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下次再来。”顾长衣帮他把东西收起来,“我们还要去买东西。”
顾长衣和钱华荣聊完心情很好,沈磡意识到这一点,不知怎么,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
顾长衣剩下的钱不多,他货比三家,不惜多走一些路,选最实惠的。
他买了两床棉被,五十斤米面,三十个鸡蛋,一些崭新的锅碗瓢盆,一个小型柴火灶台,最后扯了两匹粗布,在杂货铺买了针线盒等鸡零狗碎的玩意儿。
不去黑心酒楼消费,五两银子很禁花,上面那些东西都不贵。
他买的东西多,老板亲自拉了辆小推车,帮忙送到侯府附近。
“谢谢老板。”顾长衣让他在侯府角门把东西卸下来,正要往里搬时,迎面匆匆走来一个小太监,经过沈磡身边时,停了下来。
“沈大公子?真是您……”小太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出示了明贵妃的牌子,作揖道,“奴才是明贵妃身边的,娘娘刚得了一批布料,适合年轻姑娘,便做了几套衣服,让奴才送给少奶奶。”
沈磡:“我见过你,在姑姑那里,你还给我荷花糕!”
顾长衣不认识什么贵妃的令牌,沈磡说见过,他才相信。
小太监抹了把汗,欲言又止道:“奴才这趟出来还想私自回家看看妹妹,既然在这里遇上,能不能……”
顾长衣不疑有他,爽快道:“不用送到正门了,就放在这里,我待会儿让人从这里搬进去更近,你去看你妹妹吧,帮我谢谢娘娘。”
小太监千恩万谢地跑开。
两人一起把东西都搬回去,顾长衣打开包袱,数了数,一共二十套衣服。
沈磡也才八套,他居然比沈磡还多。顾长衣受宠若惊,不知道怎么报答贵妃才好。
沈磡见顾长衣喜欢,心里舒坦了一半。冒充贵妃挺好使,下次还用。
顾长衣把旧棉被搬出来,换上新的,两匹粗布做成窗帘和门帘遮光。
他盘腿坐在软绵绵的被子上,穿针引线,裁剪缝合。共同生活,隐私还是很重要的。
这天他们添置了许多东西,院子总算像个住人的地方。
晚饭没心思煮,一次教多了沈磡不一定能吸收。顾长衣找到偷懒的借口,于是煮了一锅米粥,解中午的油腻。
天色渐黑,两人各自洗漱睡去。顾长衣一个人睡觉,入眠的速度可以申请世界纪录,在暖和的新被窝里蹭了蹭,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另一边,沈磡得到独处时间,连夜处理文书,有几处地方要他亲自走一趟,他犹豫了下,把信件搁置在一旁。
顾长衣在家,他走不了。
子时,沈磡全部处理完毕,准备就寝。那床被褥他其实很久没睡过了,地道里有间寝室,里面配备齐全。
他并非什么都不讲究,却连累顾长衣跟他合盖了一晚上破被褥。
暗卫过来收走沈磡批过的文书,轻声道:“主子,李峦来了。”
李峦是沈磡常用的替身,身高肤色等都与他一致,再稍加易容,曾代替沈磡在侯府生活一年不被发现。
沈磡:“不用了。”
暗卫:“地道房间已经打扫好了,主子随时能住。”
沈磡:“知道了。”
“属下告退。”暗卫钻回地道,等了等,没等到沈磡下来,他顿悟,地道里的蚕丝被虽然轻盈柔软,但不是夫人买的,再软也没用。
沈磡的想法很简单,顾长衣盖棉被,他也得盖棉被。
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辗转反侧一刻钟后,沈磡有些恼怒,明明一个人应该睡得更踏实。
他坐起来,心想干脆通宵。
“啊——”
隔壁突然传来顾长衣的尖叫,沈磡心尖一跳,几乎是瞬移到顾长衣门口,撞开了门:“怎么了?”
