门,将轱辘拽到后堂,压低声音问道:“大白天的,你怎么跑到县城里来了?不怕被官府捉了去吗?”
轱辘嘿嘿一笑,将背上的包裹解下,打开,露出一大片苏锦,两只银元宝。
“寇大哥让我把这两样礼物,给你送来。”轱辘说道。
“平白无故,为何送我礼物?”陈景元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那轱辘说道:“前些时,景元大爷走后,寇大哥让我们兄弟四个将山洞里的布匹带回村子,分给村里的穷苦人,没想到,因为这个举动,又有七个兄弟跟我们上了巳龙山,我们的队伍变成了十二个人。
寇大哥很高兴,带着我们下山做买卖。遇到一只押送瓷器的车队。寇大哥这一次没有伤人,而是一棍子将为首的货主打晕了过去。他手下的那些货郎见状,就要逃走,被我们十一个兄弟团团围住,一个也没跑掉。
寇大哥翻那个货主的褡裢,从里面搜出十两银子,寇大哥自己留下五两,余下的五两,都分给了那些货郎,对他们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些钱,兄弟们拿去喝酒。
那些货郎,开始时,不敢要,后来,见寇大哥是真心实意,也就收下了。我们将车上的瓷器扣留,要那货主拿二十两银子来换。那货主苏醒之后,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用十八两银子,赎回了货物。过了没几日,景元大爷,您猜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又有一队押送绸缎的车队,从巳龙山脚下路过。”轱辘说道:“寇大哥带着我们下山,照例打晕了货主,这一次,那些负责押运的货郎,竟然一个都没有逃走。开始时,我们都以为,这一队货郎的胆子大,或许要干一仗才能得手,谁知,定睛一瞧,这一队货郎,竟然是前几日押送瓷器的那伙人。”
“……”陈景元一时无语。
轱辘继续说道:“寇大哥见状,照着上一次的套路,搜货主的褡裢,从里面摸出十多两银子,自己留下五两,余下的,全部分给了这些货郎。后来,寇大哥让那个货主交了三十两银子的赎金,这才让他们通过巳龙山。寇大哥说,还是景元大爷的手段高明,这样不用拼杀,不用伤人,反而比从前赚更多的银子。寇大哥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是景元大爷给我们指点迷津,听说,景元大爷前些时已经成亲,娶了城隍庙前庙主的千金小姐,这二十两银子,一大块锦缎,就送给您作为新婚贺礼了。”
“这个……是你们搏命换来的,我只是动动嘴皮子,实在是不敢收这么重的礼物。”陈景元连忙推辞。
轱辘听闻此言,弯下腰,从裤腿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握在手中。
“你要做什么?”陈景元向后退了一步,警觉起来。
轱辘用匕首抵住自己的咽喉,开口说道:“小人下山之前,寇大哥说得明白,务必将这两样礼物送到景元大爷的手中。小人拍着胸脯向寇大哥保证过,一定完成任务,景元大爷若是不收,小人没有脸面回去面对寇大哥,干脆,用匕首结果了自己,一了百了。”
陈景元的额头,冷汗直流,心说:现在的山贼都这么刚烈吗?
“景元大爷,我可真把自己捅死了?”轱辘说罢,将匕首向喉咙推进了半寸,血滴顺着匕首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好了好了,我收下便是了。”陈景元一把夺过了轱辘手中的匕首。
陈景元送给轱辘两大坛跌打酒,一大包止血药,作为回礼,让他带回巳龙山。
店铺里只剩下陈景元一个人,望着桌上的银子与绸缎发愁。
花一村悄无声息地走到陈景元的身后,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厉声喝道:“好个大胆的陈景元,平日里,看你老老实实,本本份份,没成想,你竟然暗地里勾结巳龙山的悍匪寇岭,走走走,随我去县衙,找大老爷评评理。”
陈景元吓了一跳,回过头,望着花一村,眼神中的恐惧渐渐地变成了愤怒,跳起来,对准他的后脑勺就是一记猛敲,之后,追着他打,一边打,一边嘴里说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狐狸,敢吓唬你家景元大爷,我扒了你的皮做帽子。”
“哎呀,哎呀。”花一村捂着脑袋,满屋地逃窜,一边逃,一边嘴里说道:“年轻人不讲武德,我劝你好自为之。”
“我打你个好自为之。”陈景元又是一阵追打。
他们两个厮打了一阵,花一村惨败,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用手指着陈景元的鼻子,不服气地说道:“若不是看在安女神的面上,我怎会容你。”
“你还说!”陈景元攥紧拳头,做势要打。
花一村从地上爬起来,把手伸到陈景元的面前,对他说道:“给我十两银子。”
“为何?”陈景元赶忙将两锭银子收了起来。
“这是赃银,你花不吉利。”花一村说道:“还是我帮你花出去,保你平安。这叫破财消灾。”
“我自己不会花吗?”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说说你。”花一村用手指着陈景元的鼻子,开口说道:“你怎会与那巳龙山的寇岭有来往?那个悍匪的身上,背了几十条人命。你应该协助官府把他抓住。这才是正道。”
“说得轻巧。卫所几次派兵,想要把他捉拿归案,结果没一次成功。”陈景元说道:“我只是一介草民。怎会这般的自不量力?”
“他是盗贼,你不应该敬而远之吗?”花一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