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稍晚些的时候,程三向瞿怀安递上一份书册,上头记载了骊山脚下共十八个村子的情况。
瞿怀安年中确实去过骊山,当时他去骊山附近办公,回来时顺便去了趟骊山,因为他记起他的兮表姐和他曾提及骊山,他抱着万一的期望,想着说不定能在骊山遇上兮表姐。
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不过在这过程中,他让人调查了骊山下各个村子的情况,集结成册,这是他当了监察御史之后就有的习惯。
书册上并没有一个叫“大树村”的村子,那女子显然在说谎。
然而,若她另有目的,又怎会编造一个立即便会被拆穿的谎言呢?是觉得崔家不可能去调查她一个小小的农家女?这未免太看不起崔都御史了。
崔都御史能在这个位置上稳坐十年,靠的可不只是他那曾贵为内阁次辅的岳父。
这书册不是什么秘密,程三先前早翻过,此刻见瞿怀安沉默,他小声道:“公子,不如小人接近她,查查她的来历?”
瞿怀安勾了勾唇:“她隐瞒来历,必有所图,若回了崔大人府上,再查她就难了。你叫几个人,晚上将她绑来便是。你不是刚学会用刑么,问出她背后的人,算你立功。”
他与崔大人关系很好,如今又共同调查一件重要的案子,不能有疏忽……且,他觉得那女子似乎也有点冲他来的意思,由他来解决最恰当不过。
程三闻言大喜,他文不成武不就,最擅长一个坑蒙拐骗,在瞿怀安身边也就小打小闹,他最近有点担心自己的地位,因此很想立个大功。
虽说他对那叫栀夏的女子有那么点兴趣,可在大功面前,一切都要靠边站。
不过在办事前,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公子,若是问不出来呢……”
瞿怀安瞥了眼程三,凉凉地笑起来:“这还要我教你?”
程三一个哆嗦,不敢再问,连忙退下去安排。
只剩自己一人时,瞿怀安枯坐许久,才小心取出一个早就没了气味的香囊。
他将它紧紧握在掌心,只要闭上眼,他就能看到他的兮表姐在对他温柔地笑着。
双眼依旧紧闭,香囊被他压在鼻子前,他深深地吸着气,幻想着那上头还有兮表姐留下的气息。
然后,他的手向下伸去。
门外守着的人离得很远,只有夜风听到了那压抑的低吟。
甄兮给崔芳菲讲了一天的故事,有些累了,晚上睡得早。
陷入黑暗前,她想第二天一定要再想法子去探听一二,比如程三那儿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甄兮没想到自己再醒来时,看到的人竟然就是她睡前想到的程三。
弄醒她的是泼到脸上的凉水,如今正是隆冬,这样的冰凉瞬间惊跑了甄兮的睡意。她被束缚在椅子上,手脚都无法动弹。
她看着程三,眼神又往后看去,见到了另外两个人。
很好,不是程三私底下想对她怎样。
见甄兮醒来,程三立即叹息一声道:“栀夏妹妹,程大哥原本也不想如此对你,可是我也得公私分明呢。”
他把玩着手中带着斑斑血迹的器械,叹道:“栀夏妹妹,我看你便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免得伤了和气。”
甄兮望着程三,面上既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被抓住的恐慌无助,也不是有图谋者被拆穿时的心虚惊恐。
她镇静得过分,连认真扮演着酷吏的程三都注意到了。
程三觉得很困惑,这栀夏的表现肯定有问题啊,显然抓她来没毛病,但她的反应确实也令他吃惊。
不是密探的话,突然被抓为何不慌张?是密探的话,为何不表现得像个普通女子一样慌张?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甄兮缓缓地说道,“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她确实一点都不慌,因为她还有底牌。就算怀安早忘了她,但她毕竟曾帮过他,在他知道她是谁后,她至少性命无忧。
程三松了口气,连忙道:“你若从实招来,我会想办法保住你一条命。”
他以为她是想提条件来自保。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若受刑或杀了,多可惜啊。
甄兮没否认程三的猜测,只道:“我想问的是,你家瞿公子,来皇觉寺是做什么的?他是不是还在找人?”
