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怪不得沈夫人会在这里置办宅子,只不过是偏远了一些,陈潜自哑了之后便不愿骑马,一路坐马车过来,倒也是心情放松了些许。
这个宅子不大,且常年没有人居住,都已生满了杂草。阿千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放陈潜暂时居住,陈潜也不挑剔,扫了灰就住了进去,哪怕这房间里简陋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陈潜在这里住这倒也舒坦,洛城不大,但陈潜并不愿意出门。陈潜是被赶出家门的,定远侯陈渊不允许人私自拿东西给他,但是汪夫人心疼儿子,几日后偷偷差人送来一些银钱和生活用品,陈潜又都让人拿回去,并让人告诉汪夫人,以后也不必送东西来。
陈潜拒绝了母亲的好意,他和阿千的生计便成了问题。于是他平日便画一些画,写几幅字叫阿千拿到集市上去换点银子。陈潜的字画是自然是一绝,一手好字洋洋洒洒气势磅礴,画的花鸟鱼虫十分逼真,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他往日并不屑于画这些没意义的东西,陈潜始终觉得画的真并不是好,没什么意义的画不过是空壳子一副。奈何在这小城镇,读书人颇少,人人自耕自种,做些小生意安居乐意,所以他的字画并不畅销,也就画画这些花鸟鱼虫,还能卖出去一两副。
今日阿千回来,画都卖的差不多了,拿回来很多银子,这让陈潜十分意外,他向阿千比这手语问他。
“今日摊子上来了个姑娘,对公子的画大为赞叹,只呼公子画的鸟儿要从画里飞出来一样,便买了很多回去。起初他以为是我画的,那一顿赞赏,只叫我不好意思,我只能说是我家公子画的,谁知这女子非要跟我回来见你,要与公子结识,我想公子不愿见人,回绝他硬是废了好一通力气,直到我逼不得已说公子得了重病那女子方罢休。”
阿千讲述着今日遇到的女子,抬头看到陈潜脸色不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该说公子生了重病这种话,公子本身就很难过了,自己如何说这种话戳他痛处。
“公子...”陈潜摆摆手,示意无妨。
自己哑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不就是生了重病。京都的人都在议论他残废,他也是知道的,那又能如何,自己可不就是残废了。
日后几日,凡是阿千回来只剩了几幅字画,陈潜便知道是那位姑娘买走了。陈潜留意到那姑娘格外喜欢莲花、桃花这些娇嫩的话,随时不齿,却也不自觉得总是多画几幅花。
果不其然,陈潜特意画的花,那姑娘总会买走。渐渐陈潜便好奇起来,这姑娘时不时来买画,买的花居多,她到底是做什么需要这么多画,还是那姑娘果真如此喜欢花。
近日陈潜总听得街市上闹哄哄的,这日阿千回来陈潜便问他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得知今夜上元节,洛城的人们将上元节当做大节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洛城的人们都会在上元节这天去寺庙上香,晚上更是人人都要走到街上参加街会,在河里放花灯,好不热闹。
“公子自来了这里还不曾出门去,今晚要不要去参加街会,好不热闹。”
陈潜摇摇头。往日在京都他总是参加街会,在诗会上夺魁,引得全京都的人都瞩目,可如今,他连诗都念不出来了,出门又难免遇到人,他又说不出话,不如在家中。
陈潜比这手语,示意阿千可以出门去,阿千仿佛得了赦令一般,高兴极了。晚上临出门前也不忘对陈潜千叮咛万嘱咐叫他照顾好自己。
阿千走后陈潜便一人在家中喝酒,自来了洛城后陈潜喝的酒都不如京都府中的酒好,但偏偏洛城的酒更烈,喝进喉咙中那种灼烧刺痛的感觉会让他忘了自己不能开口说话。
