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秋得了消息,立时就要进宫面圣。
无论这位“殿下”是抓是杀,都要皇帝来决定。
沈栗与邢秋道别后就由柳于带着两个缁衣卫保护着回府。
此时虽然将近入秋,景阳的雨水还是很丰沛的。沈栗几人还没到府邸门口,天上就下起瓢泼大雨来,短短几十步的路,众人就浇了个透彻,门房连忙送上雨具。
沈栗见雨势颇大,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停的架势,开口挽留道:“天色渐晚,几位大哥今日若没有别的差事,不妨索性留一晚,明早再回不迟。”
柳于几人商量了一下,也都不愿意冒着这样的大雨走路,不说人,马也不愿意。除了一个有老婆孩子的,怕家里人担心,一定要回去,其余的都表示想叨扰一夜。
沈栗特意嘱咐大管家沈毅好生相待,安排客房。
沈毅拍板保证:“七少爷尽管放心,必然不敢怠慢了客人。”
柳于客气道:“不过是个当差的,有个地方凑合一夜便好。”
沈栗不翻脸时一向和蔼,待人周全,这段时间又要劳柳于等人出力保护,怎么可能让人凑合。
“诸位到了我礼贤侯府,若只能凑合一夜,学生可没脸面出门见人了。”沈栗笑道:“有什么事只管和大管家说,自会有人安排好。学生赶着去见家父,就不打扰了,几位大哥自便。”
缁衣卫平日里虽然有些声名,但那得分对谁。柳于几人若是平常遇见个县官小吏,还能抖抖威风,而礼贤侯府对这几个人来说可是顶尖的高门显第,就是沈栗身上的品级也高于他们。
近来缁衣卫颇受冷遇,上下人等都有些沮丧。此时能得沈栗笑脸相迎,柳于打从脚底板舒服到头发稍,忙不迭应道:“多谢款待,沈公子只管忙去,只管忙去。”
沈栗又嘱咐让人赶紧找些衣裳给众人换了,厨下少些姜糖驱寒,沈毅过来禀告客房安排好了,请众人移步,沈栗才告辞出来。
回了观崎院中换了衣裳,才去见沈淳。
沈淳才用罢晚饭,正与紫山郡主闲聊,叫沈栗着人请了出来。
沈栗见沈淳黑着脸,猜想多半是老爹和媳妇亲近时叫自己打断了,脸上不由有些讪笑。
沈淳见了有些不好意思,板着脸咳了两声道:“知道你得了院试第十五名,你祖母特意赏了全府下人,本是打算待你回来阖府庆祝一番,又听说你叫邢秋找去,怎么,难道说东宫的事还没完?”
皇上都已经拍板叫停的事,缁衣卫还想没完没了?
沈栗摇头笑道:“不是为这个。近日又北狄使团来到,邢秋世叔负责‘保护’这些人,正巧,他们提出要见儿子,因此便由邢世叔带人找我而已。”
遂将面见北狄使团的事细细与沈淳讲了一遍。
听说沈栗发现使团中竟混了个“殿下”进去,沈淳立时重视起来。
“你可能确定?”沈淳追问。
沈栗道:“就算儿子把那句北狄语听岔了,根据当时几人的表现来看,也是八九不离十的,毕竟窝窝儿与燕辉都是大贵族出身,身份并不低,仅凭几个眼色就能令他们听话的人物应该不多。”
沈淳点头:“窝窝儿两人出自北狄大姓,的确不是一般人指使的动的,区区一个侍从更不可能。这人不是王子也必定是个王族。”
说着,沈淳冷笑起来:“真是小家子气,先是弄几个细作进我盛国宫廷里挑事,如今到景阳来也不肯光明正大的来,偏搞些偷偷摸摸的手段!”
