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市局,任务回来的刑侦队和禁毒队在门口一边交谈一边走进会议室,原本看起来关系不错的两个副队,此时却走得远远的。
林超顶了下画文的肩膀,有些幸灾乐祸:“怎么了你俩?白天还像两口子似的,下午回来就不认人了?”
“别说他了。”画文不自在地坐在了位子上,随意地翻弄着手里的资料,掩饰心虚。
林超不依不饶:“到底怎么了?他张何度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画文哭笑不得:“林队!你正经点,开会了!”
他真不好意思说,中午的时候他给张何度做精神疏导,直接把精神体给搞没了,萤火虫进到张何度脑袋里不出来,他怎么晃都不出来。
张何度都快被他晃晕了,才勉强道:“晃是晃不出来的,你要让它自己出来。”
“怎么做?”画文忍不住拍了拍张何度的脑门,都快给他折腾红了。
这下张何度实在忍无可忍,摁住画文的后脑勺让他与自己额头紧贴,鼻尖相抵,嘴唇都快碰上了,萤火虫飞出来了。
画文的脸也红了。
萤火虫从张何度的额头飞了出来,像是受了惊般四处乱窜,画文一时间也大脑当机,满脑子是张何度近在咫尺的脸。
“你……你是存心把它吓出来是不是!”画文连忙退开了一点距离,心口不自然地鼓动着。
“不吓它怎么出来?”张何度邪气地挑了下眉,“跟你胆子一样小,不经吓。”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小子饱满微红的额头,还有这得意洋洋的眼神,画文气不打一出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狠狠给了他额头一个脑瓜崩。
到现在,张何度的额头还是红的,刑侦队的队长还在问他额头怎么红了,他面无表情地回道,撞门上了。
今天的会议市局中高层全部参加,气氛严肃。
针对这次纹身男精神体犯罪案件,市局总算有了进展,重点放在了那个黑红色的巨型蜘蛛精神体的排查上。
“这种精神体非常罕见,根据唯一的目击证人描述所画的印象图,有极大的可能是带有剧毒的变异精神体,并且根据地域气候和生活条件分析,节肢动物精神体出现概率最大的地区,就在临省的几个民族村,那里曾有近十起蜘蛛、蜈蚣等变异精神体出现的案例……”
所有的线索只有蜘蛛精神体是最有把握的存在,一般能锁定精神体,这个哨兵就跑不了了。
张何度这次也参加了案情分析会,他本该避嫌,这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不过在他的再三要求下,领导还是同意他可以参与案件,但必须集体行动,不可私自出动。
正坐在画文对面的张何度沉着脸听着案情分析,这是他的弑亲仇人,能让他冷静地分析已实属不易,画文知道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克制自己的恨意,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去当场撕了那个纹身男。
在场的只有市局局长和画文知道张何度曾经卧底的实情,纷纷向投以他安定的目光。
张何度也明白,轻轻地点了下头,放松了一分紧绷的肌肉,靠在了椅背上沉思。
他思考的时候越发沉默,郁色凝结在他的眉心,气势收敛时低调沉稳,使他看起来就像个不起眼的普通人,眼里却不乏睿智的神光。
只不过额头的红痕有些出戏,画文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不过为了张何度的面子,他还是在心里保证,绝对不再弹张何度的脑瓜崩了。
只要他不再招惹自己。
不过画文没想到,第二天的同一时刻,他手痒得不行,只恨自己没在张何度额头再多来几下。
因为一个小时前,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本来没有多想就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一个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画警官是吗?您好,我是薛宁。”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轰然响起:哦豁,正房找上门了。
系统心有灵犀似的说:【教官大人,不要慌张,这里有一本《小三洗白的一百种方法》可供参考,甚至可以和正房一起合力手撕渣男,让他倾家荡产,净身出户……】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打死都不会参考的!你住嘴!”
画文猛甩脑袋将系统的声音丢出脑后,然后礼貌地勉强笑了笑:“薛小姐,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薛宁的语气很平和:“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您聊一聊何度,您下午有空吗?”
“我其实有点忙……”画文真心不想和薛宁碰面,虽然他知道可能是她发觉了什么,但是他和张何度虽然是哨兵和向导,但真的是清清白白,这要是和薛宁见面了别提多尴尬。
“我是真的想和您谈一谈何度,”薛宁略带哀求,“自从他任务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和弟弟的关系也不好了,我很担心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您了,画警官,您应该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吧,我看他手环上都是您的名字。”
画文:“…………”
他心里求着薛宁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没有的事也要成为呈堂证供了!
