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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用的是红木地板,又铺了厚实的棕毡毯,跪在上面倒也不硌腿脚。

林菲跪在杨则善身边,低垂螓首,看似温顺的去给杨则善摘靴。

她的手指白嫩如玉,指甲盖是天然的淡粉色,露出袖口的一小撮手腕又白又纤细,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似的。

就在杨则善放在圈椅扶手上的手,忍不住伸出一寸的时候。

林菲抬起脸来:“世子爷,靴子脱好了。”

杨则善一怔,立刻回过神来,他英俊的脸上始终镇定自若,然后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重新搁回圈椅的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握成拳,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唯有那双沉稳幽静的黑眸,凉冷的目光里似乎有什么隐晦情绪在滋生。

“接下来该做什么?你不知道?”杨则善嗓音凉凉地开口。

林菲站起身来思索着看向梨花木的书案,只见案头垒着各类名人字帖,还有十多方雕刻山水和铭文的稀世宝砚,各色笔筒高低错落的整齐排列,笔筒里面插着的笔也十分名贵,且数量之多不胜枚数。

另有印泥、墨匣、笔帘、笔架、笔搁等放置在书案左侧,右侧则是一盆石上菖蒲,这种植物四季都翠绿如玉,还有一盆刚开的水仙花,淡黄花蕊洁白花瓣,散发着清新雅致的淡香,另有几只含苞待放的腊梅斜斜插在玉瓶里,倒是别有一番趣意。

“世子爷是要作画、圈批、缮抄还是读书?”林菲试探着问道,她对杨则善完全不了解,更加不清楚他在书房的习惯,香菱又藏着掖着,不肯教她半分。

杨则善依旧看着她,幽深的眸光在她貌美的容颜上打量片刻,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作画。”

作画?林菲的目光往书案上看去。

墨匣放在书案左侧,她走上前去,葱白如玉的手指拉开墨匣,只见十二个小巧的凹槽里面,摆放着十二枚刻有生肖的珍玩墨,这种墨体积小巧,不在磨用只在玩赏,而且价格不菲。

林菲看着墨匣里的十二生肖,秀美的眉头轻蹙。

她朝圈椅里的杨则善看过去,只见杨则善也在注视着她,眸光不明。

林菲等了片刻,见杨则善完全没有开口要给她一星半点提示的意思,只能主动去询问:“世子爷,奴婢初来书房伺候。不太清楚爷作画惯用的墨条放置在何处,可否请爷提示一二?”

圈椅里的杨则善听见林菲向他求助,搭在圈椅扶手上的双臂慢慢合拢,骨节分明的十指交叠在一起,身体略带慵懒的往后退去,靠在了圈椅的椅背上。

他的眸光,不紧不慢的在林菲安静等待的脸庞上,似有若无的擦过,然后下颚微抬,朝博古架的方向指去,嗓音低沉沁凉:“把这盒十二生肖放架子第二层,拿第六层的那套潇湘八景的药墨过来。”

“是。”林菲轻声应下,双手端起十二生肖的墨匣,走至博古架旁,把十二生肖放在了架子第二层,然后抬手去拿第六层的墨匣。

博古架高达八尺有余,林菲抬手勉强够到第五层,她踮起双足,可手指依旧碰不到最高的第六层。

林菲收回手,在房内寻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书案对面的禅凳上,她清丽的眸子看向圈椅里的杨则善,同他问道:“奴婢能搬个禅凳吗?”

“这种小事。不需问我。”杨则善道。

林菲便把书案前放置的禅凳搬到博古架前,又弯腰脱了绣鞋,穿着雪白的袜子踩上禅凳,再次抬手去够博古架最顶层的墨匣。

她的个头在女子里算是高挑出众的,可是博古架的顶层于她来说,还是太高了些,即便踩着禅凳,又踮起双足,还是差了三寸。

林菲心道:博古架这般高,平日里香菱是如何取最高处的墨匣的呢?书房里该有取博古架高层的墨匣,或者书架高层的藏书的专用楼梯才是。

这般想着,林菲只得先从禅凳上下来,穿回绣鞋,然后又在书房里寻了一圈,没有看到梯子,便只能看向杨则善,同他请示:“奴婢记得院子东南角是有一架梯子的,奴婢这便去取来。”

