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应该由我说才是。”他笑了笑,又想起什么:“对了,薛道友也受了伤,能否麻烦你去他那看看呢?”
白梨:“……”
是了,他在马车里那会就受了伤。
她动了动脖子,侧头看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呵呵笑了两声:“我能拒绝吗?”
姜别寒吃了一惊,虚心求教:“为什么?”
不等白梨回答,他好似恍然大悟,朝她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今晚实在纷乱不堪,若有什么照顾不周之处,还请道友多多包涵。”
你这钢铁直男在脑补些什么啊!
白梨捂住脸,一脸悲痛:“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见死……呸呸,见伤不救。”
“道友真是爽快人。”姜别寒爽朗地笑了起来,露出八颗白牙:“若非道友是女儿身,我便与道友结为异姓兄弟了。”
白梨:“……不,你更适合跟一个叫鲁智深的花和尚结为兄弟。”
姜别寒:“?”
作者有话要说:绫烟烟姜别寒薛琼楼:别怕,我们都是自己人哦
白梨:有个狼人混进去了啊!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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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掩月坊(八)
少年坐的位置很偏僻。
烛光暗淡的犄角旮旯,宛若一片黑漆漆的山谷,但他本人如玉天成,玉在山而木润,玉韫石而山辉,像森然海面与湛然夜空交界处的一轮皎洁的月,将黑暗烫出一个明晃晃的洞来。
白梨和姜别寒两个找到他的时候,他膝上放着一本书,心无旁骛地低头翻看,一袭质地精良、手工考究的雪丝长袍,精雕细琢的羊脂玉佩服帖地垂在腰际,金相玉质,如飞雾流烟。
无时无刻不在装。
“薛道友。”姜别寒像个卖保险的,拍拍白梨的肩膀:“你之前不是受了伤么?这位正好修的是医道,让她给你瞧瞧,怎么样?”
薛琼楼从书中抬起头,也站起身。
“劳姜道友费心了。”他目光移过来,和白梨不期而遇,弯起眉眼,笑得温润如玉,翩翩有礼的态度,挑不出任何瑕疵:“那就麻烦这位道友了。”
真想在他脸上揍一拳,看看能不能把这块玉打碎。
白梨硬着头皮,扯出一个身不由己的僵笑:“不麻烦。”
角落里摆着一张香案,案旁十分细致地安置了两张椅子,在这嘈杂的厅堂中开辟出一角静谧的小天地。姜别寒站在一旁,白梨在对面坐了下来,不出片刻功夫,就有个剑宗弟子把姜别寒喊走了。
这下只剩了两人。
等会儿,姜大兄弟你别走啊!我不要一个人扛下所有啊!
白梨一抬头,恰好对上薛琼楼关切的目光:“道友,你很热吗?”
话音方落,一阵萧萧夜风穿堂而过,白梨冷得浑身发抖,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满怀歉意地一收手,风乍停,扑簌簌翻动的书页静止不动,庞大人流的暖意又扑面而来。
“原来道友很冷啊。”
原来你眼瞎啊。
白梨深深吸了口气,心平气和地将他袖子撩起来,宽大的袖口下是一层护腕束袖,污血将雪缎染得通红,布料与皮肉黏在一起,整只小臂几乎已经溃烂,触目惊心。
果然是剑伤。
她之前猜得一点都没错。
“白道友?”
白梨回过神,对上他含笑的目光:“道友看什么这么入神?”
看你的伤啊。
“没看什么啊。”白梨敷衍地回答,手腕一翻拿出一只丹青色的小瓷瓶,捻了几粒药丸进去,捏着根小杵细细研磨。
薛琼楼一面翻书,一面心不在焉地跟她聊天:“道友也姓白?恰好和我一个萍水相逢的熟人是一个姓。”
来了,来套她话了。
“是吗?撞了姓很正常啊。”白梨坐直了些,装作漫不经心道:“你那位萍水相逢的熟人,现在在哪啊?”
薛琼楼瞥了她一眼。
白梨义正辞严道:“如果她受了伤,我正好一并医治。”
“白道友真是医者仁心,不过可惜了。”他手臂撑在椅把手上,意态懒散:“她可能被狼吃了。”
白梨:“……”失算了,这家伙根本没什么良心的。
她扯起一个笑:“你怎么知道啊?”
“那地方常有狼群出没,还有会吃人的蛇。”薛琼楼翻书的动作一顿,“这么一说,突然有点担心她。”
白梨暗暗有点期待:“你要不去找找她,现在还来得及。”
“我倒是想去找她,不过——”
“不过什么啊?”
