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掌灯时分,迟靖这位一家之主才回来,看到十年不见的闺女,自然也是激动万分。
只是他的激动和妻子一样,很快就被闺女给弄没了。
迟萻非常郑重地向家人介绍十七皇子,“爹,这是十七皇子,这些年女儿多亏得他照顾,才能平安长这么大,还能跟着国师修炼……”
迟靖夫妻俩僵着脸没说话,就听他们闺女对着那位传说中妖魔降世的皇子好一顿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在夸她带回来见公婆的媳妇儿呢。
林氏先前已经被闺女的彪悍宣言给轰炸过,所以还算镇定,迟靖却不知道内情,见闺女这模样,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一个姑娘家在父母面前这么夸个不相干的男人,除了对他有那意思外,还能怎么样?迟靖当年可是经历过的,他同妻子林氏是在外捉鬼历练时结识的,两人很快就彼此赏识倾慕,后来妻子就是像这样,将他带回林家,在岳父岳母前将他好一顿夸,就是想让岳父岳母同意他们的亲事。
迟靖觉得,现在他这种心情,就和当年岳父看到妻子将他带到林家时的心情一样。
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自己被摆在“岳父”的位置上,迟靖才体会到当初岳父那种想将他打出去的激动心情。
真是一言难尽。
十七皇子坐在一旁,唇角含笑,虽然不说话,但却没人敢忽略他。
只要对上那双异瞳,就会让人忍不住想起当年他出生时传遍天下的预言,更甚者,作为驱魔世家,他们知道的比普通人还要多一些,感触也深一些。
迟靖知道闺女当年被送进京后,后来是被十七皇子带进景阳宫,这十年闺女一直生活在那里。他们一直不解十七皇子此举是何意,也曾暗暗猜测是不是闺女是十七皇子养来续命的,可每次收到闺女写来的信件,又觉得十七皇子待闺女与众不同,并非像是特地养大她来续命的。
这会儿,他们终于明白,十七皇子分明就是将他们闺女当成小媳妇来养的。
如果是其他的男人,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这种事情,但这是十七皇子……
仍是一言难尽。
最后,迟靖僵硬地道:“殿下远道而来,应该累了,草民这就让人去给你们安排住处。”然后转头叫来管家,让他去将迟家最好的客院梨园打开,让客人去歇息。
也幸亏梨园天天都有人收拾,突然来了贵客,也不必费心思再收拾,方才没有让迟家因为接待这位贵客而手忙脚乱。
十七皇子微笑着起身,言辞有礼,笑道:“劳烦迟老爷和迟夫人。”
迟萻用非常轻快的语气道:“爹,娘,我先送他过去歇息,等会儿再来看你们。”说着,就过去扶着苍白病弱的男人出去。
目送着闺女殷勤地带着人离开,俨然一颗心都系在人家身上,迟靖夫妻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蜚音等人已经训练有素地将带来的药乳放到香炉里,取出新的被褥铺上去,然后让迟家的下人准备热水,洒上药材,做成药浴,让十七皇子洗漱净身。
迟萻陪十七皇子用完晚膳,等他上床歇息后,才重新跑去找她爹娘。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迟靖夫妻并未歇下。
十年不见的女儿终于归来,夫妻俩心情正激动着,哪里有睡意,就算闺女乍然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刺激,他们心里对闺女这些年一直牵挂,现下人突然回来,恨不得就拉着她看个三天三夜也不腻烦。
“爹,娘!”迟萻进门就叫起来,一点也没有生疏。
现在年纪的迟靖夫妻越发的像她记忆里的父母,让迟萻实在生疏不起来。
林氏她拉到面前,一边絮叨地问道:“萻萻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今晚就在娘这边歇下吧……”
迟萻好笑地道:“我刚才和十七皇子一起用过膳啦,并不饿。娘,我今晚在这里歇下,那爹呢?”