拗不过薛宁的请求,这天下午五点半的时候画文抽了点时间出来了,硬着头皮前往薛宁预订的咖啡馆。
临走前他去找了张何度,人早就带着痕检出去勘察现场了,打电话也一直是占线,他又实在不想用这个别扭的手环,只得自己上了。
走进了咖啡馆,靠着墙角的位置是薛宁订下的,画文过来坐下了,薛宁人却还没来。
掐着表等了五分钟,画文准备再等五分钟,人还没来他就得走了,正在忐忑不安中时,咖啡店门被推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钻了进来,戴着帽子和口罩,穿得一身朴素到一眼就会忘记的灰色运动装,匆匆朝画文这边走来。
画文快以为这人走错了了时候,运动装揭开了帽子散下一头长发,取下口罩露出一张姣好的脸蛋,含着狡黠的微笑,迅速脱了外套丢在了桌下,顺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埋头看起了手机。
“你这是……”画文一脸懵地看着薛宁做了一个快速变装,利落到惊人,像是经历了无数次般,行云流水。
“嘘,别说话,他们来了,”薛宁轻微地蠕动嘴唇,小声道,“没事,谁也别看,一会儿就好。”
她话音刚落,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两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凶神恶煞地四处望了眼,咖啡馆的店员都吓坏了,呆立着不敢动。
“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灰色运动服,戴帽子的?”其中一个大汉虎着脸问店员。
店员一直在偷懒玩手机,此时被问到快吓哭了,连忙摇头:“这也太普通了,没见过,真没见过!”
两个大汉环视了一圈咖啡馆,每个人都好奇地看他一眼,然后连忙低下头装怂。
这两人看了半天,硬是没发现变了装了薛宁坐在角落悠闲地喝咖啡,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画文都觉得有些不真实,眼前气质温婉的薛宁居然会做这种事,惹了事还熟门熟路地变换行头,一点也不担心被发现,伪装得极好。
看来平时温温柔柔的女向导只是她的伪装,此时古灵精怪的模样才是她真实的状态。
“薛小姐,我能请问下你是干什么的吗?”画文饶有兴致地问道。
薛宁取下伪装用的眼镜,明亮的眼睛如同狐狸般狡猾,笑起来却有一丝腼腆:“显而易见,这么容易招惹人的职业,可是跟警察不相上下了。”
画文瞄了眼她别在腰侧的微型摄像机,手里正在玩弄的手机也带有特制摄像头,胸襟口袋別着的钢笔是支改装录音笔,心下了然。
“调查记者?”
薛宁惊喜地打了个响指:“厉害了!画先生不愧是警察,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画文笑着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你是记者,做这么刺激的记者,也只有调查记者了,今天是遇上了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担心,麻烦已经解决了不是吗,”薛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端起咖啡像敬酒一般遥遥一举,“今天您能来就是我的荣幸了,干一杯?”
没想到还是个女中豪杰,画文顺势端起来示意了一下,薛宁一饮而尽,还要了一杯啤酒咖啡,在画文面前一点也不拘束,十分自在。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画警官很亲切,暖洋洋的,倒也不像小太阳,像小星星,只照亮自己想照亮的人,”薛宁喝得微醺,眼睛却更加亮了,“您应该是个向导吧,才觉醒?”
画文无奈地笑了:“薛小姐火眼金睛,不过你别担心,我和何度只是同事关系……”
“真的?”薛宁怀疑地蹙起了眉头,“互相戴着有对方名字的手环的普通同事?”
画文只觉得这手环格外烫手:“是的……手环这事我可以解释解释……”
薛宁忽然失落地抬起了手:“不用解释了,我看出来了。”
画文心尖微颤,您看出什么来了?自己作为一个工具人是不是破坏了男女主的关系了?难道越界了?
