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城中村老居民区经过了大改造,成了整个z城最风景宜人的私家别墅区,旁边建了个称得上人造5a级风景区的公园。
能在这块地有一间房子,不是看钱有多少,官有多高,而是跟这地的老板关系怎么样。
傍晚,一辆轿车还未驶入别墅区门口就停下了,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儿背着书包跑了下来,回头冲车里的母亲挥手道:“妈妈,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舅舅!”
一位年轻的妇人从副驾驶探出头:“小雯!别打扰到你舅舅了,早点回来!”
温雯背着书包跑进了一旁的萤火公园,每年的这一天舅舅都会在这边度过。
他原本以为舅舅是来抓萤火虫看星星的,直到几年前他懂事的时候,舅舅指着公园深处的一个装饰精致的小土堆告诉他,那是舅舅的爱人,他是来陪伴长眠于此的他的。
“舅舅的爱人?不就是舅妈吗?”温雯天真地问道。
严禄露出许久未见的一丝微笑:“嗯……虽然也可以,但他不是女性,不知道这称呼他喜不喜欢。”
温雯苦恼了起来:“那我应该叫他什么?”
严禄摸了摸外甥的脑袋,给坟茔附近的鲜花浇了浇水:“就叫阿文叔叔吧。”
“我名字里也有雯诶!”温雯跑过去帮严禄把花盆摆好,这里是严禄在萤火公园的私人地区,所有花草都是他自己亲手侍弄的。
“阿文救了你妈妈一命,当时我们就在想,以后有了小孩一定要在名字里取个‘文’字,”严禄凝望着小外甥活泼的背影,小花园里静谧无声,“不过你出生的那一年,阿文就走了。”
“阿文叔叔就像外公外婆那样,生病了吗?”
“不是……他……”严禄忽地哽住了,这是温雯第一次看见舅舅流泪,“他走得可能有点痛苦,我就在门后头,没有救到他……”
严禄坐在藤椅上,低着头用手抵着眉骨,泪水滴在藤蔓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小温雯无措地看着他,忍不住抬起手用袖子擦拭舅舅的泪痕。
“你要像阿文那样,做个温柔的好孩子,但要记得保护自己,保护所爱的人。”
几年后,距离阿文走时已经十年了。
严禄为他修建的小花园越来越漂亮,四周是围成栅栏的花架,一片紫藤萝如同瀑布般垂下,阵阵水流声从不远处淌来,一个小型瀑布呈半环形温柔地拥抱这这片花园般的墓地,夏天一到夜晚这里就会聚集不少萤火虫,如同坠入凡间的星辰,在坟茔周围飘飞。
如此美丽的小天地,却从不会有外人进入,居住在别墅区里的住户都知道,这里是严总的禁地,无论有多美,也只能远远地观赏。
所有人都知道,十年前文禄科技的老板严禄就把这块地买下了,精心改建成了别墅区和公园,能住进来的都是和他关系不错的朋友,合作伙伴,但都知道他的性格,从不去打扰他的私事。
前几年有一个合作商和文禄科技起初关系密切,这人搬进别墅区没住两天就不安生了,想攀关系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三十七岁还单身的严禄。
谁人不知严禄单身的原因,都不敢去触他霉头,这个合作商撞枪口上了,被严禄逐出了别墅区,断了三个亿的合作项目,把他踢得远远的,再也不敢回z城了。
从今往后也没有人再敢跟严禄谈这方面的私事了,每个识趣的人都在住进别墅区才知道,他是个痴情到有些疯魔的人。
他每天早上都会去那个如同秘密花园的坟茔,和那个小土包说上几十分钟的话,晚上回家去侍弄花草,一边和空气说笑一边修枝剪叶,有时还挂两只装着黄鹂鸟的鸟笼在那里,问他就说,他怕里面的人寂寞。
今天又是个初夏的日子,天气有些闷,温雯快步跑到了舅舅的小花园,因为附近有个小瀑布,周围的空气凉快了不少。
还没走近,就有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从那边出来,他们的胸口别着“公证处”的牌子,对温雯礼貌地点了下头,离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外人出现在这里,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叫了声“舅舅”,才走了进来。
紫藤萝花期已过,紫色都已变绿,严禄站在藤蔓掩映的花架下,出神地盯着坟茔上长出了一根青草。
“舅舅?”温雯小声地问道,他舅舅总会在阿文叔叔忌日这几天不对劲,时常出神发呆,眼里全是回忆。
“小雯放学了,”严禄点了下头,坐到了一边的藤椅上,“周末回来想吃什么?舅舅下厨给你做。”
温雯感动得快哭了:“太好了!终于不用吃妈妈做的菜了,她真的是厨房黑洞!只有爸爸会说好吃!”