“书房有他的铺盖。”林氏毫不迟疑地说,现在闺女在她面前是最重要的。
迟萻扭头朝她爹抿嘴一笑,没接林氏的话,拉着她一起坐下,笑盈盈地看着十年不见的父母,询问他们身体可好,还有父母后来给她添的弟弟在哪里,怎么不见他。
这辈子的父母还给她生了个弟弟,迟萻挺惊奇的,不过想到自己这十年没有陪伴在他们身边,便对弟弟的出现很自然地接受。不然让他们时时刻刻地忍受着女儿不在身边的痛苦,对他们而言是一种伤害。
“他前阵子和其他迟家的弟子在云泽历练,过阵子就会回来。”迟靖解释道。
迟靖夫妻这些年来一直想念被带走的闺女,现在她回来了,自然有聊不完的话。
都是林氏在问,仔细到连闺女一天三餐吃什么都问到。倒是迟靖,男人的心思没有女人的细腻感性,他只问女儿的修炼情况,得知她这些年一直没有放下修炼,后来又得国师指点修行,现在能施展出来的术法已经有十几种,非常欣慰。
直到四更鼓响起,迟萻才发现时间那么晚了,便道:“爹,娘,明天我再过来陪你说话,你们先歇息吧。”
林氏见她起身,匆忙地应一声,然后想到什么,忙拉住她,说道:“现在天色晚了,你就在这边歇下吧,我让人收拾隔壁厢房,今晚就先应付下……”
“不用啦,我去梨园歇息就行。”迟萻笑眯眯地说。
迟靖夫妻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再一次确认这闺女已经将心都给人家,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迟靖微微皱起眉。
林氏用有些迟疑地声音说:“萻萻,你和十七皇子真的……”
“当然是真的!娘,这辈子我是非他不嫁啦。”迟萻一脸肯定。
迟靖见她这样子,就忍不住叹气,果然闺女这脾气和妻子实在像,当年她娘做的事情,她现在也做了一遍。
也因为如此,所以迟靖对这事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担心十七皇子那身体,看着不像个长命的。
“可是,十七皇子他……”林氏也担心啊,先不说十七皇子降生时国师的预言,就说今天初见时,她对十七皇子的印象,虽是富贵命,却没命享,不知什么时候生机断绝,届时女儿岂不是要伤心?
“娘,我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不后悔!”迟萻一脸坚定,“就算他以后真的不在了,我也不会后悔。”
听到这话,迟靖夫妻便不再说什么。
既然她自己已经想明白,而且对未来也有心理准备,他们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除此之外,他们也清楚,以十七皇子的身份,就算他们反对,只怕也没有用,这个世界是皇权的世界,迟家只是江南一个小小的驱魔家族,在皇权面前,还真是算不得什么,这也是当初他们无法阻止尉川将女儿带走,不能为迟家带来灾难。
迟萻辞别父母后,就跟着手持灯笼的丫鬟婆子往梨园而去。
夜色深沉,月入乌云,天地间一片黑暗,灯笼在黑暗中散发幽幽的光泽,一道风吹来,丫鬟手里的灯笼轻晃几下,突然掉到地上,灯笼里的烛火瞬间就熄灭。
“呀……”丫鬟轻呼一声。
这时,另一边的丫鬟手中的灯笼也熄灭。
随着灯笼的熄灭,天地间一片黑暗,视野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奉命送迟萻去梨园的丫鬟婆子有些惊慌,刚才那股风来得蹊跷,让她们心中有些发毛,惊慌之下,差点绊到路边的障碍物摔倒。
迟萻一手一个将要摔倒的丫鬟婆子们抓住,对她们道:“没事吧?你们送到这里就行啦,不必再送,我自己过去就行。”
“可是,夫人吩咐奴婢要将大小姐送过去。”她们哪里能让她一个人摸黑过去。
“是啊,大小姐,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大小姐摔着怎么办?大小姐等会儿,奴婢去重新找火折子点灯。”一个婆子说着就要去取火折子。
迟萻轻笑,“不用,我是修炼之人,这点黑不算什么,你们回去罢。”
最后,在迟萻的坚持下,这群丫鬟婆子只好目送她往黑暗的梨园而去,心头虽然担心,但却架不住这位大小姐的命令。
迟萻并没有理会那些下人的担心,她悠然地往黑暗中的梨园而去。像迟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夜晚的时候,院子里每隔一段距离都会亮着盏照明的灯笼的,但是今晚不知为何,路上那些灯笼都熄灭了,衬得这夜色深沉恐怖。
迟萻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不过因为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她便没有去探究。
她好几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开始警惕不已,以为黑暗中有什么要对自己不利,直到后来经历得多了,发现对方并未想伤她,便当作不知道,由着黑暗中的窥探如影随行。
即将到梨园时,突然一道虚弱的咳嗽声响起。
迟萻转头,看到黑暗中的人影,便走过去,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小心又要生病。”
这么说着时,她准确地朝他伸手。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搂到怀里,然后她就听到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你不在,太冷了,我睡不着。”
迟萻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摸摸他冰冷的脸,这人果然冷得像尸体一样,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而他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一边拉着他进梨园,一边感应着周围的黑暗,那股窥探的视线在这男人出现时已经消失。
