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是希思罗机场。
距离大使馆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
伊恩知道，这就是通向地狱之路。
他沉默地麻木着，似乎在追忆着这短暂的人生，他知道机场即是生命的终点，那个恶魔不会允许他活下来——因为这会暴露他的秘密。
而且，伊恩自己也认为，死在这个恶魔手里，好过落在圆桌和政府的手中——可想而知，这些人如果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超能力，那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会遭到什么可怕的折磨……连想都不敢想。
“你要怎么杀我？”
他停顿了一下：“或者说，你的朋友安全回国之后，你有什么计划？”
恶魔的回答轻巧平和：“我自有安排，跟你无关。”
伊恩苦笑，确实如此，他现在只是一个傀儡，被这恶魔指尖的丝线控制，身不由已，外界发生什么都跟他毫无关系。
“见到我妻子和女儿之后，能短暂地还我自由吗？”
伊恩轻声道：“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们了……我想亲自给她们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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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等康德说话，就继续说道：“我不会耍花样，请相信我，揭发你或者暴露你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反而会给她们带来危险。”
“可以，可以，尽情地抱吧。”
康德淡淡道：“毕竟你的老婆女儿很快就要去中国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们了，你看你们媒体把我们报道的这么坏，是不是很担心？”
伊恩疑惑道：“担心什么？”
“你看，外国佬，独身妈妈，带着女儿，来到异国他乡，不同的文化环境，未知的未来，这样肯定容易被盯上吧。”
康德若无其事道：“说不定她们哪一天就会被黑社会绑到低等娼院里打上药上钟开工，一天到晚被各路混混、黑工、毒虫之类的人操来操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暗无天日，失去希望，渐渐变成一块会说话的肉。”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有一天她们可能会被路过的超凡者以莫名其妙的理由大卸八块、凌迟处死，跑来擦屁股的相关人员还要嘴臭她们不仅死得活该还给自己增加工作量——毕竟，洋鬼子干嘛来中国？”
伊恩的怒火再度被点燃，他又惊又怒：“你！”
旋即，康德淡淡道：“哦，不好意思，拿错剧本了，那是你们英国，自由的资本主义行为，别担心，我们社会主义对洋人好着呢。”
——伊恩这才反应过来，康德在说什么。
他想起了那段被匿名邮寄到bcc、引来政府极为重视的录像。
不是理查德拍的。
伊恩顿时感到了极度的荒谬。
他明白了康德如此针对他、操纵他的理由。
并非是兴之所至，而是却有原因。
“为什么？”
这样的理由，比“恶魔随心所欲行事、盯上了可怜的我、所以我才被这样莫名其妙地毁掉了人生”更让他无法接受。
他不可置信道：“就因为这个？”
康德淡淡道：“你觉得很奇怪？”
伊恩激动起来：“我只不过是说了那些话，你就要毁掉我的一切？”
“倒也不是，如果不是要救人，我听到你这种话，应该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打成猪头，了不起查一查你做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脏事，做了就弄死你，哪有空跟你这个白垃圾玩这么久？”
他呵了一声：“你今天过得这么精彩，只是由于我要布局救人，恰好你撞在我手里，级别也合适，算是赶上了。”
伊恩完全没听进去，他的声音似哭似笑：“就是因为这个？这个？”
“看独自到异国他乡谋生讨生计的无辜女人就该被卖到低等娼馆卖到烂掉然后被虐杀，你似乎觉得这种事情非常正常。”
康德平静道：“懂了，待我打个电话，直接把你老婆孩子都送到泰国，东南亚已经成为了白垃圾依靠种族福利的寻欢场，该让黄种人尝新鲜了。”
