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出深埋心底的秘密,祝愿感到释然,她极目远眺,再次感叹这座山谷美丽的不似人间,作为安眠之地是极好的。
如果注定会死,她不希望在恐惧交加中死去,她希望死前眼中的风景是美好的。
柔白的铃兰,淡粉色的马蹄莲,还有蓝紫色不知名的小花,她将这些花、山间的云雾、穿过树林斑驳的光一一印入脑海,可以了,她轻轻吁了口气,垂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将生死置之度外,仍在努力营救她的人。
假如是坨铁块,用不了一分钟就能挖出来,但她脚下的是地雷,需要徒手由外向内轻柔地挖开泥土,确认地雷周围是否埋设了串联雷和诡*雷,否则即使拆除了一枚地雷,剩下的雷依旧会爆。
jiva异常安静,有点不像那个整天自吹自擂的话唠,抬头安慰她,“吓懵了?放心,你的人生不会就此结束。”
祝愿看着他笑了笑。
心中一沉,她眼神是诀别的眼神。
祝愿用轻松的口吻说:“我还是称呼你极总吧,毕竟叫顺口了,我知道你举重若轻,但现在你最好撤回安全地带,我们不能两个人都交代在这里,不然你卧底五年的付出,还有倒在缉毒战线上的兄弟们,大家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听我说,总要有个人活着把情报传递回去,铲除沙惕武装贩毒集团,你的任务才算完成,不是吗?至于我,我命挺硬的,也许踩的是哑雷,不会爆炸。”
低下头继续清除覆土,“我既然选择留下,说明有把握拆除地雷,你想光荣牺牲这次没机会。”
祝愿笑了,“你是说我眼瘸踩到雷的死法还挺壮烈?”
“嗯”
“能评为烈士吗?”
忍了忍,问:“还用帮你交党费吗?”
祝愿没想到他挺幽默,笑着说:“抚恤金不用领,我真的不缺钱。”
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脑回路怎么长得,尤其眼前这个,面对困境,她无所畏惧,还是提早认输,无论哪一种,他都要她明白,他不会放弃她。
“2012年秋天,我所在的特战队奉命前往中阿边境瓦罕走廊执行反恐任务,一伙暴恐分子走投无路之际闯进边民家中,他们劫持了一个孕妇和她的儿子想让我们投鼠忌器,那个孕妇处于临盆状态,情势危急,我们必须将人质解救出来,我和一个有医学背景的战友按照暴恐分子的要求解除武装,赤手空拳走进边民家中提供救助,战友负责救人,我负责侦察……”
祝愿听得入神,不由问:“后来呢?”
平淡地叙述结局,“特战队全歼暴恐分子,人质安全。”
“你那位战友呢?”祝愿从他的平铺直叙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情绪。
“暴恐分子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特战队是不可能答应的,暴徒失去理智,开枪射杀人质,我的战友用身体挡住孕妇,而我只来得及救下孕妇的儿子,眼睁睁看着战友被暴徒射穿脖子。”沉痛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所以同样的情况我不想看到第二次,我不想再失去战友,明白吗?”
战友,祝愿默念,她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最终维持了缄默,她踩的可是地雷,随时有爆炸的危险,两人一块儿把命搭在这儿毫无意义。
看出她的想法,不点破,低头做事,他扒开伪装层,确定jiva脚下只有一枚地雷,从靴子抽出一把军刀拆除引信,为了转移jiva的注意力,他找话题和她聊天,“你真名叫什么?”
“祝愿,祝福的祝,愿望的愿,你可能想象不到这个真名我才用了不到一年。”祝愿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有多重身份,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混得开,当然,特指文明先进的好地方,能用钱开路的,像金三角这破地方就不太灵光,管你有钱没钱,踩上地雷,全都完蛋!“察觉扯远了,她挠挠鼻梁,往事不堪回首地说,”我老爸用剥夺继承权威胁我去考公务员,以为在公安局当个后勤人员,我这辈子就踏实平安不乱折腾了,谁能想到眼下我正在最不平安的地方杵着动也不敢动?“
被她逗乐了,闷笑,“我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谈你的身份问题,但现在你可以抬脚了,贴着我走,到我身后。”
祝愿简直不敢相信,她问:“你确定?”
点头,“我确定!”