顾长衣坐在床上惊魂未定,眼睛黑白分明,带着被惊醒的呆滞:“老鼠,好大的老鼠……”
沈磡疾步走到床边,黑暗中看见米面袋那里,有七八只硕大的老鼠围着。
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锅和灶放在沈磡屋里,米面放在顾长衣屋里,于是顾长衣这屋就遭了老鼠。
“那么大的老鼠从我脸上爬过去!”顾长衣两只手比划,“尾巴细细的,这么长!”
他不怕老鼠蟑螂,但是半夜睡着被老鼠踩脸,跟鬼故事一样。
老鼠一家子估计没见过这么多米面摊开放着,饿惨了,舍不得离开。
沈磡:“我、我会抓老鼠。”
顾长衣看着跃跃欲试的沈磡,“抓吧。”
沈磡:“你害怕,不要看。”
说着,他把顾长衣推到了隔壁,塞进自己被窝:“你在这、睡觉。”
被窝里还带着沈磡的体温,顾长衣打了个呵欠:“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抓老鼠,可厉害了。”沈磡朝外面走去,面无表情地吹嘘。
顾长衣眼皮打架,心想沈磡之前应该就抓过老鼠,没有问题。
沈磡抓了一把小石子,关上门,两秒之后,屋内只剩一群死老鼠。
他把老鼠扔到墙外,然后故意弄出大动静,让顾长衣以为他还在毫无章法地打老鼠。
砰砰咚咚一阵之后,沈磡一脸心虚地站在顾长衣面前,明显犯了错误:“我、那个……”
“怎么了?”顾长衣跑过去一看,被子上面一滩水,还有一个歪倒的水壶,肯定是砸老鼠砸的。
顾长衣“啊”了声,这说明什么,说明床上被老鼠爬过两次了,不洗也得晒晒消毒。
“我们晚上可能还要挤一挤了。”
沈磡:“哦。”
“我不用盖被子。”沈磡补充。
顾长衣讲理:“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半夜起来帮我抓老鼠,我很开心。”
轻声的语调像午夜散发幽香的白昙,没有攻击性,攀爬了每一寸荆棘刺,沈磡摇摇欲坠的正义突然拨正:“我不睡,我在这里看着,老鼠要偷我们的东西。”
老鼠全家已经整整齐齐地在墙外了。
“让它偷呗。”顾长衣揪着沈磡的衣领,把他拉到隔壁,“不睡觉怎么行。”
顾长衣太困了,主动钻到里边,挨着枕头睡着。
沈磡悄悄地将被子全盖在顾长衣身上,盯着漆黑的屋顶,略微怔忪。
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想跟顾长衣同床共枕?还是不放心让顾长衣睡老鼠乱窜的屋子?
思绪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讨厌钱华荣用熟稔亲近的语气跟顾长衣说话。
不止钱华荣,还有穆兴文,孟舒笙,暗夜客……
列举法触目惊心。
大半夜的,沈磡想起暗三调查出来的名单,气得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顾长衣有毒,别沾。
翌日。
顾长衣神采奕奕,对沈磡道:“今天我要出门打工,你在家里乖乖的。”
沈磡:“打工?”
顾长衣把头发扎起来:“就是赚钱。”
沈磡嘴唇动了动,他有手有脚,让媳妇出去打工,这不是装傻就能混过去的混账事。
要么阻止,要么给顾长衣安排轻松的活计。
顾长衣适合去他名下的当铺、酒楼、染坊……还是衣坊?
好像也没有区别,打工是不允许的,最多当当甩手掌柜。
顾长衣把一盆衣服放在沈磡面前:“你在家洗衣服,中午等我回来再做饭。”
沈磡抬头,注意到顾长衣穿的是一件旧袍,不知道谁买的,总之不是他送的。
盆里的是两人昨晚换下来的脏衣服,堆得冒尖了。
沈磡沉默,他的衣服都是暗卫拿去洗的。
顾长衣:“会吗?”
沈磡重重点头。
顾长衣拎起包袱,放心离去。
暗卫从墙上冒头,两个去跟随保护夫人,一个过来把木盆端走。
主子的衣服当然手下来洗。
沈磡抬了抬眼:“放下。”
暗五:“啊?”