“……你！”
伊恩的愤怒只持续了一瞬，然后他默然片刻，低声道：“我……我错……”
“得了吧，不要试图欺瞒我，伊恩，我现在向你点明这件事情，就意味着我已经不相信你会改悔，你的老婆孩子去了中国要平平安安地过上等人的生活，别人的女儿来到英伦就活该被卖掉折辱虐杀，这就是你们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和自私，你们为全世界编造了普世精神的谎言，可你们自己都不信。”
康德的声音冰冷低沉，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你应该庆幸我不是一个残忍的人，否则我会让你的老婆孩子变成你装进裹尸袋里的那些女人的样子，看你还能不能说出那样的话。”
伊恩的精神世界一片沉默。
“但你还是会获得你应得的……这是最后一段路了，最终的舞台已经到来，伊恩-克鲁克，准备迎接吧，最终的喜剧。”
希思罗机场已然在望。
前方开路的车队闪烁灯光，司机低声道：“两位，即将到达，伊恩先生，您的家人已经到了，中国的客人也已经抵达机场，内政大臣奉首相的调遣，正在陪同她们、送她们前往中国，并且接手大使先生。”
“伊恩”沉默地点头。
而伊恩则木然望着视野中的一切，恐惧和麻木在心间浮沉。
他无比想念他的妻女，又渴望着见到她们，今天早晨，他吻了妻子冰凉的面颊，将粗糙的脸贴在女儿的脸上磨蹭，感受着他的小天使大笑着挣扎的娇憨，每日都会发生的事情，现在看来却无比珍贵。
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今天早晨，永远永远。
机场隐秘的一角，远光灯扫过，伊恩的精神波动变得剧烈。
在伦敦阴冷而黑的寒风中，两道身影偎依在一起，无助地蜷缩着。
车辆缓缓停在附近。
“伊恩”一动不动。
“出去啊！出去啊！”伊恩在精神世界中叫喊道，“求你了！动啊！”
康德淡淡道：“你确定？”
伊恩怔了一下：“什么？”
“那就如你所愿。”
康德话音刚落，“伊恩”便立刻推开了车门，向着那两道身影跑去，刺目的车灯照耀之下，经过了最初的炫目，母女二人认出了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的样子，她们异口同声发出了哭叫，向着伊恩冲去。
“让我抱抱她们！把身体还给我！”伊恩失态地大喊，他的精神世界动荡不休，“凡娜莎！珊娜！我的珍宝！我的爱人！”
于是“伊恩”喊道：“凡娜莎！珊娜！我的珍宝！我的爱人！”
伊恩恼怒道：“——不许你这么喊她们！”
“不仅要这么喊，还要切断你的触觉感知，用你的身体来拥抱她们，你没有任何感觉，她们其实在抱一个陌生人——是不是觉得很刺激？”
伊恩暴怒道：“你混蛋！”
康德嗤笑了一声：“真是个蠢货，现在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满脑子都是家人的前特工一怔。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引擎轰鸣。
转头一看，那辆载着自己赶来机场的汽车正在飞速后退，透过车窗，能看到后座的大使在激动地叫喊，拼命拍打着驾驶座的靠背椅。
伊恩脑子一炸：“不好！大使跑了！快点去追！”
他焦急道：“你怎么把他给忘了！”
然而这只是精神世界中的无助呐喊，他什么都做不到。
康德若无其事道：“关我吊事啊，是你说快点出去的。”
“你！”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伊恩”还得把戏演全。
挣开妻女的搂抱，“伊恩”向着倒退的汽车猛然飞退。
然而不远处响起了一连串枪械开保险的声音，将母女二人护送而来的大都会警察局所隶属的反恐特警端起步枪，对准无助的母女和伊恩，天空中的直升机引擎轰响意味着特种空勤团正在接近。
“伊恩”面无表情，咬牙猛冲，追击撤退的车辆。
然而风中呼啸出锐利的锋芒，寒光凛冽的剃刀掠过长空，在他的面前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伊恩”停下脚步，身上燃起黑火，那辆停下来的阿斯顿马丁的驾驶座，理发师向他挥手致意。
对方开门下车，一道道剃刀悬浮于空。
“真是让我失望。”
托德说道：“我们为了从你的手中救下那个美国佬，制定了三套方案和相应的后续计划，我们要分散你的注意力，将你调开，文书们绞尽脑汁，规划谋略，结果一点都没用上，你只为了两个低贱肮脏的凡人，就犯下了如此致命的错误，我的兄弟，凡人的情感只是负累，希望这成为深刻的教训。”
“伊恩”一步步后退，退回妻女身边。
他沉声道：“放她们走，我就加入和效忠你们，这是约定。”
