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很嘚瑟地说出这番话那他肯定是在嘚瑟,可当这个人很认真地说出这番话时那又是另一种意味。
小姑娘看着先生被雨水打湿了的肩头,轻皱眉头,很认真地如是说道。
楚歌表情僵硬,眼角微微抽搐,韩依依亦是如此,场间众人亦是。别说眼光毒辣之辈,就连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把看似普通的油纸伞定然是见了不得的宝物,否则它凭什么挡得住聚星强者几乎全力的一击。而这个小姑娘就因为青年人的肩头打湿了,便要送它去当柴火,这实在令人无语。
可事实上,此伞并无那么厉害,只是伞刚好能遮雨,就算是大些的雨也能遮挡,如果将刚才的攻击换成火焰,结果可就截然相反了。
沈风傲立于半空,面色铁青,此时的他真如落汤鸡一般,长发都顺着雨水粘在了脸上,形象极其狼狈。他没有理会那把怪异的油纸伞,双眼死死地盯着伞下的三人,竟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剐了般。
特别是这姓楚的小子,不仅杀了他儿子,还三番两次当众羞辱沈文泽,作为沈家家主的沈风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他那一对如铜铃般的大眼中血丝弥漫,就欲再度凝聚星元发动攻击。
“沈家主别忘了,你脚下的这座大山,叫作书山!”
身为主考官的范闲化作了道流光冲向了半空,最后挡在了沈风身前,他看着身前这个实力强横,富可敌国的沈家家主,说话时竟是丝毫不给面子。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威胁之意。
这就是书山,就算你是称霸山林的猛虎,到了此地也得将头低着。沈家家主又如何,聚星巅峰又如何?近千学子盯着半空中那道身着蓝袍的高大身影,眼中不由露出抹灼热向往。
沈风面色一沉。强行将掌中凝聚的星元散去,才指着伞下的楚歌,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此子如何?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拳伤了我儿,你们书山就不管不问了?”
范闲瞥了眼楚歌,随即才淡淡说道:“若此子榜上有名,书山自然有管教学生的条束。如若不然,待他下山后,只要范家主不伤其性命,我们自然不会插手。当然,这天书岛的规矩。想必也不用我再多说了。”
范闲压抑着怒火,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大仇却始终不得报,他紧咬着牙关,半晌才冷冷一哼,转身落到了昏死的沈文泽面前,随后掌中出现了一粒丹药,直接给他服了下。
春雨渐歇。白莺收起了油纸伞,然后看着两人还紧牵着的手,小脸蛋微微鼓起。像个小包子一般极为可爱。韩依依注意到了小姑娘的表情,这才急忙将手一松,脸颊刷地一下便红透了,楚歌倒是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丝毫也不在意。
过了片刻后,韩依依才收拾好心情。真诚地向小姑娘道了声谢后,才看着楚歌。轻咬嘴唇,说道:“沈云飞一事已经暴露。沈风定然不会放过你,若楚大哥未入得书山,还望随我一同回到天北城,韩家……依依绝不会做出那等过河拆桥之事。”
白莺闻言急忙抱住了楚歌的臂弯,看向这个韩家小姐的眼神中,满是戒备之意。楚歌无奈,自己若是没考上,恐怕也出不了这天书岛了。
“心领了……”
身着青衣的明媚女子在闻得此句话以后,眼里不由一阵失落。
大考已经结束,书山之中有数百考点,每个考点有近千名考生,除去特殊情况以外,每个考点基本只取成绩前十的考生,这样的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而放榜日定于大考之后第二天,考官们的工作便是用一晚的时间将这些试卷批改出来并划定等级。
考场之外,人潮拥挤,来自星辰大海各个宗派势力的人皆是汇聚于此,这些人的家底都极为厚实,身怀重宝的也不遑少见,只待明日放榜时,与那金榜题名的考生攀上关系,即便是在他们身上挂个客卿的身份,待他们走出书山之后,己方宗派的影响力便会因其高上一个档次,若此考生在书山中有所建树,那可就更不得了了。
这桩买卖无论如何都算不得亏,因而,在历届大考放榜时,考场外经常会出现那些服装各异的人,哭爹喊娘地将礼品往考生手中塞的场景。
考场内,主考官范闲高坐上方,其余三人分坐于两侧,在他们各自的书案上各自叠放着厚厚的试卷。
“院试由圣人监察,若是各位在批阅试卷时包藏私心,其后果想必也不用范某多言。”
三人拱手,正色道:“自然。”
考官们不是圣人,往届大考时也出现过有批阅试卷的考官偏袒考生的情况,但无论如何隐蔽,这些人最后都落得个星府碎裂的下场。范闲的话自然是说给魏涛听的,他是郭圣书院的教习,指不定会在给郭怀批阅试卷时做什么小动作,
上千考生的试卷由四人分摊,用一晚上的时间全部批阅出来,这个工作并不轻松。若不是夫子的意志及时将标准答案传达了下来,有些题目,只怕考官们都无法裁定其对错。
此次大考由夫子他老人家出题,若是将这些题与标准答案以学术发表,只怕会在整个大陆都引起阵轩然大波。考生们答题时胆战心惊,考官们批阅试卷何尝不是如此。
“诸位来看,那沈家二少爷确实不错,王某当选过三次院试的考官,也未见有哪个考生的字能写得如此之妙。”
“花拳绣腿,字倒是漂亮,少了几分风骨。”
那王姓考官撇了撇嘴,未再开口,过了片刻后,才皱了皱眉说道:“错题有十,误题有三。乙中如何?”