阿千临行时的嘱咐,离家时母亲的不舍都让他心痛无比,眼下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废人一个而已。想到这里陈潜自嘲的笑笑又喝了一大口烈酒。
陈潜啊陈潜,往日京都那样耀眼的定远侯小儿子陈潜,如今怎成了这样一幅废人模样。
外头放起了烟花,陈潜卧在塌上眯着眼看了起来,上元节这样的欢乐,怎只有自己黯然神伤。院子里头落下来一只孔明灯,陈潜提着酒出去捡起来,孔明灯上书“愿得一知心人”,陈潜笑笑。
这是哪个少女盼望自己的情郎了,可天不遂人愿,神明不查,没能让神明为姑娘找到有情郎,倒落到了陈潜手中。
陈潜拿着孔明灯走出院去,这还是他来了洛城后第一次出来,这里的一切都与京都不同,不甚繁华,但人人面目上洋溢着的笑脸教陈潜看着很是舒坦,便沿着河向街市走去。
河边多是姑娘,姑娘们将自己的心愿写在花灯上放进河中,姑娘们的花灯也都是各型各样,看得出她们都为自己的心愿废了心思的。
眼前这一莲花花灯怎的这样眼熟?陈潜驻足,这花灯的莲花图案倒像是自己画的,难不成是这位姑娘买了陈潜的画,依画样制成了花灯吗?
“喂!你干嘛拿着我的孔明灯。”陈潜被眼前的姑娘着实吓了一跳,陈潜看着河中的灯出神,竟没注意这姑娘何时起了身来。
原来这孔明灯是这位姑娘的,真是巧了,陈潜将孔明灯递给她便要走。谁知眼前这姑娘又拉住他。
“你还没说呢,你如何拿了我的灯,难不成是爱慕我吗?”这姑娘不依不饶,更是说出如此轻薄的话,陈潜有口难辨,何况他也辨不出话。
陈潜紧急比着手语示意这是他捡来的,比了一半有放弃了。他忘了,寻常姑娘怎么会懂的手语呢,就算他解释了又能怎么样。
面前这姑娘果真看不懂他的手语,反而是退了一步。陈潜有些失望,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谁看到一个哑巴还算已与他亲近呢。
谁知这姑娘却啧了啧嘴,“我说呢,原来是个小哑巴啊。”姑娘挠挠下巴,上下打量了陈潜一番,“虽说你衣衫褴褛,满面灰尘,但也看得出是个长的好的。居然就哑了,真是可惜了这一副好面容啊。”
这姑娘说话着实轻薄,陈潜听她的话也打量了下自己,他来洛城带的衣物本就不多,有不常出门,这件衣服难免穿了3天有余了,确实不太整洁。
陈潜忽然发现,自己貌似已经半年多没在意过自己形象如何了,甚至胡须都长了这么多他都不甚在意,却在今日被这姑娘说出来,竟有些无地自容。
“小哑巴,你可有什么愿望?”
陈潜摇摇头,他向来不信神佛,若神佛开眼,必不会叫他不能做声。何况放个何等而已,怎么就能实现自己愿望了呢,实在荒谬。
“怎么可能没有愿望呢?我看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开口说话吧。”
陈潜被说中,把头别过一边。
说完那姑娘又蹲在了河边,去捞她刚刚放出去的莲花花灯。“荣妈妈说将心愿写在花灯上再放进河里,神明便会听到你的愿望帮你实现,我看你也没有带花灯,我就帮你把你的愿望写在我的花灯上可好?”
那姑娘转过头来看陈潜,询问陈潜的意见,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回头去继续捞花灯。“我忘了你是哑巴说不了话的,我还询问你的意见做什么,直接帮你写上就好了,就写让你能开口说话好了。”
陈潜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幼稚,做这些事毫无意义,想着毕竟她也是想帮自己实现愿望,就留在了原地看着她。
姑娘捞到了河灯,正要下笔却又顿住,“对了小哑巴,你叫什么名字啊?”说罢便忽然站起来找陈潜,陈潜正要提醒她小心,却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那姑娘就扑通一声掉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