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凌晨在阮银这里的形象变得越来越落魄。
阮银在心疼之余,只觉得无能为力,因为她除了口头上的安慰,连一句简单的我养你都做不到,甚至她银行卡里的存款,都大多来自于凌晨。
在阮银短暂而贫瘠的二十多年人生中,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现在这样窘迫的情形。
阮银迫切地需要一份工作,可是除了演奏,她什么都不会。
一连半个月,阮银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所以,阮银屈服了。
秋彦君看到阮银来电时,第一反应是看错了,但是等她确认过电话号码后,直接暂停了会议,迫不及待走出门去。
“喂,阮阮。”
“妈妈。”阮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有些失真,“你帮我找个合适的工作吧,我不会再去做兼职了。”
“真的吗?太好了,妈妈这就给你安排。”
秋彦君以为阮银终于想通了,喜不自胜地让人腾出离她最近的工位。
完全没想过,就是因为她暗中运作,才会让阮银找不到工作。
阮银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接受秋彦君的安排。
阮银先是跟在秋彦君身边呆了一天。
她一个职场小白,混在一群海归高材生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而秋彦君也正忙着拓展海外市场,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来细致地一点一点教她,看到阮银懵懵的眼神,只感觉头痛。
看到阮银手里一塌糊涂的报表,秋彦君叹了口气,“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秋彦君身边的下属,哪个不是在职场千锤百炼后,才能凑到她跟前工作。
但是阮银不是,她虽然学了经管专业,但是大学的课程也只是学了个皮毛,真正用到实处,还有很深的学问在里面。
阮银就站在秋彦君的身旁,垂着头,不说话。
她们两个之间,就好像不再合适的丁卯,一个偏左,一个向右,总是没有办法对到一处去。
秋彦君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现在好不容易等到阮银主动亲近她,她不能再因为别的其他事,将她推走了。
秋彦君定了下神,伸手抚了抚阮银的肩,软声安慰道:“是妈妈心急了,别难过,我帮你找个老师,我们慢慢学,好么。”
阮银垂着眼睫“嗯”了一声。
这些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就得咬牙走下去。
说完这些,秋彦君就匆匆忙忙带人开会去了,留下阮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秋彦君给她找的老师。
阮银以为秋彦君会帮她找一个大学教授,让白发苍苍的老爷爷重新教她大学课堂上的东西。
但是出乎意料的,一个修长年轻的手敲了她的桌面。
阮银本来在垂着头发呆,突然就被这只手吸引,顺着手臂向上看去,西装剪裁合宜,肩宽腿长,再网上看,是一张熟悉的脸,凌琛。
他的头发全都向后梳,露出完美无瑕的面孔,一缕发丝不听话地垂下来,整个人高级又成熟。
阮银顿时丧失兴趣地收回视线。
“怎么了?小朋友。”凌琛一躬身,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姜梨旁边的桌子上,说话慢条斯理的,慵懒又倦怠,“在等家长接你回家?”
阮银知道凌琛跟秋彦君走得近,也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丧丧的支着下巴,回答凌琛的问题:“我在等老师。”
凌琛在阮银看不到的地方轻笑了下。
阮银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有问必答的那种,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她的小习惯还是没有变。
周围匆匆来去的员工相比,凌琛现在好像格外的悠闲,在阮银的面前停留了好久。
等到阮银看的都有些疑惑,仰头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凌琛挑了下眉,“你不是在等我么?”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疑问句,却突然地,让阮银浑身戒备起来:“等你?”
凌琛拉长声音“啊”了一声,像是恍然想起什么一样,面上似笑非笑,“不是在等老师吗?”
“等等……”阮银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你是说你是我要等的人吗?”
“难道你还等到了其他人?”
阮银:“……”
这跟她想象的白头发老爷爷一点都不一样。
不过事已至此,阮银除了接受凌琛这个老师,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跟我走吧。”凌琛率先迈开长腿向外面走去。
阮银见状一喜。
她现在的工位是秋彦君特殊安排的,就在她办公室的旁边,秋彦君只需要伸手拉开百叶窗,就能清楚地看到她在干什么。
这种变相被监视的感觉很难受。
如果凌琛将她从这个工位带走的,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阮银的心情开始雀跃起来,就连凌琛这个老师也看的顺眼了不少。
阮银小跑两步跟在凌琛身后,亦步亦趋问他:“我我们去哪啊?”
“去我那里。”
果然是这样,阮银一想到要逃离秋彦君的监督,脸上的笑立刻就憋不住了,露出尖尖的小白牙,紧跟着凌琛的步子往前走。
大概是她的心情转换的太过明媚,凌琛垂头看了她一眼,才走在前面带路。
凌琛将阮银带进了她上次来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很大,墙壁跟秋彦君的玻璃隔断不一样,它的墙壁是实心的,所以就根本不存在随时被监督的窘迫。
而且宽大的办公桌前,除了会客的椅子外,只有一个高大的老板椅放在办公桌后面,怎么看,都没有她的位置。
无论阮银的小提琴弹得多么的好,只要把她放在工位上,完全是标准的社畜一枚。
一份没有老板监督的工作,对阮银这个小菜鸟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一声响指打断了阮银的发呆,等到她回过神来,便看到面前这只修长白皙的手。
阮银忍不住定睛看去。
但是很快地,这只手收了回去:“发什么呆,快坐。”
凌琛站在椅背后面,拍了拍那个宽大的老板椅,无声地催促。
霎时间,阮银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下意识就坐在了上面。
这座椅大概造价不菲,阮银坐进去显得她人更小了,她脚尖点在地上下意识转了转,宽敞又舒适。
阮银仰起头来看他:“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坐着。”
“啊?”阮银没有听懂凌琛的意思,愣愣地看着凌琛拖过来对面的一把椅子,坐在了她的旁边。
阮银心中突然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她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凌琛。
而凌琛已经将桌面上的电脑打开,准备开始工作了。
阮银突然就觉得这个椅子烫腿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暗示道:“要不你先忙,我去外面等你?”