理发师身边的锋芒不断旋转飞动，发出破空的呼哨声，他身姿笔挺，仪态卓然，非常贵族：“这是今天你所犯下的第一个不敬——效忠圆桌是无上的荣誉，而不是讨价还价的交易，你的冒犯和亵渎应当受到惩戒。”
“伊恩”咬牙道：“我愿意接受，只要让她们走。”
“这是你犯下的第二个错误，不要，试图，威胁，圆桌。”
理发师望着瑟瑟发抖、恐惧不已的伊恩的妻女：“很遗憾，她们哪里都不能去，她们就留在英伦，圆桌自有安排。”
“伊恩”适当地发出怒吼，这参考了精神世界中伊恩的咆哮。
“卑鄙！无耻！”他吼叫道，“你们答应过的！”
理发师淡淡道：“这是英伦政府答应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被背叛的人咆哮道，“我会加入你们的！我答应过你们的，你们不必如此！”
“首先，我们怎能容忍一位成员所重视的家人被中国控制？其次，她们如果对你这么重要，那就更不能让她们离开了。”
理发师平静道：“这是你最大的弱点，我的兄弟，我们要帮你克服。”
“伊恩”的脸色剧烈地变幻，他突然叫道：“政府的人呢！内政大臣呢！我们约定好的！中国的外交官呢！是我救了你们的人！你们答应过我的！只需要你们带我的家人走！只需要你们带她们一起走！”
“很遗憾。”
在反恐部队的拱卫下，内政大臣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他平静道：“中国人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有我们，伊恩，只有你和我们。”
“伊恩”悲愤地吼叫：“我们约定好的！这是一个交易！”
“不，不是交易，伊恩先生，安小姐和尤小姐之所以能够得救，是在以首相为代表的各部门官员的互相配合和不懈努力，经过了一天的奋战，这才救出了失踪的中国公民，我们给予她们歉意和慰问，并且送她们回到她们的祖国，这是我们负责、公正、仁爱和人道主义的表现。”
“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位内政大臣的光头在阴森的灯光下反射冷光，他的英伦腔在此刻充满了高傲的讥嘲：“你只是个该死的恐怖分子，被北爱尔兰恐怖分子收买和腐化，绑架美国大使，挑拨两国关系，威胁英伦政府，还妄图跟我们谈判——难道曾在军情五处工作的你不知道吗？我们绝不谈判！”
“杂种！”
“伊恩”厉声道：“中国人呢！我要跟中国人说话！”
“没人会跟恐怖分子交谈，你觉得中国人会在乎这个吗？他们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们把人救回来了——你不会真觉得他们知道你是在做事吧？你不会真觉得跟你说话的是中国大使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内政大臣说到这里，忍不住大笑道：“军情五处网站上招募精通中文汉语的特工的招聘广告，不是你下令贴上去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精神世界中，伊恩的狂怒比“伊恩”要激烈不知多少倍。
“这帮杂种！混蛋！天杀的！”
种种粗口狂暴地喷出，伊恩厉声道：“他们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哦，你的反射弧简直比玻利维亚最愚蠢的树懒还要滑稽。”
中国人声情并茂道：“你在军情五处工作，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政府和种族是什么德行？丘吉尔首相一定会拿着搅屎棍狠狠地抽你的屁股。”
伊恩的灵魂在战栗，他的灵魂跌进了深渊谷底。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道：“这都是你计划好的？”
康德笑吟吟道：“啊？”
“不要装傻！这就都是你计划好的吗混蛋！你！你！你是故意如此的对不对？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知道他们会反悔！？”
伊恩嚎叫道：“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你不是说要救我的家人吗？”
“哦。”康德笑了笑，“逗你玩的，不行吗？”
伊恩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宛如野兽般嘶吼着。
