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快要窒息的湿润中,画文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竟然飘在了半空中,还没有附身。
四周一片漆黑,让他怀疑自己还在系统空间,可快蔓延到喉咙的水汽却让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陌生的地方。
“这是……”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天边乍起,惨白的光骤然把眼前的漆黑刷上了白漆,亮得让他眼睛一眯。
这下他也看清楚了这是哪里——一间古朴大气的祠堂。
“这就是你说的非富即贵?”画文飘在半空中,虚着眼睛看祠堂里的灵牌,对系统道,“在大家族里当鬼魂?”
【当然不是,教官大人,这个世界比较特殊,】系统高深莫测,虽然它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在介绍设定的时候特别能说,【因为涉及了怪乱神,所以不能让您直接附身,会被上位神仙发现不对劲,直接给您抹除了。】
外头风雨大作,根本看不出白天还是黑夜,画文借着闪电的光看清了灵牌上的名字,都姓虞,是楚州的行商大户虞家。
这是个混乱与阵痛的年代,系统告诉过画文,他之前也听说过这个所谓的近代初开化的民国时期,但来做任务还是头一遭。
“上位神仙就这么厉害吗,连三千世界的系统也害怕?”
【不是害怕,是为了让您减少遇到不必要的麻烦,】系统的白手套随即一拍,【现在您可以附身了。】
还没等画文反应过来,他已经在祠堂灵牌前的供桌上,一尊白狐狸泥塑上定了下来。
“……成了泥塑?”画文嘴角抽搐,“行吧,还有什么没见识过呢,系统,你说崩坏剧情吧。”
【这个世界牵扯到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所以您的身份同样也不会普通,先为您介绍一下气运之子……】
一说到“气运之子”,原本一直都很冷静执行任务,秉持着专业态度的灵魂教官画文,精神忽然波动了起来。
又要面对这个家伙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为何,一种隐秘的期待蔓延了上来,就算是以公谋私吧,借着剩下为数不多的世界,为这个让他伤脑筋的气运之子尽职尽责,完成工具人剩余的任务,但绝不越雷池一步。
这样结束任务后,他也能潇潇洒洒地把任务目标给抛到脑后。
嗯,只要自己把握好度,坚守自己的原则,一定没有问题的!
【首先,气运之子和您目前一样,也不是人。】
“那就是神仙?妖怪?鬼魂?”
画文脑海里在系统的帮助下浮现出气运之子的模样……
一只……狗?
画文差点傻眼了,定睛一看,倒也不是真正的狗,这只毛皮灰棕的大狗眼睛狭长,耳朵直立,垂下的尾巴有种随时随地会猛兽扑食的感觉,而且体型不是一般的大,几乎与一米八的成人等身长。
【不是狗,当然也是犬科,】系统及时纠正了画文的认知,【这是东北地区特有的森林灰狼,因为东北战事流浪到了西南边的楚州,在虞家老宅后头的东阁山回不去了。】
“他在这里迷路了?”画文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他就是气运之子,所以看只大灰狼都觉得眉清目秀。
【迷路的大灰狼定居在了东边的东阁山,潜心修炼,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因为一心向善,机缘巧合下即将化妖成仙,要在人间做善事积满功德。】
【为此他化身为人,在风雨飘摇的人间行商,做劫富济贫的义事,可因为在与虞家做生意时,不小心露了原形,被虞家二少爷发现,请来了除妖师将他打伤,修为大损,被除妖师收为失去神智的怨灵,浑浑噩噩至死,也没能再恢复过来。】
画文端坐在白狐泥塑里认真地思考了起来:“那我在这虞家成了座泥塑,就是要避免他接触到虞家人,特别是虞家二少爷,改变他被除妖师抓住的命运。”
嗯,想是这么想……可他要怎么才能动?!一尊泥塑根本没法动弹啊!
画文使劲在供桌上折腾,希望能摔下去打破泥胎,此时天边又传来一声惊雷,他还没从供桌上翻下来,一个人影忽地推开了祠堂的大门,暴雨裹挟着风涌了进来,把白狐泥塑都吹得晃了晃。
这纤瘦的人影失魂落魄地钻进了祠堂,咚的一声跪在了蒲团上,抖着手点了三炷香和蜡烛,一声声地祈求着什么。
画文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位年轻的妇人,一身靛青素雅的衣裙,绾着朴素的发髻,双手合十以头抢地,面色苍白地祈祷着。
“列祖列宗保佑……我尤成秀不求儿子亚杰有出息,只求大夫人能挺过来!大夫人要是没了,成秀也活不下去了!”