程三一怔,甄兮的话跟他的想法怎么完全搭不上边啊?
他正疑惑,却听人敲了敲门。
他使了个眼色让人将门打开,有人快步走进来,将一份纸卷给了程三,小声道:“雷把总传来的消息。”
甄兮靠得近,听到了耳语,她记得怀安身边有个叫雷鸣的军人,是瞿琰给他的人,她还知道,过去她还是赵王妃时,是雷鸣在帮着怀安找她。
“找到要找的人了?”甄兮插了一句。
程三看了她一眼,没出声,拿着纸卷出去了。
甄兮看着依然留在屋内的两个下人,乖乖地不吭声,只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很快,她便听到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
程三见瞿怀安打算连夜离开,想起刚绑来的那个女子,小声提了一句:“公子,从崔姑娘那边抓来的女子……”
瞿怀安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她招了么?”
程三咳了一声:“还没有。”
“那便继续审。”瞿怀安此刻心思已不在这里,雷鸣在信里说这次的可能性很高,他难免心急想要去确认,雷鸣帮他找了五年,如今已很清楚怎样的人更可能是兮表姐。
就在这时候,瞿怀安听到有人在叫“怀安”。
这个名字,其实没几个人会叫,他的表哥,他的舅母,他的几个朋友上司。
但此刻叫这名字的,是个女人。
他蓦地回头,准确地看向某个屋子。
程三见状慌忙道:“公子,是小人办事不利,这便去将她的嘴堵上!”
主要是那女子从醒来开始就不吵不闹,他走时就忘记要堵嘴了,没想到她竟在这时候直呼公子的名字,真是不要命了!
瞿怀安却没有搭理程三,出于某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他大步往那屋子走去。
甄兮听到外头有声音,猜到是怀安在得了雷鸣的消息之后打算连夜赶去,连忙叫他。
不然她担心怀安一走,程三找不到人验证她的话,说不定会伤害她……这样她岂不是要白吃苦头?她肯定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好在古代的房子隔音性都很差,怀安应当能听到她的声音。
不过甄兮才叫了两声而已,留在屋内的二人便连忙上来用破布堵住了她的嘴。毕竟她是被绑来的,这儿又是皇觉寺,闹开了真不好看。
甄兮是个识时务的人,嘴被堵上了也就不叫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门。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粗鲁地打开,门外的人一眼便看到了屋子中央只着一身白色中衣,被牢牢绑在椅子上的女子。
见到他,她的眼睛立即亮了亮。
瞿怀安站在门口,对屋里的两人道:“让她说话。”
其中一人连忙将才刚堵上去的破布取下。
瞿怀安就站在门口,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望着她道:“你叫我?”
甄兮笑了笑,不知自己该怎么说,最后只是道:“怀安,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瞿怀安瞬间僵硬,眼神顷刻间变得深邃。
他一步步走进屋子,平静地说:“都出去。”
跟着过来的程三忙道:“公子,她的身份……”毕竟是不明人士,他担心这女子会伤害公子。
瞿怀安只回身瞥过去一眼,程三一个激灵,不但领着所有人乖乖地退了出去,还将房门关好。
房间里便只剩下甄兮和瞿怀安二人。
瞿怀安走到甄兮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下:“兮表姐?”
这样子的怀安让甄兮心疼的同时,也有一点儿惧怕。
他实在是太平静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甄兮此刻只能点头道:“是我,我回来了。”
“太好了,”瞿怀安轻轻笑道,“我找了兮表姐五年,还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兮表姐了。”
他先低头将甄兮脚上绑着的绳索解开,又转到她身后,替她解开她手上的绳索。
甄兮有些忐忑,解释道:“抱歉,不过我才刚回……”
“嘘……”瞿怀安在她身后打断了她的话,慢条斯理地继续解绑她的绳索,又轻轻抚摸着她那被勒红的手腕,轻柔地说,“疼么?”