无法控制身体，无法做出表情，什么都做不了，他能够感受到妻女崩溃的啜泣，两个无辜的人只能恐惧地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她们在寒冷的机场，周围是特警部队、政府官员和超能力者，每一个人都不怀好意，每一个人都心如铁石，她们是祭品，是鱼肉，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玩物。
而伊恩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他痛苦地嚎叫和挣扎，他恶毒地诅咒着。
“我是不是该走了？”
康德戏谑道：“留下一个凡人伊恩，和他的老婆孩子，被英伦政府和圆桌团团围住，他们想要扣留你的家人控制你这个强大的超能力者，可他们突然发现，你他妈竟然只是个凡人——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伊恩”的灵魂冻结了。
他哀声嚎叫道：“哦不，求求你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请救救我的家人！她们是无辜的，至少不要把她们留在这里！求你了！”
“无辜？被绑架欺凌虐杀的女人们不无辜吗？”
康德说道：“感觉如何？伊恩-克鲁克，被利用，被欺骗，被玩弄，被羞辱，努力求生，保护珍视的东西，结果一切毫无意义，被命运的恶意所欺压玩弄，被无法反抗的暴力所操纵，呼救得不到回应，没有人可以帮你。”
“你会痛苦绝望地死去，连带着你的家人一起，没有人会同情你，他们只知道你是个该死的恐怖分子，你这么坏，你妻子和女儿也一定是个婊。”
伊恩绝望地叫道：“帮帮我，求求你，救救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的灵魂，我的一切，我什么都可以交给你……”
“这么肮脏的东西，要之何用。”
康德说道：“本来呢，倒是有一件事得让你去做……”
伊恩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是这样的，本来呢，是想让你假意投降，跟着圆桌的使者，找到他们的老巢和高层，这件事得由你亲自来做才行……”
现在控制伊恩的身体，是依靠荷鲁斯的外骨骼，这玩意儿但凡是经过一道安检门或者探测仪，就会被发现，所以只能让伊恩亲自行动。
“我做！我做！”
“我还没说完呢……但突然，在意识到英伦政府和圆桌背信弃义的狗屎打算之后，我改变主意了，为什么要替英伦铲除这个毒瘤呢？”
伴随着康德的话语，“伊恩”的身上燃烧起了凶烈的黑火。
“你们这是逼我。”他沉声道，“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不需要。”理发师说道，“我们会照看你的家人，只需要你投降，我们不会伤害她们……只此一路可走，因为圆桌要取回荣誉、惩戒你的冒犯，假如你不肯屈膝，那我们就只能……”
悠远的猎号响起，从四面八方，分不清方向。
恐怖的马蹄声凭空震响，黑暗之中跑来了缭绕着阴影之火的战马，一名衣袍破烂、头戴鹿盔的骑士纵马而来，锁链声震荡不绝。
又有巨大的黑色犬魔迈步而出，体型巨大，眼睛大如圆盘，如血赤红。
虚空泛舟，有地狱行船满载着死亡的凄号，自弥散的雾气中驶来。
理发师的声音沉静而冰冷。
“——让你直面圆桌的怒火。”
但真正的伊恩还在精神世界中凄惶哀叫：“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觉得很有趣吗？”
伴随着黑火凶烈燃烧，康德低笑道：“英伦政府和圆桌背信弃义，撕毁约定，与伊恩大打出手，爆发烈度极高的超凡大战。”
“混战之中，美帝大使与英伦内政大臣均被波及身死，伊恩与数名圆桌成员同归于尽，希思罗机场遭遇巨大震荡和冲击，超凡者的秘密几乎暴露，而这一切，都起源于圆桌的贪婪，以及英国政府的短视。”
“更重要的是，伊恩在这之前，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微型摄像机录下，秘密发散到世界各地，尤其是美帝总统的邮箱里。”
“你觉得这个剧本，能拿奥斯卡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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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感觉又要回去了，草，按照我的经验，立flag是不行的，但还是想明天早一点……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