沈磡:“没听清?”
暗五不知所措地把衣服放下,嗖地窜回了暗处。
暗六拍了他一巴掌,傻逼暗五,他还是喜欢跟暗七搭档,可惜每次跟踪夫人的差事都被人抢先了。
那盆里还有夫人的贴身衣服,主子能让别的男人洗吗?啊?
暗七说了,我们主子占有欲可强。
暗五惊奇:是这样吗?
……
沈磡打了一桶井水,开始搓衣服,他先洗自己的试水,动作不甚熟练,过了两遍水就一整坨晾在竹竿上。
接着他开始洗顾长衣的,摊开衣服的时候,里面掉下来一小件轻薄的白色亵衣。
沈磡目光顿时被烫了似的移向别处。
他把亵衣先放到一旁,抓起顾长衣的长裙,像对犯人用刑一样,怼着搓衣板使劲搓了两下,然后捏在手里拧干,随着丝丝布帛开裂声,长裙变成了抹布。
傻子能有坏心思呢,不过是力气比较大罢了。
要怪只能怪钱华荣买的裙子布料劣质。
接着,他把目光转向被搁置的亵衣,微微眯起眼——这会不会也是别人买的?
沈磡思索许久,最终没动手,轻轻拧干之后,和那团破布一齐挂在竹竿上。
春日阳光温软,从早到晚晒一天往往无法干透,何况在这四面高墙之中,日头很快就被高墙遮挡。
沈磡走进地道,查看各地收上来的账本,“把京城各地的地契给我。”
暗卫送上地契以及平面图。
沈磡垂眼,睫毛落下一片锋利的阴影,对着地图认真研究起来。他想重新挑一个住处,不能总让顾长衣跟着自己吃苦。
新住处,院子要大,园林要雅……他每一处产业都看了一遍,还让暗卫去把欧阳轩的地儿也拿来,精挑细选,再三对比,最后选定一处。
“建筑全部翻新,地道连接到这里,尽快开工,不计代价。”
不知不觉一早上过去,沈磡从地道出来,看见顾长衣的房门,这才想起忘记把湿了的被子拿出来晒。
簇新的棉被,中间颜色深了一块。
今天晒不干了,除非生火烤干。沈磡慢吞吞地看了一眼洗坏的衣服,微微抿唇,要是两件事都没办好,顾长衣回来会不会生气?
烤还是不烤,这是个问题。
“主子,夫人快回来了。”暗四提前回来通知。
沈磡:“她今天干了什么?”
暗四面露难色,总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离间之嫌。
沈磡脸色微沉:“说。”
暗四:“夫人先去了最近一家成衣店,说要卖衣服。那家店是咱们的,掌柜见是夫人,出价很高,夫人一高兴,就说先卖十套,下午再卖十套。”
沈磡不可置信:“我送的那二十套,全卖了?”
暗四低声:“是。”
沈磡抿唇,顾长衣不喜欢吗?昨天接到的时候明明很开心。
顾长衣可能是太缺钱……缺钱凭什么只卖他送的?!
沈磡压了压火气:“然后呢?”
暗四:“然后夫人在街上逛,遇到了……孟舒笙。”
那个与顾长衣游湖,并传出“船震”流言的书生,顾长衣与他再次相约绿菱湖,相谈甚欢,临近中午,还一起吃饭。
主子脸色越来越黑,暗四声音越来越小,难怪暗七让他先回来,简直是回了龙潭虎穴!
沈磡眼里射出冷意:“相谈甚欢?一起吃饭?”
暗卫瑟瑟发抖,不敢回答,怕越描越黑,他道了声“夫人到门口了”,以八百倍的速度遁匿。
沈磡站在院子里,满身风雨欲来。
说好了别做饭,等他回来一起吃。
说好了他去打工,自己在家里洗衣服。
吃饭是假的,打工也是假的!
他给顾长衣洗衣服的时候,顾长衣在跟人泛舟游湖。
他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