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1 / 1)

面前人还是不出声,她刷地睁开眼:“你不会要挖我眼睛吧!”

他唇角漫出一丝笑意,两根手指轻按在她眼下:“你怎么知道我是这样想?”

“我开玩笑的!”白梨抱起肩膀扭动着挨到墙角:“你别那么认真!”

少女侧躺在地,发丝凌乱,脖颈上血痕如霞,震惊茫然而无助地睁大眼,一副饱经风雨蹂.躏的模样。

可惜她面前的少年全无怜悯之心,起身便走。

“等会儿啊!你至少把尸体挪走,我怕诈尸!”

白梨目光越过他肩膀,陡然间看见一条黑影在移动。寇小宛还没死透,正趁着两人磨蹭,悄悄把自己脑袋抱在怀里,提起裙摆想从窗户逃出去。

她心急如焚:“寇小宛想逃!”

寇小宛手里的脑袋吓得花容失色,不等她倒下来装死,三道金光迎面袭来,将她身躯钉在墙面上,脑袋咕噜噜滚倒两人面前。

她似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表情狠厉:“你们别得意得太早,等主人重塑法身,你们五个谁都逃不了!”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话,整片夜空倏忽间亮如白昼,狂风扫卷,门窗在风中发出被生生撕裂的哀鸣,屋内碎裂一地的花盆、床榻纷纷向一侧倾倒。

隐约间有一个巨大的影子,从空中飞掠而过,留下一道狰狞而模糊的残影。

寇小宛如痴如醉,“主人出来了……”

白梨已经开始佩服自己的胆量,居然能对着一颗血肉模糊且还在说话的头颅面不改色。

薛琼楼不耐女人的神神叨叨,一挥袖子,一股清风将这颗头颅扫远,咕噜噜又滚到墙角。

白梨身侧的五枚棋子也化作一缕细流,回到他掌心。她试着动了动手脚,身上的禁制已经解除了。

“你怎么……”她扭着手腕,试探着问:“怎么又放开我了?”

“跟我走。”他扔下一句话,自己先出了门。

白梨满腔好奇又怕他反悔,不敢多问,刚探了个头,便被天际奇异诡谲的景象震慑。

她终于知道刚刚掠过去的那道巨大白影是什么了。

那是一具白骨。

白骨端坐在云海之上,漆黑的天幕如同浓稠黑墨,从两只硕大的眼洞中流淌出来。

它身上披着一件老旧的僧袍,布满蛛网一样皲裂的细缝,在风中猎猎作响,犹如一面远古战场的旗帜,而盘坐在云端的白骨便是远古神明,煌然不可直视。

无数道滚滚黑烟如溪流汇入大海,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白骨身上,自它腿部开始,缓慢地凝聚出血管经脉肌肉,空荡荡的僧袍下有了两条腿的实形。

黑烟中传出男女老幼的悲鸣,如泣如诉,一条条散发着幽弱莹光的人影被扭曲挤压,成为白骨血肉的一部分。

白梨感觉手臂一凉,低头一看,身旁一个身材细瘦的小孩正徐徐经过,宽大的衣服麻袋似的套在他身上,脸色惨白,宛若游魂。

小孩抬起头,两只黑漆漆的眼瞳没有一丝眼白,脸上盛开一张巨大的蛛网。

白梨被吓得差点魂魄离体,冷不防一只手拎着她衣领,把她往后带了一下。

一道裹挟着尖利瓦砾的滚滚黑烟从面前擦过去,飞速窜向云海上的白骨,所过之处,草木被犁出一道刀砍斧凿一般的裂痕。

她刚刚若往前迈一步,脑袋至少削秃一层皮。

薛琼楼松开她衣领,目不斜视:“看好前面。”

白梨战战兢兢,像只小鸡仔,紧紧跟着母鸡。

他笑得有些嘲弄:“你现在还敢一个人?”

寇小宛再怎么凶神恶煞,跟这些摧枯拉朽的黑烟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这样的处境下,一个人揣着一枚玉牌孤身犯险,完全就是在找死。

“不敢。”白梨能屈能伸,转眼和他一笑泯恩仇:“除非跟着你。”

薛琼楼看着她若无其事的笑脸,稍有不习惯。

他从来都是讲究以利换利卸磨杀驴,何曾如此不求回报地带着一个拖油瓶。

偏偏这个拖油瓶还不知天高地厚。

废弃的小屋内,寇小宛头颅上的皮肉如泥沙垮散,一只浑身金光潺潺的蛊虫摸索着爬出来,循着两人足印,悄悄攀附上少女的裙角。

樊妙仪立在白骨法身的肩膀,突然有所察觉,盯着指甲盖里那只还未孵化便夭折的幼年蛊虫,目光悲戚。

寇小宛已经死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撑着了。

她抚摸着腕上一粒佛珠,低声呢喃:“陆郎……”

作者有话要说: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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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风陵园·围杀之局(九)

一具白骨当空而坐,无数魂魄灵体塑成血肉的一部分,漫天血色与绿光交杂,光怪陆离。

五个人在它面前像蝼蚁一样渺小。

“这东西就是樊家家主樊肆?”