迟萻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心中了然。
回到屋子里,蜚音和流音将洗漱的热水端上来,伺候两人洗漱后,重新铺好床,方才退下。
迟萻如同往常那般偎在他冷冰冰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笑着和他说自己刚才与父母聊的一些事情,都是迟家的索事,还有现在在云泽历练的弟弟。
男人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在她唇角吻一下,神色柔和。
“十年不见,爹娘还是那个样子,等以后弟弟长大,能撑起迟家,我也不用担心啦。”迟萻笑着说。
十七皇子摸着她的脸,笑着没说话。
直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才相拥着歇下。
翌日,他们起床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等他们穿戴洗漱完毕,蜚音就过来说迟夫人一大早就派人过来,待他们一醒,便通知她。
迟萻和十七皇子坐着一起用早膳,朝他笑道:“我娘就爱操心。”
十七皇子淡淡地笑着。
用过早膳后,两人便去寻林氏说话。
迟靖不在,他一大早就被人请出去,据说是怀陵一处村子出现鬼怪作祟之事,他带一些迟家的弟子过去看看情况。
“爹一直这么忙?”迟萻好奇地问。
林氏朝旁边安静喝茶的十七皇子笑了笑,说道:“这怀陵有什么事情,你爹都是亲力亲为的,除非他不在。不过平常时,他大多数会应一些朋友之邀,到其他地方去捉鬼收妖,闲的时候不多……”
一个高兴,林氏忍不住就唠叨起丈夫这些年来经历的事情,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
迟萻听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无味,十七皇子坐在一旁安静倾听,没有出口打断,不知不觉间,母女俩都忽略了他。
等到午时用膳,林氏方才想起旁边坐着的十七皇子,猛地吓了一跳。
迟萻却当没事人一样,一手捞着一个去用膳。
一天时间过得极快,迟萻陪家人说话聊天,十年的隔阂在彼此有心的拉近关系中,很快就消除。
迟萻原本是打算趁着毛茵和裴景俊的婚礼之前好好陪陪父母的,接着他们就会回京。哪知道过了两天,云泽那边就有消息传来,一群在云泽中历练的迟家弟子失踪。
迟靖夫妻惊得脸色大变,“失踪是什么意思?你仔细说!”
“轩儿也不见了?”林氏急忙询问儿子的下落。
回来报讯的是迟靖安排给儿子迟轩的侍从,侍从悲痛地低头,说道:“两天前,少爷和其他人一起进入云泽的一处水域,他们在那里发现一种怪鱼,少爷他们说要查明一下,便让属下们在外面等着,谁知一直等到天黑,都不见他们出来……”
最后发现那群进入水域的人都不见了,候在外面的一群侍从这才慌起来,忙派人回来禀报。
问明情况后,当下迟靖马上让人准备,他要亲自去云泽看看。
林氏虽然担心,但知道夫妻俩不能同时离开,总要有一个在怀陵镇着,便忍住心中的悲痛,为丈夫收拾行李和丹药、准备出行的事宜。
“爹,我也和你去吧。”迟萻说道。
迟靖转头看向女儿,想了想便同意了。女儿这些年虽然不在身边,但她同国师修炼,实力不俗,已经能独当一面,不需要将她当成温室的花朵。
等到出发时,迟靖看着十七皇子的那辆马车和一群精锐部队,无言以对。他原本以为只有闺女跟去,哪知道十七皇子竟然也一同跟去,而且看这排场,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
迟萻对十七皇子的随行也是惊讶的,十七皇子淡然地道:“我也去看看。”
迟萻想了想,最后也没有拒绝他的随行。
林氏反而担心十七皇子那破身体,出门之前和女儿嘀咕道:“萻萻,十七皇子那身体能行么?”
男人最忌讳别人说他不行,迟萻发现十七皇子朝这儿看过来,忙道:“放心吧,应该可以的,还有蜚音他们,他们个个实力不俗,不会有事的。”
十七皇子看着是个弱娇,但他身边的能人异士不少,可不能小瞧。
林氏哪里能放心,她这傻闺女现在一心吊死在十七皇子身上,要是十七皇子有个好歹,闺女这辈子不就是要当寡妇了?其实寡妇也没什么,寡妇再嫁大有人在,她就担心闺女认定十七皇子,要是十七皇子出个好歹,下半辈子该如何伤心?
在林氏的担心中,一行人往云泽而去。
为了赶时间,迟靖带着人骑马而行,以最快的速度去云泽。
原本以为十七皇子一行人坐马车总归没有骑马快,定然要落在后面,哪知道十七皇子的马车紧紧地尾随他们,并没有掉队,那拉车的黑马神骏异常,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凡种,一整天下来,那马依然稳稳当当地跟着大部队。
一路紧赶慢赶,原本三天的路程,硬是缩短到一天半。
翌日午时,一群人终于赶到云泽。
一群人抵达云泽时,都面露疲惫,不过迟靖最担心的还是一直缩在马车里不露面的十七皇子,想到他那破身体,就和自家夫人一样担心他太劳累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这么没了,闺女岂不是要哭死?
正想着,就见闺女扶着脸色苍白的十七皇子下马车。
迟靖见他脸上虽有疲倦之色,身上的生机断断续续的,看着还算是不错,便没有再注意,而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云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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