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统军言重了。”
侯成道:“反贼这个帽子太大,我等愧不敢当。”
隘口外,赫连英长枪一指道:
“高大哥,别跟他啰嗦了。
他们拒不开门,分明就是有反心,咱们攻上去,看他们开不开!”
“咦,那下面好多马儿啊……”
阁楼上,传来一阵孩童的声音。
婢女怜香扶着章青娘,还有小五月等几个小女孩,走到了楼上。
小女孩们好像不清楚眼前的形势,一个个指着下方,可地笑着:
“太好了,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马呢,我要骑马……”
“我也要,我也要……”
旁边,章青娘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痴呆的眼里,似乎有点害怕。
“侯管家,”怜香道,“刚才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高将军说得没错,他们不是外人啊。
沈小娘子说过,咱们是上邽人,这院子是替大伙们守着的,有什么事都要互相帮衬。
这还有一大帮的乡亲们呢,您还是赶紧开门,让他们进来吧。”
侯成脸色一沉,对家丁们道:
“我让你们照顾好夫人,你们怎么办事的?还不赶紧扶夫人她们下去?“
家丁们连忙应了一声,跑了上来。
“哎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们,放开……”
怜香和小女孩们哭喊着,还有章青娘,都被家丁们拉扯着,消失在了阁楼下。
“高统军……”
侯成道:
“这里是个什么地势,您清楚得很。
之前,独孤泰几千人马都没能攻下来。现在你们才这么些人,还带着一大帮的老弱病残。
想强攻,你们以为有胜算吗?”
阁楼上,又冒出了一排排的人影。
他们穿的,不再是家丁服饰,而是整齐划一的铁甲兵刃。
还有一排长弓拉满了,箭尖明晃晃地,对着下方的高石远等人。
壕沟鹿砦,甲兵箭手……
这侯成果然是早有准备,他们,这是真要反了。
可为什么呢?
那侯良景,可一直都是帮着咱们的。
更何况,他自己就是这上邽的人,他有什么理由会突然反水,去帮那些入侵的胡贼?
后山脚下,隐隐有追兵的声音传来。
前有隘口、后有追兵,人马就这么点,还带着一大帮的老百姓。
侯成说的没错,这等形势下要强攻,胜算极小。
即使最后攻破了,那自己的人马肯定也会死伤大半,后面胡贼的追兵一到,又拿什么来守住这里?
退?
无险可守,跟胡贼追兵的大军正面硬拼,那是必败无疑。
即使绕得过他们,可山下的城里已经那个样子了,又能退到哪里去?
怎么办?!
高石远飞快想着。
忽然,一句话在脑里闪了起来。
大哥你只要记住,要是城池守不住、胡兵攻了进来,势万分危急,而你又无处可去的时候,你就把它打开……
万分危急、无处可去,现在不就是了吗?
赵兄弟的信!
高石远掏出那个信笺撕开,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他飞快看过,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抬头道:
“走,回去。”
“后头有追兵,”赫连英道,“怎么回?”
“我知道有条道,可以绕过他们。”高石远道。
“然后呢?城里那个样子,往哪里回?”
“兄弟你信我,我说回去,没错的。”
高石远看了看手里的信,目光里似乎有种深意。
赫连英久经战阵,当然也很明白眼前的形势:
“好,就听大哥你的,咱这就回城里,和胡贼杀个你死我活!”
高石远冷冷望了眼,阁楼上那些人影。
他手一挥,和赫连英带着大军,迅速沿着山道退了下去。
阁楼上,侯成望着那一片军队和百姓远去,目光冷漠无。
……
……
地下洞之中。
赵寒的体内,已经冷得几乎没感觉了。
可他的神色,依然淡淡如前:
“是啊,十六年了。
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千辛万苦、机关算尽,不就是为了那个东西吗?”
赵寒缓缓望向了祭坛后方的气潭上,那巨大的石像法阵。
这一刻,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洞顶上,下来的血光越来越浓。
气不断往潭里扭曲聚集着,那些孤魂野鬼纷纷被卷了进去,哭嚎着,被潭水吞噬了。
“我就说,”赵寒道,“为什么这几个月来,这上邽周遭好像着了火一样。
这是阳气盛极之兆。
这三乡十八里地的气,全都给吸到这地下的法阵里来了,地上就只剩下了阳气鼎盛,能不着火吗?”
