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秦成傅长大的云逸,在这侯府中唯一关心他的云逸,便这样没有了。只是因为他给秦成傅报信,说了瑶娘的消息。只是因为他给秦成傅牵了马,助他离开秦府而已。
只是因为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便死在了这无情的世家庭院内。
秦成傅不敢相信,更不能接受。
只觉得双眼发黑,口中发猩,看着自己从口中不断涌出滴落到双手的血,秦成傅忽然觉得解脱了。
最后见到的画面便是秦夫人茶杯打落在地,花容失色地朝自己跑来。
天不随人愿,秦成傅以为此番自己死了,可他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在秦府,他想死都是死不掉的。
下人告诉他,云逸没了,一张草席裹着被丢到了乱葬岗。
秦成傅只觉得无奈至极,自己好似什么都做不了。他发了疯的跑出侯府,也不顾自己是不是衣冠不整,发丝是不是凌乱,病是不是没好。
外面下着大雨,秦成傅骑了一匹马赶到乱葬岗。
那里的味道让人窒息,满鼻腔都是臭味,秦成傅在树下恨不得把肠胃都吐出来。
他忍受着恶心,冒着大雨在乱葬岗找人。云逸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因为自己而死,绝不能是这样一张草席裹着丢在乱葬岗的下场。
秦成傅爬到尸体堆上,在这里的都是没有家人,没有身份地位的人,他们是如何死的秦成傅不知道,或许向云逸一般,便是在权势之下无辜身亡。
摸到一个人,秦成傅要将他移走,却发现他已经是要腐烂却还未腐烂的状态,上面爬满了虫,被雨水浇过之后更是脓烂一滩,秦成傅眼神模糊,不知晓是雨水还是泪水,忍着恶心将那具尸体移开。
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草席。
秦成傅将云逸扒出来,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任由雨水浇灌着自己。
他忽然笑起来,接着是大笑,最后是狂笑。
他摊在地上,笑的癫狂。
恨不得自己烂在乱葬岗的泥土里,向这千百具无名尸体般。
到最后,秦成傅边笑边咳血,没了力气,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拖着云逸的尸体,到了一个宁静的地方,才将云逸葬下。
回到秦府的时候,中书令秦颐年已经在等他了,他知道秦成傅去做了什么,只是看着他拖着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进了秦府。
秦成傅没有恼怒,只是静静地坐在秦颐年面前。
过了好久才开口:“瑶娘...为什么?”
秦颐年只是笑笑:“瑶娘是谁?”
秦成傅冷笑两声,原来在中书令大人的眼中,不过是处置了一只蝼蚁罢了,这只蝼蚁叫什么,他才不会在意。
确实是在他们私奔那夜,瑶娘就被抓了回来,卖进了倚云楼。
秦家答应了瑶娘,只要她好好的做她的青楼女子,远离公子,秦府便能保瑶娘的家人平安顺遂。若是瑶娘与秦成傅再有往来,有所勾结,瑶娘的家人也会因此获罪。
所以秦成傅去倚云楼的时候,没有人阻拦他,因为秦大人知道,瑶娘绝对不可能再与秦成傅有任何瓜葛的。
秦大人这招高,高在杀人诛心。
瑶娘成了妓女,还是花魁。秦成傅是个正常男人,他如何摒弃成见再娶瑶娘为妻,秦大人不信秦成傅能深情至此,只是为了一个婢女而已。
再者说,任他多么情深,瑶娘也不可能再给他任何回应。
而云逸,在秦大人的眼中便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秦成傅的手紧紧地扣着椅把,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桃儿呢?”
“桃儿?”秦大人思索片刻,“哦,你说老夫人院子里那个丫头啊,她早就被发落了,如今...约摸着是死了吧。”
秦颐年云淡风轻的语气,让秦成傅没有了理智,上前抓着秦颐年的衣领。瞬间秦颐年身后的家丁便要前来制止,被秦颐年摆手拦下。
秦成傅怒道:“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告诉我瑶娘的事情她有什么错,云逸有什么错,瑶娘又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这样对他们?”
秦颐年笑笑:“他们怎么没有错,瑶娘便错在不该勾引你,还诱骗你忤逆父母,作出私奔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秦成傅双眼通红,怒道:“错的是我,是我爱她,是我先爱上她的!你该处置我,你就该杀了我的!”
秦颐年拿开秦成傅的手,整理下自己被儿子抓皱的衣领,淡然道:“你是秦家的嫡公子,你怎么会错?错的只能是他们。”
听到这句话的秦成傅幡然醒悟,无力的后退了两步。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一起都是因为自己。
秦家嫡子不会有错,所以他爱上的侍女错了,通风报信的丫头错了,帮助他出侯府的侍从错了。
“成傅。”中书令大人淡淡道:“你太年轻了,若是没有权势,将来有一天整个秦家都会如同他们一般,所以你使命,便是守护整个秦家。他们...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罢了,不必挂怀。”
秦成傅脑中一片混沌,衣衫凌乱地走出正厅,满脑子都是秦颐年的那句“他们不过是过客,不必挂怀。”
不必挂怀。
秦成傅做不到。
他深知自己的无力与无能,在当今这个世代,只有权势,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便是那年,秦成傅找到与陛下立下对赌协议的陈潜,信誓旦旦地告诉陈潜,他能助陈潜一年之内拿下北境。
陈潜不知道秦成傅何出此言,他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书生,到了军中又能做什么。只是看这秦成傅坚定的眼神,与视死如归的神情,像极了自己,便应了这件事。
秦成傅便这样成了陈潜的军师。
只是秦成傅身为世家公子,将来是要做文臣的,更有可能接替他父亲成为中书令。
如何就成了陈潜军中一个小小的军师。
秦成傅便是这样一言不发的跟着陈潜去了北境,没有任何预兆,他这是对秦家、对秦颐年无言的反抗。
秦颐年也没有想到这个儿子能做到如此,居然上了战场。
这便苦了陈渊。
秦颐年一连半个月,每日都去定远侯府,骂上陈渊一阵,说他教出来的好儿子,如何如何。
亏了朝堂之上也就中书令秦颐年与陈渊的关系还算是不错,两人私下有些交情,才能让秦颐年来陈家骂上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