“取梯子做什么?”杨则善说话间,已经从圈椅里面站起身来,他走到林菲身后,因身高颀长,举起手来轻而易举就够到了博古架最顶层的那套墨匣。

杨则善的手指骨节分明且修长有力,指甲被修剪的极其干净,他的手就这么搁在那套潇湘八景的药墨墨匣上,也不取墨匣下来,胸口虚贴着林菲的后背。

从书房门口看去,仿佛是林菲被杨则善从身后抱住了一般,两人的姿态极其暧昧。

林菲隽秀的眉心皱起,她整个人几乎是被杨则善夹在了博古架和高大挺拔的身躯中间,甚至能够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冷香,类似松柏的香气,又夹杂着一点檀木香。

这种感觉,令她非常不适。

“世……世子爷。”林菲低声唤道,甚至抬手轻推了一下杨则善高举过她头顶的手臂,但杨则善的手臂坚硬如铁,她根本推不开,况且她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自己反应过激,反而适得其反,激怒了对方。

杨则善撑着书架,慢慢低下头来。

他闻到林菲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只见她用最普通的木簪束发,三千青丝被轻巧绾起,优雅的盘在后脑勺上,两只玲珑娇小的耳朵乖巧地躲在发丝里,只娇羞地露出一片薄白剔透的耳垂。

那耳垂形状极好,且白的晃眼,细小的耳洞毫无遮掩,没有佩戴任何耳饰却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美来,令人光是瞧着,就忍不住血脉偾张,甚至生出邪念,想要去弄脏这抹雪白。

杨则善这般想着,黑眸渐深渐暗,同时缓缓低下头去,唇尖悄无声息的靠近林菲的后颈。

林菲感觉到温热的鼻息喷到自己的后颈,惊得打了个激灵,同时脑袋飞快的思索着说道:“婉晴姑娘说世子爷亥时就要入寝,还是快些把墨匣取下,让奴婢替世子爷研磨,伺候世子爷作画,否则耽误久了,若是误了世子爷入寝的时辰,奴婢该是要受罚的。”

柔美的话音落下,书房里彻底的安静下来。

林菲雪白的手指握在一起,紧张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林菲听到身后微不可闻的一声哂笑。

杨则善取下博古架最顶层的潇湘八景墨匣,撤开身子,转身朝梨花木大书案走去。

随着他的离开,林菲浑身上下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她后怕的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林菲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这才搬起一旁的禅凳,放回书案对面原来的位置,然后走过去给杨则善磨墨。

杨则善坐在圈椅里,墨匣放在书案右侧。

林菲取了宣纸,又取了四枚镇尺,黄玉和墨玉兽纹镇尺压在宣纸上角,鎏金和镶银的珐琅镇尺压在宣纸的下角,压好宣纸四个角后,又去拉开墨匣。

只见墨匣里八个精美的凹槽,分别摆放着雕刻精美的潇湘八景药墨,潇湘八景分别是潇湘夜雨、平沙落雁、烟寺晚钟、山市晴岚、江天暮雪、远浦归帆、洞庭秋月和渔村夕照八大美景。

而药墨又是油烟和上等阿胶,加入金箔、麝香、牛黄、犀角、珍珠粉、琥珀等制成墨锭,除了可以用于作画,亦可内服或外敷,具有清热、止血、解毐等作用。

光这一套潇湘八景的药墨匣子,就可以买上京都郊外地段不错的一套二进小院,可谓是墨中精品价格不菲,更别说镶金带银的压纸镇尺,还有笔筒里那些名贵的毛笔,书架上那些稀世的典籍,墙壁上挂着的名家画作和满书房各种家具所用的昂贵木料。

难怪香菱不愿意告诉她书房的规矩,香菱在书房里伺候惯了,见惯了这样的好东西,偏杨则善又生的一副好皮囊,风流倜傥的御史大人,小丫鬟有博一把飞上枝头的野心,如何舍得把这份工作,拱手让与旁人。

而且,在这样的富贵里面浸润久了,旁的男子怎可能再看得上眼。

林菲忽然有些理解香菱的想法,但她毕竟在世家大族里面长大,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到底不会被这些个过眼云烟迷了眼,只是如今境遇卑微,平白生出些感慨罢了。

杨则善见林菲低头若有所思,她额头鬓角汗津津的,当真是娇花沾凝露,美的不可方物。

“把额头汗水擦一擦,莫要滴到我作画的宣纸上。”杨则善说着微勾唇瓣,嗓音凉薄道:“弄脏了爷的宣纸,你那点月钱可不够赔的。”