“不过我忘记她长什么样了。”薛琼楼歉然一笑:“除非是貌若天仙,或是丑若无盐,一般人我脸盲。”
白梨:“……”这人是狗界王中王吧。
她紧紧闭上嘴,低头将药泥挖出来,风卷残云般替他敷上,手下毫不留情,薛琼楼一缩手,手里的书掉到桌上。
“白道友,你真的钻研过医道?”
“钻研”二字特意强调了一下。
“没有,我实习的呢。”白梨挺起胸膛,一点也不妄自菲薄:“对人品好的人来讲,大概率不会死,薛道友你尽可放心。”
“……”
白梨扳回一局,自鸣得意地翘着嘴角,无意间瞥见桌上那本书扉页上的字——《三刻拍案奇谈》。
“这是凡间的话本子?”
薛琼楼将袖子放下来,修长如玉的手指按住书页,勾起嘴角:“没错,我现在正在看的一话,讲的就是一个倒霉鬼,喝醉了酒躲在柜子里,却被他偷情的妻子和情夫发现,残忍杀害,毁尸灭迹。”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微微一缓:“失礼了,白道友还没有道侣,不该当着你的面说这个。”
说都说了,装什么君子呢!
白梨大咧咧一挥手:“没关系,我见过猪跑的,不止一次呢。”
“……”
“所以,薛道友想问什么?”
他手指蹭着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扫方才散漫神态,“他喝醉酒神志不清,原本应该是什么都没看到,但是躲哪不好偏偏躲在柜子里,这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薛琼楼眨了眨眼,好似真的只是在跟她探讨情节,和颜悦色:“道友说,那酒鬼该不该死?”
白梨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笨得无可救药了。
他在试探她装晕还是真晕。
白梨思索了一下,问:“这三人是熟人吗?”
薛琼楼点点头,眼神揶揄:“和妻子偷情的,是那酒鬼的好友。”
“嗐,这样就更简单了。”白梨一拍桌案:“不知道薛道友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一个人,有了喜欢的人,是一份喜悦,有了一生的挚友,又是另一份喜悦,两份喜悦相互重叠,就变成了双重的喜悦,这双重的喜悦还能带来更多更多的喜悦。”
薛琼楼一怔,目光有些扭曲:“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个酒鬼应该跳出去,愉快地加入他们!”
薛琼楼:“……”
“不瞒你说,我家乡那边也有类似这样的奇谈故事,不过断案的不是县太爷,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孩,如果是在那个世界,那个酒鬼只要吞下一粒能够缩小身体的药丸,再往那两人颈后射两箭,把他们迷晕了,他就能溜之大吉啦!”
“……”
薛琼楼微微睁大眼,看上去好像被带偏了,以致于忘了原本提这事的目的是什么。
白梨拧药罐子的手一顿,乌木桌案衬着玉骨冰肌,薄如丝光,这片莹白昙花一现,很快又缩回袖中,迎上他幽黑的眼眸:“薛道友,怎么了?”
“没什么。”他这双眼睛好像能说话,一下从风雨如晦,变成了星河万里:“方才的话你忘了吧,我不是那种喜欢摧兰折玉的人。”
白梨嘀咕道:“你能不能说点人话?”别做阴阳人。
“你说什么?”他笑着看过来。
白梨提高声音:“我是说,我这也有个疑案,想跟你探讨一下。”
薛琼楼轻一点头,漫不经心道:“愿闻其详。”
“一个猎人去森林打猎,最后只剩下两支箭,看到一只猩猩,猎人的第一支箭被猩猩用左手接住了,第二支箭被猩猩用右手接住了,但是猩猩还是死了,为什么?”
薛琼楼捏住书页的手顿了顿,眉头缓缓收紧,目光盯着这页不动了,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他才抬起眼:“为什么?”
白梨笑眯眯道:“因为猩猩太开心了啊。”
他黑眸里还是凝着疑问。
“猩猩太开心就会小拳拳捶自己胸,然后它就自己插.死自己了。”
“……”
薛琼楼微笑了一下,但笑意并未蔓至眼底:“白道友似乎很无聊?”
“是啊,我无聊死了,我被人敲了一下,现在还头疼呢。”白梨装模作样地揉了揉一寸伤口都没有的额头:“薛道友,你能不能把书借给我,给我打发时间?”
薛琼楼一怔,明显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要求,古怪地看着她:“我还没看完。”
“没关系,我替你看,我还会帮你把凶手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