薛宁没发现画文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反思,自顾自地搅着咖啡,喃喃道:“我本来以为何度找到了好归宿,没想到是他一厢情愿,这个傻小子,人都在面前了还不捅破窗户纸……”
“你说什么?”画文没听清,薛宁连忙摆手,想了想赶紧转移话题。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何度的变化太大了,”薛宁有些伤感地低下头,手机上翻出了张何度曾经的照片给画文看,“他回来后就再没怎么笑过了,你瞧他之前的照片,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现在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何途告诉我他哥就没怎么睡过觉,经常半夜失眠,对着墙壁出神。”
画文看向照片里的张何度,是在大学门口拍的,应该是才去大学报道的时候。
二十岁不到的青葱模样,青涩得像棵小树,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张何度笑起来有酒窝,在阳光下盛满了笑意。
薛宁轻叹了口气,又像是放松了一分:“不过这几天他稍微好些了,何途说他没事的时候就盯着手环看,心情不好的话捏着手环静一静,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我当时就好奇了,手环里到底有什么宝藏,原来……是画警官你的名字。”
画文不明白自己听到这些心里是什么感受,不像往常一样会第一时间思考如何让气运之子振作起来,如何帮他度过难关,而是绵密的心疼,放火烧山般将心脏灼烧了起来,手指不禁暗自攥紧了自己的手环。
这只是一个可以通话,可以感知距离的手环而已,他为什么这么爱惜?
似乎是看到了画文眼里的迷茫,薛宁不再说下去了,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不便插手,她索性问一些迫切想知道的东西。
“其实我真是担心何度,这六年他是不是去做了很危险的事?”薛宁担忧地看向画文,“我知道因为要保密他不能说,但能不能告诉我,这事牵涉到了整个张家,对吗?”
画文默了默,不仅是张何度的家人,就连眼前的薛宁也可能会出事,暗藏的幕后凶手太过诡异,他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薛宁注意下个月即将来临的一个转折点。
不出意外,张何度回归警队的第二个月月底,他弟弟会死在家中,无论是意外还是蓄意谋杀,他可能都回不去曾经的生活了。
“薛小姐,我只能这么说,注意安全,”画文两手交叠在桌上郑重地说,“还有何度弟弟那边也请你留意,我们会派专人保护,但还是会有意外发生的可能。”
常人听说这消息,都会惊慌失措,而薛宁只是脸色微变,深吸了口气:“我就知道……没事,我会注意的,也会保护好何途的,到时候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接说,我虽然只是个记者,但调查网也不算小。”
画文考量了一番,之前的崩坏剧情中,张何度其实是和薛宁一起找到了真凶,但是他们没能活着抓人回来。
不过当时仅凭他们两人就找到了关键线索,说明薛宁应该是有能探查到内情的渠道。
“薛小姐,请你帮忙的话我不敢说,但我的确想问一些问题,如果你有所了解的话……精神体变异的哨兵一般会有什么出路?我印象中除了早逝或者成了精神病人被永远关在病房中,没有多少能在觉醒后存活下来。”
薛宁苦笑了一下:“这我还真做过不少功课,之前还想出一期关于精神体变异患者的专题,被上头给否了,说是个例太少不典型,我所查到的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她咬着唇认真地想了想,说:“确实有能存活下来的例子,有的精神体变异不算太过严重的哨兵会去做脑部手术让他们的情感缺失,这样就不容易失控,从而延长寿命,但手术成功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会复发而亡,或者不堪痛苦去自杀,而真正成功的人……则会变得很可怕。”
“可怕?”
“这里免费给你提供一个小道消息,我们龙潭市龙潭制药公司的老板贾毅听说就是个精神体变异的哨兵,你看过他参加发布会就知道了,那恐怖的气势,面无表情,就不像个活人!可怜他老婆还这么年轻,像守活寡一样。”
“龙潭制药的老板?”画文心里一惊。
“是的,他就像个暴君,整个龙潭制药都在他的严格管控下运作,虽然之前曝光过一些非法制药的丑闻,但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正在这紧张关键的时候,画文的手环忽地震了起来。
薛宁眨了眨眼睛不说了,指了指画文的手环笑了:“何度找你。”
画文有些尴尬地拿出蓝牙耳机,接通了:“什么事?”
“龙潭制药这边出事了,”张何度没有打招呼,迅速进入主题沉声说道,“他们的哨兵老板发了疯杀了十几个员工,我怀疑跟精神体控制有关。”
“什么?!你在现场?”画文立马站了起来。
“嗯,刚刚赶过来……这些员工全是□□控着自己勒断了自己的脖子,他们老板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等等!住手!!”
张何度忽然大喝一声,听筒那边传来了一阵尖叫和骚乱的声音,随即一声枪响尖啸而起——
“砰——!”
电话那边顿时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