姜别寒抬头仰视,整只剑鞘在嗡鸣。

长鲸出鞘,剑光刺穿白骨右脸,骨骼皴裂声震颤天幕,没过多久,滚滚而来的黑烟凝成八股粗壮结实的黑绳,再次将那个洞补全。

剑光在巨大的骷髅头四周飞驰,不论劈斩得多快,蜂拥而来的黑烟总能将缺口补得密不透风。

血肉像不断累叠的高楼,已经筑到了白骨腰际。

长鲸剑已经折损一次,方才又疲于奔命,此刻剑光不复出鞘时的凌厉,如倦鸟归林,回到剑匣。

“你杀不死它的。”叶逍仰面躺在地上:“等这东西完全成了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便是半个地仙,谁都杀不了他。”

“这些魂魄,都是……死掉的人?”

“你以为她们养蛊是为了好玩?”叶逍森然一笑,两条腿正在溃烂,像烧完的骨殖:“每一寸肉.体,每一根骨头,都由这些人来铸就……当然也包括我们。”

满树小铃铛无声晃动。

这些小铃铛是姜黄色的浮屠花,干朽的树皮像一张张尖牙利嘴,正发出龇牙咧嘴的呼噜声,凶狠地警告试图靠近的两人。

“阵眼就在这里?”白梨已经被练出一身胆,能做到熟视无睹,“我们要把树砍断吗?”

薛琼楼不苟言笑:“退后。”

他伸出手,像托举一片白云,轻飘飘往上一抬,浮屠树发出凄厉的嘶鸣,地面寸寸崩裂,虬结的树干暴起,根须宛若蟒蛇缠作一团。这些根须下竟悬着无数骷髅骨殖,咯拉作响。

继而一挥袖子,整株浮屠树也倒飞出去,在风中肆意飞旋。

地面出现一个漆黑的漩涡,污血如泉眼里的水喷薄上涌,血流满地。

白梨仿佛预见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我们不会要跳下去吧?”

“没错。”他转过脸,饶有兴味地微笑:“害怕的话,在上面等着。”

白梨想说我一个人会死吧,他又加了一句:“没人有空管你。”

白梨:“……”

她还真是个实在的龙套,一旦脱离了主角团,存在感便低到尘埃里。

薛琼楼没废话,一步踏进漩涡,像踩进一座满是淤泥骸骨的坟堆。少年干净的白衣和这片污血相比,有如云泥。

够狠。

白梨深吸一口气,紧跟而上。

很快她便发现,自己周身像撑起一个保护罩,这些污血骸骨朝她涌挤而来,又沿着一片透明的壳儿滑落。一路坠下去,像一只场景飞速交替的万花筒,奇景纷纭。

双脚安然无恙地触到地面,一条冗长的甬道展现在眼前。

阴森的寒意从甬道深处涌出,薛琼楼洒出五枚白子,将前路照得通透明彻。靴底踩在青石板路面,阵阵沉闷的回声萦绕在耳畔。

墙壁上依次挂了一排壁灯,以白骨制成,血迹斑斑,形状五花八门,有的像头颅,有的像交叉的双手,还有的甚至是一整具躯干,油灯便置于肋骨内,无声地诉说出一股阴森森的扭曲感,像变.态的人体展览馆。

一名红裙少女亭亭玉立,撑着一把绿莹莹的油纸伞,背对着两人抹眼泪,哭得如泣如诉。她转过脸来,竟然是先前那四胞胎姐妹中的一个,面庞稚嫩纯真,不含半点矫揉做作之色,无助地朝薛琼楼伸出手:“带我回家吧……我好想回家……”

还没接触到他衣袍,便像冰块靠近火炉,瞬间融化。

左侧的白骨壁灯下,又蹲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

身后有“呲呲”声,白梨低头一看,一条血红的长舌像滑溜溜的蛇一样,蜿蜒到她脚下,卷上她的脚踝。

薛琼楼突然感觉自己袖子被抓住。

她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歪斜着立在原地,惊恐至极以至于无法出声,指了指脚下。

薛琼楼抬手将那小孩挥到墙上,化作一团黑烟撞得粉碎。

脚踝上似乎还残留着黏糊糊湿哒哒的感觉,她轻轻揉了揉,平复一下骇然的内心,又精神抖擞地站起来:“我们继续走……”

一道白影兜头罩上来,将她笼在里面,有泛着兰麝香的暖意,白梨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咙里。

什么东西?!

她扒下来一看,是一件雪丝外袍,握在手里像一片轻逸的雾。

少年身上便只剩了一件绑着束袖的中衣,少了这件拖泥带水的宽带褒衣,看上去更挺拔,和初见时一般,像一片薄薄的刃。

“我不习惯等人。”

他没等说完转身便走,轻车熟路,满脸正经事正经办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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