祝愿犹豫再三,祭出自己跟绝地武士似的防弹面罩,“你拿上遮住要害部位,万一爆了,就咱俩这位置,缺胳膊少腿儿都是轻的。”
头也不抬,“你自己遮吧。”
祝愿为难,“我没关系,你是男的就有关系了。”
领悟到她的言外之意,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你的速度决定你的生存几率,给我立刻把脚从这见鬼的地方移开。”
祝愿听出他话中的紧迫感,干脆利落地抬脚,紧挨着他蹭到他背后。
“退后一步”,命令。
“好”
以防她说的“万一”,将与引信分离的雷体投掷到远处,留给他的反应时间以毫秒计,他迅速转身,揽住祝愿,在她耳边说:“卧倒”,几乎同时,爆炸发生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巨大的冲击波将他们掀翻在地,泥土、碎石、破片四处飞溅。
祝愿被保护在身下,除了持续性耳鸣外,身体没有显著的外伤。
起身,搀扶祝愿向近在咫尺的谷外走去。
回到安全区,祝愿双腿一软仆倒在草丛里,她脸颊贴着潮湿的土地,热泪长流,无声哭泣着,说不清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后怕,感受太复杂,说不清。
倚坐在油棕榈树下,静静看着祝愿,任由她独自发泄情绪。
感觉好了点,祝愿悄悄拭去泪水,翻过身四仰八叉躺着,她向投去一瞥,他额角的汗水亮晶晶的,嘴唇被苍白的皮肤映衬着多了抹血色。
“你没受伤吧?”,她问。
轻轻摇头。
祝愿问:“有烟吗,来一根。”
从上衣口袋摸出打火机和烟匣,点燃嘬出第一口烟,再递给她,有些不自在地说:“第一口烟最好抽。”
“骗鬼呢,明明第一口烟最难抽。”祝愿接过烟含在嘴里调侃他。
挑挑眉,旋即笑了,也点了一支烟,借由吞云吐雾缓释压力。
祝愿吸着烟自嘲,“来金三角之前我没烟瘾的,到这里后,每当情绪不好,或者遇到糟糕的事,我就习惯来根烟压压惊,还有那罂粟壳煮的汤,喝了几次还真有点上瘾,你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自问做不到像你这般严格自律,老实说,我很佩服你,不,我尊敬你!”
被她夸奖得有几分赧然,淡淡道:“有时候身体会背叛意志,很正常,还有,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我恭维你,不止因为你救了我,还因为这半年以来我的所见所闻,就算你是敌方,也无法否认你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不过庆幸你还站在我们这边,否则我麻烦就大了。“祝愿笑笑。
用一贯嘲讽的口吻说:“监控我也是你所见所闻的一部分,嗯?”
祝愿摊手,“窃听监视永远是了解一个人最快的手段,特事特办,希望你谅解。”
“小姑娘你在回避重点”起身,居高临下,“但是我谅解,休息够了吗,我们得尽快从这里出去。”
祝愿站起来,冲他点点头,“走吧。”
她来金三角的重要任务就是监视,换个立场,自己是,抛家舍业,隐姓埋名,出生入死五年不改初衷,结果等来的是组织的怀疑,她恐怕要喊冤叫屈追究到底,断不会像这样宽宏大量。
总之,不愧为纯爷们,这件易起心结的事他不仅不予计较,还和她冰释前嫌,真的谢天谢地。
照样在前面带路,祝愿不敢乱走,乖乖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发现他后背的衬衫破成碎条,仔细看还渗出血渍,忍不住说:“你后背被弹片伤到了,需要清理伤口。”
“回gk的地盘再清理”
守门人,gatekeeper,哦,他说的是爆炸头。
对于的决定,祝愿没再提出异议,加快脚步。
走得太专注,没注意四周环境,突然她听到低声说:“小心”,随之被他一把扯过来,“你头顶有条竹叶青,你的眼睛都在看什么?”
祝愿回头,吞吞口水,垂下的树枝上盘了条通体翠绿的蛇,正昂着三角形的蛇头,吞吐蛇信,用它橘红色的眼睛盯着她,做出捕猎的攻击姿势。
她不禁挽住胳膊,紧紧贴住他,“有毒吗?”
“有毒,而且专咬人的头部和颈部。”瞥瞥她,“你要一直这样吗,我们怎么赶路?”
祝愿放开手,讪笑,“我最怕老鼠啊蛇之类的动物,软绵绵的感觉特别恶心。”
“天黑之前我们必须回到gk的基地,除非你想跟野兽搏斗。”主动拉住她的手腕,“前面有条河,流速急,势头猛,你当心别被冲走。”
这是对战友的优待?祝愿没拒绝的好意,在他的带领下,泅渡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