她在替另一个妇人祈祷,大夫人?是虞家大夫人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狂风暴雨,模糊的光晕洒在了她的额头,眼中含着泪水,瞳孔幽深,又夹杂着一丝妖异。
此时,另一个人也冒着风雨冲了进来,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儿,她本应该进不了祠堂,此时也不顾一切地跪在了门口,哀求道:“二奶奶!大夫人急产血崩了!恐怕是不成了,您快去看看她吧!”
被叫做二奶奶的妇人神情恍惚,咬紧了下唇:“我去了也没用……你帮我守着祠堂,谁也不许进来!”
随着祠堂大门敞开,画文隐约听到了一个痛苦的呻|吟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着,外头的下人在一个房间忙进忙出。
透过那屋子,他似乎可以看见,满手是血的稳婆仓皇地抱着一个脆弱的新生命,塌上的大夫人奄奄一息,而手里的新生儿又五官紧闭,没有声息。
她不敢出声,翻来覆去想让新生儿哭出来,可过了许久,感觉着手里的新生儿逐渐变凉,她只能长叹一声,对着一旁的大丫鬟摇了摇头,好似在说:“小少爷没了……”
躺在塌上的大夫人迷糊间听不到孩子的啼哭声,大约知道了什么,嘶哑地痛哭了起来,整个虞家都染上了悲楚的霜色。
祠堂里的二奶奶似有所感,紧绷着决绝的眉目,抬起手腕取下发簪划出三道血口,然后狠狠地往地上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紧咬的牙关都渗出了鲜血。
“我尤成秀……愿用自己这条贱命,换大夫人小少爷两全!”
血从她瘦弱的身上淌了下来,汇聚在地面,渐渐形成了一个狐狸的形状。
画文沉默地看着,生死由天,他想帮也帮不上。
“求求了……画狐仙!”
不知是这句话起了什么作用,画文愣在原地,灵魂突然从狐狸泥塑里被抽了出来,眼前一花,一头扎进了充满死气的产房!
“呜哇……呜哇……”
婴儿的啼哭微弱地响了起来,弥留之际的大夫人也睁开了眼,所有人欢天喜地,迎接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命。
而凄清的祠堂,那座白狐泥塑倒在了地上,二奶奶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血流满地,再也没能起来过。
——
“阿文……阿文……我的乖幺啊……”
画文眼前一片昏暗,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一个老者的声音隐约传来:“小少爷这是暑气侵肺,热哮积痰,在下开一些化痰补肺益气健脾的药材,每日熬煮服下便可。”
“多谢大夫,三弟没事就好,”男人叹息了一声,宽慰一旁不住呼唤的老妇人,“母亲,文杰只是中暑喘咳而已,没有大碍,您别担心了。”
老妇人紧紧攥着画文的手,啜泣着呢喃道:“乖幺别离开娘……莫像你尤姨娘一样狠心,我守了这么多年,眼见着快长大成家了,怎么还要被那狼老妖带走……”
男人一时间静了静,听到“尤姨娘”这个名字犹豫了许久,对守在门口的丫鬟吩咐了句“让虞二爷近日回家来看一眼”,才回到房内。
好说好歹,男人总算把哭得快虚脱的老妇人劝走了,回到了画文的床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文杰你个好小子,可把母亲吓惨了,要不是我今天回一趟家,还不知道你被惯得这般无法无天了!好好的到东阁山打什么野兔,也不看看这大热天气!是不是杨家的小子邀的你?叫你别跟那帮人混……”
画文没动弹,闭着眼睛接受着一大段记忆涌现,这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虞家三少爷虞文杰的记忆。
见画文没睁眼,男人似乎也习惯了机灵古怪的三弟有这种逃避的反应,一边摆出家长的气势,继续絮叨:“知道夏天容易热哮还跑出去瞎玩,虞文杰,你都十八了,按照新式习惯,这都算成年了,我们家现在就我们三兄弟护着母亲,你要是想大哥我累死,就继续糟蹋自己的身体!”
