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还在不停地发射追踪弹,“狮鹰”的自动驾驶躲过了大部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击中了好几次,整个驾驶舱晃荡不已。
画文低头小心翼翼地把绝缘胶带缠在了安格斯的项圈内侧,还没有伸手去摸刀,一把匕首已经递了过来,正是路德之前拿走那把激光匕首。
“谢谢,还你,还挺锋利的,”路德礼貌地笑了笑,“需要我帮忙吗?”
说着,驾驶舱剧烈地晃荡了一下,画文差一点翻倒在地,路德从他身后稳稳地扶住了他的后背。
画文还没道谢,执刀的手被一只手从后面握住,路德的声音近在咫尺:“稳住,这个部位很危险。”
他不知为何这家伙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对自己好像过分热情了一点,别扭了顶开他的手肘:“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先生,想我们尽快逃脱追兵,去手动操纵一下机甲吧。”
路德无奈地站了起来,指了指驾驶座:“这家伙现在不听我的话了,先把这个项圈搞定吧,里面应该有追踪器,不然我们是甩不掉那帮追兵的。”
画文正在缓慢地剖开项圈的交线,闻言唔唔地点了下头,没有实体的激光撬开了连接处,如同拆弹一般要判断哪一条才不会引爆。
原本任人宰割的安格斯瞬间屏住了呼吸,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刀就是定生死了,如果失败了,他和这个医疗兵都会当场被电成焦炭。
“等等。”路德忽然走过来,再次握住了画文的手,这一次画文没有挣开他,因为匕首正卡在最关键的地方。
“你到底要干什么?”画文紧张地抬眼看向他,对于这个总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家伙,他一点都不放心。
路德分开了画文的手指,掌控了匕首的主导权,平静地说:“还是我来吧,如果我们俩都死了,正好,还剩下你可以回去为我们报信。”
画文实在忍不住想再拍一下路德的脑袋,里面装的水可真是不少!
“你……先生,我求你了,别再说死不死的了!”
“不,我是认真的,文,如果今天没有你,我们死局已定,”路德看也没看匕首,抬起头深深地注视他,“如果你再一次离去,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还没说完,手下直接轻轻一拧,项圈发出“嗒”的一声——解开了。
安格斯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长舒了一口气,脖颈上除了一道红痕,其余安然无恙,这要命的项圈落在了地上,红色的数字停住了变动。
而除了他,剩下的两个人似乎凝固了,路德说完那句话后一直凝视着画文的双眼,后者已经从震惊转为慎重。
“气运之子要清醒了?!”画文在路德说出口的瞬间就开始狂戳系统。
【暂时还没有迹象表明,可能觉醒了部分意识,教官大人不必担心,对方的精神力很强,不会迷失在自我世界里。】
可路德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之前每一个世界里,严禄,龙隆,张何度,他们都用如此深不可测的目光,近乎看透他的内心。
不对,这不对……就算觉醒了部分意识,更多感知到的也应该是和现实世界有关联的东西,然而这个气运之子总是感知到他这个工具人,自己这个本该是他梦境世界里的局外人。
难道……他们在现实中见过?
一时间画文脑袋里凌乱了起来,路德此时已经不再看他,检查了一下安格斯的情况,拿起破开的项圈打开驾驶舱门,猛地丢了出去。
项圈里果然有追踪器,随着“狮鹰”的不断加速,他们已经冲出了大气层,身后的追兵也渐渐不见了踪影。
他们逃脱成功。
泛着淡淡萤光的“狮鹰”静静地在太空中无阻力地飞行着,四周一片漆黑,他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此时此刻,谁也感不到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多少联邦的英魂葬送在了这个死亡边境,将近十万人的第一军团,如今除了少部分不知所踪的俘虏,高级将领里也只剩下路德和安格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松了下来,路德觉得左手微酸,扭了扭手腕摸到了上面的医疗手环,心里更加安宁。
“好了,从这里穿越三个虫洞,最快一个月就可以回到联邦了,”路德疲惫地倚靠在舱壁上,没有去看画文纠结的眼神,兀自席地而坐,“终于能回家了。”
也终于找到他了。
悄然看向一边正在出神的画文,淡淡的阴郁从路德眼中散去,他目前暂时不会一心求死了,这世上总算有点让他活着的期望了。
而他那好不容易重拾的期望正呆呆地坐在驾驶座,还没有消化完自己之前所说的话。
看来是真的失忆了,文森特,或者现在的文,他不记得自己了。
没关系,不记得就重新开始,命运使他们重逢,他就一定不会再辜负。
另一边,安格斯也苦着脸坐在地上,他实在站不起来,只能狼狈地靠着舱壁:“一个月……我上一次回联邦还是在三年前。”
路德现在心情不错,甚至还跟安格斯调侃了两句:“回去等着我姐的冷板凳吧。”
安格斯回击道:“元帅阁下,您也半斤八两。”
凝重的氛围逐渐消散了不少,画文渐渐回过神来,谨慎地观察着路德的侧脸,在心里了系统讨论了半天,不敢妄下定论。
安格斯看向他:“这位小兄弟是?”
“他是……”路德刚一出声,忽然停了下来,冲着画文扬了扬下巴,嘴角勾起,“你自己说吧。”
不知道这笑容里藏了什么迷药,画文一瞬间竟然没法开口了,心脏跟着那家伙晶蓝的眸子翕乎的频率一起跳动,时快时慢。
好不容易张开嘴,一时间竟然还有些磕巴:“我……我叫,文,就是个,嗯,普普通通的医疗兵,和大部队失散了,迫降到了监狱星球上。”
“普通的医疗兵?”安格斯难以置信,“竟然会开机甲?还是元帅的‘狮鹰’……”
他忽而转向路德,严肃认真地说:“元帅阁下,您当初说‘狮鹰’出故障了在维修,是不是就在准备培养专人来驾驶它,作为突袭的秘密武器?”