严禄喝了口茶笑了起来:“其实我十多年前也是个厨房黑洞,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吃,还每天点菜,今天是糖醋排骨,明天是水煮肥牛,总是不重样的,像是刻意要刁难人一样。”
温雯好奇地凑了过来:“那谁给你做?舅舅小时候家里也有保姆阿姨吗?”
严禄没有说话,默默地看向了坟茔,温雯瞬间懂了:“原来是阿文叔叔……他做菜很好吃吗?”
“……好吃,可好吃了,”严禄轻声说着,思绪飞得很远,“我这么刁难他,他也从不嫌麻烦,他什么都会做,我包饺子都是他教的。”
“舅舅的厨艺是跟阿文叔叔学的吗?那你和他做菜一样好吃?”
严禄苦笑:“差远了,人家是饭店级别的,我充其量就是个家常菜,还记得你成鑫叔叔和我合开的那家酒店吗,十年前就是阿文做的老板,他发明的海鲜群宴到现在都是招牌菜。”
“阿文叔叔好厉害!”在温雯心目中,精通厨艺的人就是天下第一了,“好想尝一尝啊。”
严禄俯身抚了抚坟茔上的那根青草,喃喃道:“我也想啊……”
他伸手的时候,无名指在夕阳的光芒中微微一亮,晃到了温雯的眼睛,他定睛一看,是一枚钻戒。
钻戒不是很大,还没有妈妈手上的戒指钻石又大又漂亮,这一枚光芒甚至还有些暗淡,样式陈旧,像是十多年前的款式。
“舅舅……你突然戴戒指做什么?”温雯问道,突然睁大了眼睛,“你难道要结婚了?”
所有人若是听到有人在严禄面前提到结婚,都会惊得抖两抖,然而这一次严禄不但没有发怒,而是淡笑着点了点头:“嗯,你舅舅要娶老婆了,就在明天。”
温雯又惊喜又难以置信:“真的吗?那个人是谁?”
严禄想了想,沉吟着说:“他和阿文很像,也会做菜,不过是个画家,画的人不好看,但风景很美。”
“画家?和舅舅很般配啊!”温雯都开始畅想了,“那我可以去告诉妈妈他们吗?”
“嘘——”严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至少今天别告诉他们,走,回去舅舅给你煲汤喝。”
怀揣着知道秘密的窃喜,还有胃里的满足感,这一天温雯欣然睡去,一觉到到了第二天大中午,居然没有人叫他起床。
一阵哭泣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温雯连忙跑了下去,只见昨天那几个“公证处”的黑西装鞠了躬离去,严茹拿着封信坐在沙发上啜泣,丈夫正在不断安慰她。
“妈妈,怎么了?”温雯担忧地抹了抹她的眼泪,“舅舅呢?”
严茹擦拭掉泪水,强颜欢笑:“你舅舅出国了,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温雯睁大了眼睛:“他是出国结婚了吗?我昨天还看到他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他告诉我他要娶老婆了。”
严茹快绷不住又要哭了,把手里的遗书和遗嘱捏成了一团,抱着儿子哽咽着说:“对,他去寻找他的爱人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严禄彻底消失了,他布置好了一切财产和公司事宜,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那个坟茔被掘开,里面空荡荡的,骨灰盒和他一起失踪了,奇怪的是,这里的萤火虫也都跟着不见了,无论风景气候多么适宜生长,也再没有星星点点的萤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