画文吸收了原身所有的记忆,悄悄地撑开一点眼皮,小心翼翼地瞅着床边正瞪着他的男人。
年逾三十的模样略显老气,穿着一身盘龙纹的深青马褂,拇指上的带着个狐狸头的玉扳指,嘴边的胡须衬得格外的严厉,一看就是家里的大家长,现在虞家的大少爷虞伯杰。
“大……大哥?”画文讪讪地开口,见虞伯杰的眉毛一竖,本能地一缩,背靠着床头噌的一声坐了起来:“哥,我……我错了,我再也不出去打野兔!”
虞伯杰见他虽然怂成一团,脸上还残留着暑热的潮红,但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暗中谋划着下一次的偷玩。
“我是气你打野兔吗?”虞伯杰故作生气,“成天就知道跟着狐朋狗友,瞒着下人学着叛逆了,我看你那个什么大学也不必去了,跟我出去做生意,我还好看着你!”
画文苦着脸嗷嗷叫:“大哥别啊!我想去学堂!大学里有好多漂亮姑娘呢!”
虞伯杰一听更气,脱下皮鞋抄起来扬武扬威,把画文追得满屋子乱跑,但没有一下打在了他的身上,大哥只是吓唬他。
画文中暑晕倒,还没恢复过来,此时受了惊跑了两步,肺部淤塞的气又涌上了喉头,不由自主地喘了起来,身体一软没了力气。
这下凶巴巴的虞伯杰失了气势,忙丢了皮鞋过来扶他,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画文再次光荣地躺回了床上,嘴唇发白,半死不活。
“别想再去学堂了!都是你那些不正经的同窗把你带坏的,学些没用的洋玩意儿还不如跟我学做生意!这几天好好给我休息,养好了身体就来堂口的古董行报道!”
虞伯杰给他下了道死命令,转身就走了,私底下把家里的下人都耳提面命了一遍,叫他们务必看好这个身体不好又爱胡闹的小少爷,没养好病休想再出家门一步。
见虞伯杰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门口,画文才缓了口气,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和周围的环境。
这里依旧是那个供奉着一尊白狐狸的楚州虞家,而自己是三少爷虞文杰,一个本该在十八年前就夭折的小少爷,却因为二奶奶尤成秀的以命换命,转世附体到了这个身体里。
竟然是二次附身……回忆着不太完全的记忆,画文不由得问系统:“刚才在祠堂的那一幕只是一段回忆?一场梦?”
【那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情景,您的任务不变,依旧是阻止虞家二少爷和除妖师捉住气运之子。】
“我现在是虞家三少爷,岂不是更加方便?”画文不由得松了口气,觉得任务竟然变得更简单了。
他方才的举动也是想深入了解虞家的外部关系,世代行商的虞家在近些年越发阔绰,和家族一直经营的古董行关联极大,那几乎是虞家家业的支柱,目前由大少爷虞伯杰掌管主事。
若要牵涉到生意场上的事宜,他作为一个游手好闲的小少爷自然无法介入,现在只要他能接触到生意和二少爷,让气运之子和虞家二少爷两人最好避开交往,这样就能初步避免那只迷路的大灰狼被发现是妖怪的事情发生。
而虞家二少爷虞亚杰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目前还是个谜,画文翻遍记忆也没有找到关于虞亚杰的多少,只记得他玩世不恭,年纪轻轻就励志出去单干,不屑分家里的产业,已经在外面就闯荡出了一片天地。
但画文所知不多,两个同母异父年龄差又大的兄弟并没有太多交集。
唯一的只有早已过世的尤姨娘,虞亚杰的亲生母亲,可当年事发后出了什么变故,他也无从得知了。
现在能跟上任务的机会就是攀上大哥虞伯杰的古董行,去外面“见识见识”,看能不能暗中化解气运之子的劫难。
第一天过去得很快,虞文杰的身体不太好,画文醒来没多久就睡着了,在脑海里跟系统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
“按理说气运之子必定会与虞家产生关系,但我觉得……是不是让他的命运之线彻底与虞家不再相交,会更加妥当?”