“无异!”
“无异!”
几人点了点头,乙中算是个极为不错的等级,今年的考题难于往届太多,要以乙中进入前十应该没什么问题。
考题有标准答案,一般批阅与评级都是由几名考官商量评定。除非遇见较大的争执或是特殊情况才能请圣裁。虽说,夫子他老人家在最后一题的后面,潇洒地写出了请圣裁三个大字,但直至深夜,四名考官也未见一张答了此题的试卷。无一例外的,都是空白。不答算作误题,至少不会被扣分。
如是答了,扣分了还好说,若是惹得圣人震怒,那可才叫得不偿失。
“朱贤。错题十七,误题有六,丁上?”
“尚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批阅工作也逐渐接近了尾声,令人感慨的是,因试题太难的缘故,这届考生的成绩都不太理想,若不是想着郭怀的试卷还未出现。几人怕都要昏昏欲睡了。
“噫……来了,来了,诸位且看。哈哈……郭怀的试卷在我这里。”
王姓考官百无聊赖地将一名考生的试卷翻开后,在见得其署名之时,忍不住精神一振,随即大声笑了出来。
三人闻言,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急忙抽身前来。
几人都批阅了近两百张试卷。对于标准答案早就烂熟于心,当他们的目光从试卷上方扫到最下后。皆是忍不住神情微变,双眼发亮。那魏涛更是激动得全身颤抖,放声畅快地笑道:“错一、误一,甲子,哈哈……甲子!”
三人相顾看了看,然后神情激动地往虚空一拜,齐齐朗声说道:“恭贺郭圣,再出甲子后辈。”
甲子难出,就算历届大考,一届最多也仅出过三个甲子,十万考生中只出其三,难度可想而知,更别说今年的考题是由夫子所出,这甲子的质量更是远超往届,此事为大喜,若是甲子的前辈有灵位在书祠之中,那便要隔天而拜,感恩先祖保佑,这是传统亦是规矩。
而作为甲子的考官,四人回到山上后自然会受到各自书院的褒奖,这对他们来说便是大好事一件。
几人心情逐渐平复之后,问题也就来了,问题关乎甲子的评级,不可谓不大。
“书面整洁,答题思路清晰,字迹风骨遒劲,诸位可曾见过如此完美的试卷?”魏涛小心翼翼地将郭怀的试卷捧在手里,眉飞色舞地说道。
几人相顾一笑,皆是摇了摇头。这郭怀不愧为郭圣世家的嫡传人,就试卷上来说,经历过数届大考的几名考官,都无法挑出一丝瑕疵,就连范闲都对那少年不免有些佩服,此子当真是青出于蓝。
魏涛眼睛一转,旋即严肃说道:“此张试卷虽有错题,但其书面尚能为其加分,可评为甲中!”
三人神情一变,范闲更是当即皱眉说道:“郭怀的字确实有几分韵味,当远远无法与书法大家相比,如何加分?”
给考生评定等级的制度极为森严,特别是关乎甲子生,百题全对为甲上,误一为甲中,错一为甲下。甲下考生每届大考都会诞生,甲中极少,而甲上考生至今更是百年未出。这三个等级看似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意义却有着天壤之别,当然,规则之中不外乎人情,若是真有考生写出了能让圣人都为之动容的书法,也未尝不可加分。
魏涛刚欲出口辩驳,便被范闲喝止。
“此卷可请圣裁,可魏教习,你应该很清楚,如果圣人知晓你身为考官,却怀有私心,你的星府可还能无恙?”
此话犹如醍醐灌顶,魏涛闻言沉默,暗道自己是得意忘形了,若真是请了圣裁,结果反而是得不偿失。
沉默过后,那名王姓考官,才难抑兴奋地提起朱砂笔,在试卷的署名之后龙飞凤舞地写下两个大字。
“甲下!”
在这静夜之中,有金光自考场内冲天而起,冲散了乌云,照亮了夜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