路德伸展了一下四肢,揉了揉酸麻的左手腕,慵懒地眯起了眼:“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不会输得这么惨了,‘狮鹰’是真的不认我这个主人了,至于为什么会认文……”
画文忽然紧张了起来,忐忑地对上路德的目光,无辜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原因。
路德心领神会地一笑,表示理解,然后道:“可能是‘狮鹰’喜欢他吧,甘愿被他驱使。”
画文内心呵呵,喜欢,是的,你的机甲的确挺喜欢我的,要不是我它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个“前主人”的生死。
“可是这不合常理,‘狮鹰’从小就是你的专属机甲,怎么可能……”
安格斯明显还是不相信,较真的性格让他急于刨根问底,画文连忙过来摁住他受伤的腿:“将军阁下!您别乱动,我来看看您的腿。”
安格斯一听是检查自己遭罪的左腿,瞬间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追问:“噢,非常感谢,文,你看看,我的腿还有救吗?”
安格斯的左腿膝盖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藏在裤腿下,必须马上做固定。
“安格斯将军,抱歉冒犯了。”画文半跪于地,用刀划开他的裤腿,认真地检查了一番,打了针麻醉开始固定夹板。
安格斯看了眼尽职尽责的医疗兵,真诚地说了声“谢谢”,准备之前的一切疑惑都抛之脑后了,一道不太友善的目光就忽地射了过来。
一抬头就发现一双凉到透彻心扉的眼睛,冰蓝的瞳仁在微眯起来的时候十分有杀伤力,安格斯被盯得后背一凉,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元帅了。
“元帅……”
“这里就我们,叫我路德。”路德抱着双臂淡淡道,上臂处被擦伤的血痕分外显眼。
安格斯猛然觉得自己好像看懂元帅的意思了,暗自点头,忙对正在给自己包扎腿的小医疗兵说:“文小兄弟,先别管我了,元帅他也受伤了,似乎很不舒服!你快去看看他的情况吧!”
路德:“……”
画文拧着眉回头看了眼路德,他浑身上下的伤就手臂那里的一道子弹擦伤,渗了点血出来,伤口都凝固了。
路德被他这么一盯,连忙捂着伤口,做出忍痛的样子,然后大义凛然地摇了摇头:“没事,我受得住。”
画文:“哦,那先生您就忍着吧,医生就一个,等会儿啊。”
路德:“…………”
画文到底还是没忍心看他一个人可怜兮兮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丢了个伤口凝合剂给他,回头继续给安格斯的腿做固定。
“安格斯阁下,您的膝盖需要做一个完整的手术,最好是换掉这块坏死的骨头,”画文慎重地建议道,“最多一个月,回到联邦就要立即动手术,才能保住您的腿。”
安格斯神色凄然地叹了口气:“没事,就算坐在轮椅上度过余生,能回联邦,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安格斯是自愿调任戍边,在边境一呆就是三四年,他有大把的机会调回联邦主星系,小舅子就是第一元帅,他其实可以一直留在主星一路晋升。
但为了边境的安危,他毅然和妻子凯瑟琳分离,来到了偏远荒凉而危机重重的边境,至少为联邦多守了三年的和平。
“姐夫,真是辛苦你了,”路德走了过来抱住了安格斯的肩膀拍了拍,“回去好好修养,陪陪我姐和家人吧。”
安格斯想起妻子,堂堂七尺男儿不禁红了眼:“路德……我对不起凯瑟琳,差点没法活着回去,调任之前她说想要一个孩子,我看她身体不好就没有同意,我不是个称职的丈夫,我真的对不起她……”
伤感浸润进心肺,画文都觉得丝丝痛楚,能从战争中平安回来的人能有多少?像是安格斯,即使尊为将军,在绝对的残酷面前他也没法保证能够解甲归田,更别说千万普通的士兵了。
安格斯越说越悲伤,最后竟像是喝醉了一般,抱着路德的肩膀号啕大哭:“呜呜呜——路德!我要是真的瘸了,你姐姐还会不会要我啊?她是不是会嫌弃我,连孩子都不和我生了?呜呜呜……”
路德无语地任他哭嚎,满脸问号地看向画文,后者无辜地摊了下手:“别怪我,麻醉的后遗症,他糊涂一会儿就好了。”
安格斯麻药上头了,抽抽噎噎地抱着自己受伤的腿,唉声叹气:“现在想想,真后悔,小孩儿多好啊,有个可爱的孩子替我陪着凯瑟琳,总好过她独自一人替我们担惊受怕……路德,你以后也要小孩对吧?你要是有了女儿,我有了儿子,我们两家正好门当户对……”
路德忍无可忍地推开了这个麻药醉鬼,笑骂道:“那他们俩就是姐弟兄妹!安格斯,你清醒一点,我真该把你这些胡话录下来给我姐看!”
画文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路德俊美到上天宠儿般的脸,不由得点点头:“嗯,的确,先生这长相,要是有了女儿,那她一定是全联邦最美的小公主。”
路德微微一愣,深思熟虑了片刻,郑重地开口道:“原来你喜欢女儿,我懂了。”
画文:“…………?”
见他认真到立马要将之列为人生大事,写进人生计划书的模样,画文一脸懵,您懂什么了?关我什么事?
难道是要我做孩子的干爹?
“唔,好吧,非常荣幸能为您可爱的孩子出一份力。”
路德欣然点头,打了个响指:“就这么说定了。”
画文见路德似乎更愉悦了,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兴奋的,但总归是放松了下来,别看这家伙长得跟冰美人似的,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要是有个小朋友笑起来有他这么漂亮,做她干爹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