系统听着画文谨慎的分析,不由得愣了愣,才说道:【教官大人,您似乎变了,变得抗拒与气运之子相遇。】
画文没想到被系统戳破了,无奈地笑了笑,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覆水难收,我宁愿就在远处看着他,不再靠近这命运的蹉跎。”
但系统听得很清楚,画文不是不想见气运之子,他是在极度的克制与渴望中挣扎。
【顺其自然,不为所困,】系统的机械音一字一顿地说,【这是灵魂教官的守则,看来您记得很清楚。】
一系统一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心事重重。
“系统,你说都十八年过去了,那大灰狼还在东阁山迷路吗?”画文本想开个玩笑绕开话题,没想到虞家后山真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狼嚎。
“嗷呜——”
此时已经是夜半,无端响起的狼嚎真有些渗人,虽然虞家一直富裕,家里甚至通了电灯,但这个时代的电灯也不是特别明亮,昏黄的灯光在那声狼嚎下忽明忽暗,画文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冷。
还未等他听清楚这声狼嚎具体从哪个方向传来,一个人忽地推开了房门,是一脸凄怆惶恐的老夫人,虞文杰和他大哥的母亲。
“阿文!”老夫人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画文连忙起身扶住了大夫人,诧异地被她紧紧握住了双手,来来回回地查看自己的情况。
“娘,怎么了?”画文不知所措,任老夫人翻来覆去地把他检查了个遍,像是他身上有什么看不见的伤口一样。
见小儿子的确没有什么事,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抱着画文啜泣道:“乖幺别怕狼老妖!娘守在这里,谁也不会把你抢走!”
“我……我没事的,娘,”画文只能扶着老妇人的肩膀,看她略显呆滞的眼神,虽然有些神志不清,但不难看出她曾经的秀丽容颜,“没有人会来抢我,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他安慰了好一阵才让老夫人平静了下来,可她还是不肯松开画文的手,只是一个劲地说“不要被狼老妖骗走了”,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个小少爷虞文杰到底是真的被所谓的狼老妖伤害过,还是老夫人年纪大了神志不清了,觉得体弱多病的小儿子要离开自己?
“娘,您一直在说狼老妖……到底是什么?”画文见她安静了下来,似乎可以听清问题了,才轻声问道,“我遇见过狼老妖?”
老夫人猛地一惊,分外紧张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睁大了一双浑浊的眼睛说道:“乖幺没长大,不要随便说狼老妖的名字,他会来抓你回山里的!”
老夫人真是越说越神奇了,画文也觉得应该是老人家年迈得了癔症,正想劝慰着把她送回房间,就听见她喃喃道:“狼老妖曾经……曾经来过咱们老宅子,他有一双冒青光的长眼睛!刚吃了人一嘴血,就偷溜到了你房里要咬你脖子!娘把他打跑了,可是他没死,他还会来咬乖幺的脖子……”
说着,她还伸手捂着画文的脖颈,眼睛发红,怒不可遏,发怔的双瞳满是混乱与哀伤。
画文一时语塞,没法再劝说她了,只能让丫鬟把她送回了房间。
目送着老夫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去,画文只能叹气,回到房间就看见伺候老夫人的丫鬟给他点亮了盏马灯,把廊下照亮,守夜的下人见怪不怪,管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来请安。
“老夫人念您念得紧,常常夜不能寐,”黑衣马褂的老管家躬身作揖,“小少爷,大少爷也吩咐了学堂告假,让您好好陪着老夫人。”
“我知道了,马叔,”画文趁此机会还想问几句,“那个狼老妖的事……”
老管家马叔头埋得更低了:“老夫人癔症夏夜频发,大少爷已经安排了大夫时刻候着,您不用担心。”
这意思……是他不能过问了?