沈栗微笑道:“儿子倒以为这人偷偷摸摸的好,他不肯光明正大的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想来北狄方面也不能光明正大的为他出头。”
沈淳上下打量儿子一遍,摇头失笑道:“都说你心眼太多,除了长相随了你祖父,竟一点不似沈家人。如今看来,你这胆量可是像了你老子我,人家还在惦记你的性命,你倒开始算计起他来。”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沈栗笑道:“老老实实防范他们对儿子下手未免太被动了,不如索性我们来做这个贼。”
沈淳琢磨着也是这个理,他在战场上也是个喜欢主动出击的将领。在沈淳看来,防守太被动,不如主动出击爽快。沈栗这个提议虽然有些出格,轻描淡写的就打算让一个北狄的“殿下”失踪,但不得不说的确对了沈淳的胃口。
“邢秋怎么说?”沈淳问。
沈栗笑道:“邢世叔好似有些感兴趣,如今去面圣了。”
沈淳哼笑:“这小子是个激进的人物,你这个提议怕是更符合他的脾性。等着吧,起码得先确定这人的身份。这事儿,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儿子不急,”沈栗道:“左右北狄使团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这人要真是冲着儿子来的,没得手之前也不会急着离开。他一日没有公开身份,咱们就有机会。”
“你这段时间要处处小心,人多喧闹、容易被人下手的地方不要去。”沈淳沉声道:“抓不抓这人再说,老子可不想自己儿子先出事。”
“父亲放心,儿子知道轻重。”沈栗笑道。
沈淳点点头,又道:“单凭你带来的那几个缁衣卫不行,真到了凶险时怕他们不肯尽力,为父交给你几个人。”
沈栗不禁稍稍迟疑,并未一口应下。
沈淳手下自然有人。府里的有交给田氏的,有交给沈梧的,至于府外的,沈梧一直不能理事,沈淳就自己攥着。沈栗身边除了竹衣,还有他自己从北狄带回来的多米,其余都是普通仆役。
老爹想拨几个人给自己当然好,只是这事要是被小心眼的世子大哥听到,难保不会又闹出事。
沈栗现在对上世子简直一个头顶两个大。要翻脸吧,毕竟是血亲兄弟,自己又是小的,再者,世子也没闹到那个份儿上;好好相处吧,沈梧对着沈栗整日里一张哀怨脸,叽叽歪歪一哭二闹倒还没上吊,哪怕以沈栗的厚脸皮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沈淳自然知道沈栗的心思,皱眉道:“不过是几个侍卫罢了。”
沈栗苦笑,只怕落在沈梧眼里却不只是几个侍卫的事了。
“他自己的弟弟身在危险中呢,”沈淳沉声道:“你大兄不会拎不清的,他要是真为这个赌气,为父可饶不了他。这事就这么定了。”
沈栗叹了口气道:“这两日儿子忙着院试的事,没有去大兄的延龄院,不知大兄的情况如何?”
沈淳道:“看着还好,你说的对,梧儿如今没什么事做,难免胡思乱想,为父想着,不如先交给他几个庄子管着。”
沈栗吓了一跳,连忙道:“啊也,父亲,这是庶务!”
“庶务又如何?想当年为父也是先管着府上的庶务。”沈淳奇道。
沈栗苦笑,您这情况能一样吗?
大家的规矩,都是出息的儿子出仕,庶务要么交给女眷,要么交给不太出头的庶子,叫他以后依靠家族。这么说吧,管庶务的,就是负责给家里赚钱,跑腿管家的那个。
太夫人田氏出身小户人家,说实话,论掌家手段,她是一点儿没学过,连算个账都费劲。礼贤侯府发家后,老侯爷为了维护田氏的地位,府里开支虽然交给了老姨娘王氏管着,但库房钥匙和庄园田产都放到长子沈淳手里。
沈淳掌管庶务的时候可没有一个初入东宫的庶弟。那会儿沈涵几人都叫他死死压着不出头。月钱没沈淳点头都拿不出来!
如今沈栗的出息本就让沈梧心里忌惮,沈淳再叫沈梧去管庄子……只怕在沈梧看来就是沈淳嫡庶不分,放弃了他这个长子,怕是要气个好歹!
沈栗左思右想,小心提醒道:“父亲,听说旁人家……反正,儿子没听过要长子管庶务的。”
沈淳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嘿!哪有那么多讲究!”
沈栗低头不语。
沈淳拍了拍脑门,皱眉道:“这样不妥当?”
“儿子觉得确实有些不合适,再者,父亲原本把家务都托给母亲了,如今又要出来些,怕母亲多想。”沈栗道。
沈淳叹息,他上了战场所向披靡,唯独不会处理家事。
“为父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合适的事情让你大兄做。”沈淳发愁道。
沈梧长这么大,光忙着养病去了。就是让他出来做事,也不能一下就让他上手比较重要的事,要是小事呢,又配不上沈梧那世子的身份。
沈栗想了想,道:“儿子已过了院试,与二表姐的婚事就在眼前了。”
“不错,你的婚事不能再拖,那姑娘都十九了。”沈淳道:“这就该张罗起来。”
沈栗道:“儿子想着,不如让大兄帮着母亲张罗儿子的婚事。”
沈淳奇道:“叫梧儿操办你的婚事?”
“正是。”沈栗道:“母亲可以准备聘礼之类,但要出面接人待客,总是有些不便的。以往这些事父亲若不出面,都是由六叔代劳的。如今大兄的年纪足够大,不如就叫大兄来办。一则大兄张罗弟弟的婚礼,名正言顺;二则,父亲也可趁着这个机会向各府引见咱们府的世子。”
婚礼上迎来送往,该认识的人也都能见到。这活计又轻巧,不需要什么经验,也不用做什么重大决定,只要待人热情,仪表端庄就可以了。还正好能向宾客强调沈梧的世子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