这时已经有助理,走进办公室,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了凌琛的面前。
凌琛单手翻开,另一只手稳稳地抓住阮银的座椅把手,将想要偷偷溜走的阮银留下。
“就在这里。”凌琛挥手打发走想要看戏的助理,将她困在原地,没办法走下椅子,清澈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我说,你听。”
进退不得,这可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秋彦君是时不时的抽查,现在到了凌琛这里,反而成了全天候监察。
空欢喜一场,还不如她原来的位置。
阮银心里攒了一大堆的气,但是碍于秋彦君的安排,全都堵在了嗓子里,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凌琛今天很忙,时不时就有人进来办公室汇报工作。
但是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下意识的看一眼坐在老板椅上的阮银。
凌琛的办公室装修是那种冷淡风,大片大片的浅灰,莫兰迪色系,一看就属于高端商务风,一身西装的凌琛和这间办公室格外匹配。
但是今天,坐在老板椅上,却是穿着阮银这个短袖上印着蜜桃图案的小姑娘。
阮银支着下巴,神色怏怏地看着凌琛跟她说桌面上摊开的企划案。
凌琛说的很详细,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跟她说,跟满口术语的秋彦君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懂了么?”凌晨问。
阮银点点头,一抬眼,就看到办工桌对面一道好奇的目光。
凌琛注意到阮银有点愣神,也抬起头,皱皱眉毛,屈起手指敲了下桌子,问道:“还有事?”
市场经理这才反应过来,连连道:“没事,没事。”忙不迭退了出去。
“我在这太打扰你工作了。”阮银还是不放弃任何一个逃离的希望,她抿抿嘴,睁着大眼睛一脸希冀,“其实随便找个工位给我就可以的。”
但是凌琛油盐不进,斜斜地瞥了她一眼,继续讲起企划案。
很快地,有助理叫凌琛出去开会。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阮银一个人,终于没人监督,但是阮银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凌琛这个可恶的资本家,在临走前就已经给她布置好任务了。
阮银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垂下头开始写作业。
这场例会开的时间有些长了。
等凌琛披着满身的疲惫走进办公室时,便看到阮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手臂下压着写满标记的企划。
凌琛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坐在了阮银的身边。
阮银的睡颜很乖巧,嘴唇无意识地嘟着,发丝毛茸茸的垂在脸颊旁边,肤色是很健康的暖白,像极了凌琛记忆中的样子。
阮银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不知怎么,自从进入公司之后,她突然有了熬夜的坏习惯,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玩手机,盯着天花板发呆,就是迟迟不愿入睡。
睡眠不足就导致,在白天很容易犯困。
阮银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凌琛笔直修长的手,他中指与手背的交界处,被不小心画上了一点红色水笔的印子,显得这只手越发莹白骨感,像是小说里虚构的漫画手。
“醒了?”凌琛的视线依然在手中的文件上,头也不抬道。
阮银“嗯”了一声,找回意识,忙将手肘下面压的“作业”递给凌琛,“我做完了。”
凌琛接过来,视线在她脸侧睡出的印子上停留两秒,才开始垂头翻阅。
阮银做的很好,她虽然基础差,但是很聪明,再加上她从小就有优等生的学习能力,一教就会举一反三简直轻而易举。
虽然阮银整天嘴上说着只喜欢音乐,但是若真让她丢下音乐来做别的事情,她一样能做的很成功。
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妥协。
凌琛垂眸不语良久,让阮银突然有了一种被班主任查阅作业的紧张感:“我有哪里漏掉了吗?”
“没有。”凌琛将她的文件收起来,夸她,“你做的很好。”
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夸赞,让阮银的心情又变得开心起来。
她现在又突然觉得,只要她拿出高中对待学业的态度,工作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跟着凌琛混并不是一件坏事。
“谢谢你呀。”阮银一笑,那双大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牙,“愿意带我工作。”
但是凌琛却没有被阮银的开心感染,眸色深沉道:“你的小提琴呢?”
阮银一愣,随即笑道:“总要生活嘛,音乐又不能当饭吃。”
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会有人向生活低头,放弃梦想,丢掉恃才傲物的才华,成为庸庸碌碌大众的一员。
妥协低头的,可以是很多人,但唯独不应该是阮银。
这是她骄傲倔强坚持的第四年,而今后的很多年,她都应该为了她的热爱,继续骄傲下去。
她应该永远坚持,永远执拗,永远有一颗怀着赤诚梦想的赤子之心。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用成年人的口气,笑着对凌琛说:“音乐又不能当饭吃。”
而能让阮银这样做出妥协的,除了家徒四壁的“凌晨”,凌琛想不到还会有其他第二个原因。
凌琛的心猛地揪紧,仿佛有一团怒火哽在心头,剧烈而焦躁地燃烧着奔腾着,却始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阮银是凌琛打定一辈子捧在手心的姑娘。
而凌晨不过是一个虚拟的网络人设,他们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凌晨’他凭什么,他怎么值得,阮银这样为他牺牲。
凌琛从来没有,这么剧烈地嫉妒和憎恨过这样一个人,即便那个人就是他自己,是他在游戏中的分身。
凌琛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意识到,‘凌晨’出现的时机,对于一身困苦的阮银来说,是多么的恰到好处,
他要嫉妒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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