明明是关于他的事,他还不能提一个字,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奇怪。
带着一肚子疑惑,画文回房休息了,廊下的灯点得更亮了,晃得他根本睡不着,但那些灯是老夫人让点的,又没有人敢灭了,所以这一夜他睡得迷迷糊糊,直到夜半了才朦胧入梦。
进了梦里他也无法安稳,老夫人魔怔的话一直徘徊在耳边,他忽然发现自己身在昏黑的山林里,被一只青眼睛的狼头人身的妖怪追着跑,一声声诡异的狼嚎伴随着猛兽的呼吸声,恐惧战胜了本能,吓得他仓皇逃窜。
然而还没能跑出去,一阵巨大的力道从背后扑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而满嘴鲜血的狼妖凑到了他的耳边,张开了巨口,似乎要把他的耳朵咬掉了。
画文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这双青色的眼睛狭长,带着嗜血的深沉**,锋利的牙齿抵住了他的耳垂,看他畏惧的眼神,满意地翘起了嘴角,狠狠地一用力——
“……疼!”画文捂着耳朵猛地惊醒了过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茫然地看向窗外,阳光大放。
他从来没有**保护的房门再一次被人直接推开,整装待发的虞伯杰站在了他面前,背后是光芒四射的夏日清晨,而他因为噩梦,才睡了不过两个时辰。
“大哥……我今天没犯事儿啊!”画文不由自主地一怂,下人鱼贯而入,伺候他梳洗,而虞伯杰就在旁边掐着点,气定神闲地盯着战战兢兢的三弟,以防他像往常一样趁着下人忙碌就溜出去玩了。
“今天你哪里都别想去,”虞伯杰说着也叹了口气,“这几天外头也不安定,你就好好陪着母亲,我尽量多回宅子来,应该过不了多久你二哥也会回来,不想被他逮到你丢人现眼,就给我老实点,知道吗?”
“哦,知道了。”画文乖乖应下,他明白记忆里虞文杰有多顽劣,所以家里人对于他都是既爱又恨,他也常常恃宠而骄,唯独二哥虞亚杰在他心目中是个很奇怪的角色。
他既想亲近那个风流不羁的二哥,又总是对二哥心有愧疚似的,一旦虞亚杰回虞府,他准比笼子里的兔子还乖。
虞伯杰一走,下人们也把他收拾妥当了,这几天空闲都是拿给他养身体的,每日苦着脸喝药吃药膳,陪着老夫人唠家常,争取做一个乖小孩,早日解脱这样的“软禁”生活。
又是入夜,画文打着哈欠要睡了,路过玻璃镜的时候不由得脚下一顿。
他几乎不照镜子,男人又不需要时刻整理仪容,但这随眼一瞟,他猛地发现昨晚做梦梦见被狼妖咬的耳朵,此时有一个明显的小红痣出现在耳垂处,鲜艳如血,直逼人眼。
在此之前,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里有红痣。
然而今天一整天在虞府大宅里逛,都没有人发现这枚异常的红痣。
略有猜测的画文定了定神,像往常一样入睡,辗转反侧到了夜半,果然,深山老林的噩梦又来了。
这一次他依旧在逃命,青眼睛的狼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压倒了,嗜血的眼神似乎更加浓烈,湿漉漉的触感在后颈处扫过,他似乎在舔舐那里,随时准备下口。
画文无法反抗,忍着没有吭声,下一瞬这尖锐的痛感从后颈传来,疼得他急忙睁开了眼,天刚蒙蒙亮。
他捂着刺痛的后颈跑下床,来到了玻璃镜前掀开被冷汗浸湿的衣服一看,果然……
一枚鲜红欲滴的红痣正在后颈绽放。
这是……一个诅咒?还是标记?
梦里的青眼狼妖,难道就是气运之子的化身,那只十八年前在东阁山迷路的大灰狼?
他不是一心向善不伤害凡人的吗?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入自己的梦,用要把他吃了的目光看着他……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大灰狼变成了要被祛除的祸乱妖魔?
画文不由得心神不宁,摩挲着后颈的红痣,在镜子前坐到了天明。
正巧这一天,二哥虞亚杰回来了。
画文正在无聊地喂池子里的锦鲤,一听二哥的声音传来,手下一慌把鱼食全倒进去了,抬眼就瞧见两个人从不远处走了进来,谈笑风生。
“……黛老板客气了,我家可没什么金屋藏娇,就一个不争气的老三被母亲藏着,见笑了。”虞亚杰笑得彬彬有礼,深黑的眼睛里笑意浮于表面,如同戴着个面具,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身旁一起信步走来的男人穿着时下最流行的亚麻三件套,三伏天也不见出汗,狭长的丹凤眼很是温和谦逊,提着手杖就像是留洋归来的绅士。
“那在下更想见识见识了,望虞老板见谅。”说着,两人走了进来,正好看见了失手洒完了鱼食的画文。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画文瞧见了来客的一双熟悉的眼睛,闪过一丝青色的眼芒,一如在梦中将他紧盯的恶狼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