甄兮看到身后的情形,这使得手腕上的触感愈发清晰。
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那发红的手腕,极为怜惜地轻柔地抚慰着,她作为这般温柔的承受者,心中却莫名地泛起冷意。
“怀安?”甄兮轻轻唤了一声。
瞿怀安此时已将甄兮身上的绳索全部解开,他牵着她的手将她扶起,让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眼前的大男孩漆黑的瞳孔中只有甄兮一人,白皙英俊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虽说他的反应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但大方向没错。
甄兮刚松了口气,却见他突然搂紧了她,一个旋身坐在了方才禁锢她的椅子上,她不得不以一种羞耻的姿势坐在他身上,双腿碰不着地的感觉陡然让她心慌。
下一秒,他按着她的后脑吻了上来,以一种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气势,没给她半点退缩的可能。他空着的那只手寻到了她的手,强行与她十指相扣,力道大得她下意识瑟缩了下,却被他以更大的力气按住。
甄兮挣扎了下便发觉二人的力气有点悬殊,也就放弃了反抗,只是用一种责备的眼神蹙眉望着怀安。
瞿怀安却已闭上了双眼,专心致志地陶醉在这个他日思夜想了许久的吻中。
这样的亲密,他在梦中已梦到过无数回,可哪一回都比不上真正接触到来得让他激动。
甄兮本以为这个深入的吻很快就会结束,谁知后来连别的地方都有了变化,她面色微变,没被抓住的那只手蓦地掐了下怀安手臂下方的软肉。
瞿怀安睁开眼。
甄兮脸都红了,使劲冲他眨眨眼。
瞿怀安依依不舍地松开她,没等她谴责他两句,就见他先发制人地流下泪来。
“兮表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整整五年了,我没有一日不在想念着你……
“你怎能如此狠心,对我不管不顾,没了你,我每日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你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每一次我都以为我找到的是你,可每一次都是失望……我真的险些以为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
……
“这是不是个美好的梦境?如果是,我希望我永远也不要醒来了……”
甄兮依然双腿岔开坐瞿怀安腿上,可听着他渐渐低下去的哭诉,她到底心软了,他的头紧贴她的颈窝,感觉到冰凉潮湿的泪水,她轻轻拍着他的肩背,柔声道:“抱歉……我也没想到这回会隔这么久。”
瞿怀安紧紧搂着甄兮不愿松开,每一次深呼吸进入鼻腔的都是他过去幻想的气息,虽然她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可当她不再伪装时,他知道她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兮表姐。
即便已经过去了五年,他也依然认得出她。
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模样,她都是他的兮表姐,都是他想一辈子困在他身边的兮表姐。
甄兮安抚了瞿怀安一阵,他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然后,她突然感觉到颈侧有温热湿润的触感,一瞬间令她紧绷起来。
以及那不但没消下去,可能还更激昂的变化。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曾经她当孩子看的怀安,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成年男子。
她有点尴尬,轻轻推了推他歪在她颈侧的头道:“怀安,先放开我。”
“不想放。”他呢喃了一句,抱着她的手反倒圈得更紧密了些。
甄兮道:“……这样我很难受。”
瞿怀安沉默了一阵,终于稍稍松开她,随后竟掐着她的腰将她抱起,几步走到床边,将她放下。
他顺势趴了上来,半边身子压在她身上。
甄兮:“……”这样她更难受了好吧!
好在瞿怀安并没有继续做什么,他只是抓了她的手,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时不时亲上一下,好似找到了玩具的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甄兮从一开始的绷紧了神经到后来的全身放松,虽说他身体的重量压得她有点难受,但至少没攻击性。
瞿怀安执起甄兮的手放在心口,清澈泛红的双眸专注地望着甄兮,出口的话如同过去一样带着委屈:“兮表姐,这几年你都在哪里,为何不来找我?”
甄兮道:“我是今日才刚醒来的,等醒了我才知道,原来已经过了五年。”
瞿怀安闻言双眸一亮,亲了亲她的手道:“我就知道兮表姐不是故意不来找我。”
甄兮听得略有些心虚,若非被程三抓了来,她会不会坦白还是个未知数……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未成年不好动手动脚,现在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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