震动,越来越烈。
气潭里,血光和气如怒海波涛,石像上的神光越来越暗。
八根石柱和锁链不断抖动,发出铛铛的声音,一条条裂缝渐渐生成。
女子石像的体,也发生了变化。
血气光的缠绕之中,那古老的石质肌肤,渐渐光滑了起来,就像真正的女子皮肤,有种柔嫩清润之感。
头脸乃至全,就像个活人一样,活泛了起来。
“当然了,像这么一个,千年难遇的大机缘。
别说是你们,就算是那些帝王、巨贾,修为已臻化境的化外高人。
要是他们也知道有这样的机遇、这个准确的地点,也会不顾一切前来。”
赵寒的声音非常清晰,可似乎没人听到他的话。
那一瞬,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那个巨大的美人石像的上。
那些眼里,都放出了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光。
贪,无边的贪。
“还记得……”
赵寒道:
“那本古籍说过,千百年来,这东西一直都有护法者在暗中守护。
你们薛氏一族,当然就是其中之一了。
所以当年,你们薛家拼死拼活,都要把这上邽打下来,还把这里作了都城,在这片偏僻地界的上头,盖了皇宫。
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你们知道,这个大宝物,就藏在这地底下。
可书里也说了,这东西唯有上苍垂青之人可得。护法者即便穷极万古,也只是个守护而已,不可有之。
可试想想,要你是那个护法者,世代守护着这么个大宝贝。
而这个宝贝,又就要出世了。
你会不动心?
你不会。
因为你们都知道,这东西……“
赵寒望了望石像和气潭,又望了望洞的上空。
洞顶小孔里,红光蒸腾而入的地方,隐隐可见外界的天空上,一片血色擎天。
“它便是太古混沌之时,便已传承而下的,上古八大血脉之一。
八脉尽得之,可上源千古、下镇万方,乾坤尊我,永生无量!!”
轰……
半空中,突然一声巨响!
血光气弥漫间,那条巨大的钟石柱脱离了洞顶,带着漫天尘土,坠落而下!
对准的,正是地下中央,张陌尘所站的祭坛!
几乎就在同时,孟凉和侯良景的眼里,都生起了一道光。
等了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两人形一动,已到了祭坛脚下。
孟凉手一挥,小酒袋子飞上了半空,玄光大盛,化作了个一大酒壶。
那壶的形状,是一只巨型金毛猛虎,通体泛着铜光。
壶口正是虎口,獠牙尖锐、大张而开!
侯良景手一动,那条经常拿着的拐杖凭空现了出来,玄光一抖也上了半空,瞬间变成了一棵大树。
树根,一个佛门印记,隐隐生光。
树干,木头爆裂而开,长出许多奇形怪状的枝条,每个枝条都挂着一道鬼符。
符上,隐隐有被封印了的饿鬼,哀嚎之声。
两器,山君壶、鬼连杖。
道法,虎啸崩山落。
佛法,百鬼梵天嚣。
两门漫天而起,向着祭坛上的那个华服太子,击出!!
坛上,张陌尘面无表。
他的脚下,步罡踏出佛印。
他的右手,妖印手诀捏就。
呼……
一个巨大的圆形佛印凭空生起,印上又有一缕暗蓝妖气,暴戾升腾。
他的左手,黑色横刀出鞘。
妖气佛印猛然一震,散做四块,凝成了四个巨大的神像形状。
持国,广目,多闻,增长。
是那诸天之上,四位宝象庄严的佛门护法金刚,却又有獠牙尖角,满目的妖容邪貌。
头顶,钟石柱,压顶而下!
眼前,猛虎百鬼,铺天而来!
张陌尘的手里,刀光一闪。
四位妖面金刚,手执剑、蛇、琴、幡四器,煌煌而出!
佛音萦耳,妖氛惊天!
佛妖两法齐祭,诸天诀,四大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