林菲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后背还是湿冷的,只是忘了自己额头也出了汗水,她在身上寻了寻,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置办绢帕,便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

“你也不用太害怕。”杨则善看着林菲低头擦汗,同她说道:“你这身子爷还瞧不上,就算你求爷碰你,爷也未必答应。”

林菲听罢心中一喜,但面上却装作惊恐之色,立刻跪下身去,姿态卑微的低头说道:“世子爷说的极是,爷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世子,又是当朝一品大员,奴婢身份卑微,万万是配不上爷的。”

杨则善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奴婢知道的,奴婢警记于心。万不敢有高攀之意。”林菲借机立刻表态。

“很好。”杨则善用脚尖轻踢了林菲的膝盖一下:“起来替爷磨墨。”

林菲长长的松了口气,从地上起身,抬手去取墨匣里的药墨,同时问道:“爷是想用哪一块墨条作画?”

“潇湘夜雨。”

“好。”林菲取了潇湘夜雨那块墨条,盖上墨匣,然后去取砚台:“砚台也用八景图吗?”

“嗯。”

林菲刚才听杨则善说对她的身子瞧不上,这会儿真是浑身轻松,心里喜悦极了,连带着磨墨时候的动作都是又轻松又愉快的。

杨则善抬眸瞅她一眼,见她眉眼舒展,神情愉悦,自己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干脆闭上眼睛,心道眼不见心不烦。

可眼睛刚一闭上,满脑子都是那雪白的天鹅颈和薄白剔透的小耳垂。

杨则善抬手压着眉心捏了捏,苦恼道:难道果真要如祖母所说,他没折磨到林菲,倒是要把自己先折磨死了?

“世子爷,墨磨好了。”林菲柔美的声音传来。

杨则善睁开眼,不悦地睨她一眼。

林菲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着他了。

“磨好了?”杨则善问。

“嗯。”林菲点头。

杨则善下颚往书案前方一指:“去对面站着。”

林菲没动,不明所以地看向杨则善。

“干嘛?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杨则善挑眉。

“世子爷要画……画奴婢吗?”林菲有些不敢置信,他刚才还说瞧不上她的。

杨则善皱眉:“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的。”林菲思索着斟酌着用词,温声细语解释道:“奴婢只是觉得……奴婢身份如此卑微,不该浪费世子爷这般昂贵的药墨,况且世子爷院子里这么多美人,像婉晴姑娘,香菱姑娘,若烟姑娘和雪雁姑娘,她们都比奴婢更……”

杨则善语气颇为不耐的打断:“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凭的这般啰嗦?”

林菲还是犹豫着没有动,脑袋里飞快的思考着该如何婉拒。

“怎么?不愿意?”杨则善生出怒意来,语气也恶劣三分:“你既不愿意在书房里,便去外头庭院站着,正好我打开窗户,也能看见你,雪中侍女图到底比房中侍女图,更有意境不是?”

林菲轻拧秀美的眉心,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语,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杨则善,如果自己继续推脱下去,后果只会更严重。

此刻,唯有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林菲乖巧应下:“好,奴婢这就过去。”

林菲走出书案一丈远。

“停下。”杨则善道:“转过来我瞧瞧。”

林菲听话的停下,转过身来。

她身穿国公府二等丫鬟的统一服饰,上衣是茶白色,下裙是豆绿色,脚下一双青莲色绣花鞋,头戴木簪,面上没有画妆容,耳朵脖颈都没有戴配饰,简简单单又干干净净,却美的令人神魂颠倒。

杨则善上下打量着林菲,慢慢从圈椅里站起身来。

他拿过笔帘上挂着的一只精品御赐羊毫笔,对着林菲比划了几下,颔首道:“就站那。另外,把头上的木簪取下我看看。”

林菲顺从地抬手,取下发间唯一的装饰,木簪子。

满头青丝没有了束缚,立刻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披在她纤细的后背和形状美好的肩头。

极黑的发衬托着雪白的肌肤,给人以视觉上强烈的对照。

杨则善专注地看着林菲,脑海里同时浮现的,还有刚才低头一瞥间那雪白的天鹅颈和薄白剔透的小耳垂。

“右边耳朵露出来。”他说。

林菲只得照做,抬手把右边的秀发别到耳后,露出香腮右侧玲珑小巧的耳朵,然后轻声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嗯,我看看。”杨则善上下打量一番,似乎还是觉得不太满意,目光最终停在了林菲雪白脖颈的小盘扣上。

“盘扣解开两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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