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内,黄景诉说着前尘过往,颜陌听完哽咽悲伤不己。
他对邑古门并没有什么概念,就像听神话故事,这里面暗藏的信息他都用心记下,而且那个在暗处帮助他们师徒的人究竟是谁?
就像师傅所言,奚山有大恐怖,究竟还有多少未知势力和人在其中博弈都不得而知。
颜陌恨极了赤凤,他很想对黄景说,赤凤的灵宠应该就是那个吞下自己滩死在海边的鲸鲨。
可这要解释起来过去这么久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也太匪夷所思了。
黄景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不应该再听自己说这些废话。
这时候,黄景开始剧烈的抽搐,他用最后的气力对颜陌道:“陌儿,修行之路就是坎坷的泥路向上爬坡,你要仰望前方保持昂扬斗志,没有后退之路,因为我们曾经得罪过得人都在暗处等待这样的机会!”
“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要学会忍,只有忍得了常人不能忍才能成大事!”
“师傅,我用心记下了!”
颜陌哽咽道,一字一句将师傅的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黄景脸上露出欣慰和悲伤。
“我不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师傅,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教给你,你能原谅我么?”
“师傅,是我不好,是我害您遭逢生死大劫,是我对不起您,徒儿给您磕头!”
“咚咚咚……”
颜陌听到这里就知道黄景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悔恨的泪水止不住流下。
如果不是自己这个累赘黄景何至于此,他已经知道救不了对方,每一声叩头都代表着自己心头的一层罪过。
“陌儿,这场劫难与你无关,我是中了圈套才误入奚山,单贤岭有内鬼!”黄景气若游丝,声音越来越不可闻。
“内鬼是谁?师傅我定要为您报仇!”
“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你不要为我报仇,远离纷争,做一个高尚清净的人!”
“师傅!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替谁洗脱罪名?告诉我!徒儿一定为您报仇!”颜陌激动道。
“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这场是非到我这里就终止了,你只需要好好活下去就能让我死而瞑目!”
“师傅!”
“无需多言,你听着!临死前我要把真正的‘三瞳门’传与你,它就藏在我眉心的那滴血里面,你现在撬开我的脑袋,用脉力炼化它,从此以后它就属于你!”
“什么?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颜陌头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时间了!它有自己的意识,我若死了这滴血就会彻底与我的身体融合形成尸变,必须在我还有生命力的时候把它取出来,你就忍心看着为师到死都不得安宁么?!”
面对黄景的责问,颜陌痛心疾首,甚至悲恸得不能呼吸,活生生撬开恩师的头颅与弑师何异?
然而黄景所言绝非虚话,假如让那滴血借尸还魂,先不论之后会不会祸害人间,眼睁睁看着师傅的遗体不得安生,岂不是更大的罪过。
选择!
颜陌痛恨选择,为什么命运的钟摆不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行,非要这样被动选择一条让自己不断后悔的路。
“对不起,师傅,我……做不到!”
颜陌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黄景长大了嘴巴想说什么,但那口气终于到达了终点没有吐出来。
黄景最后还是听到了颜陌的选择,临终前的最后一秒钟他有恨其不争的惋惜,因为这是他作为师父最后对弟子的馈赠。
但他更多的是欣慰,自己没有选错人,这孩子值得托付!
“师父,师父!”
颜陌轻轻唤了两声,怔怔一动不动地看着死去的恩师。
他的脸颊上流露着解脱的笑容,微张的嘴唇像是一遍遍“陌儿”“陌儿”的呼唤着。
两根完成使命的魔藤缓缓从他的眼窝中爬出来,那空荡荡的黑眼窝中透露着慈爱和期望。
“不!”
颜陌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呼!
一天的等待最终只换来片刻的相见。
这个声音闻者心碎,见者落泪,震荡得整座囚廊的墙壁都在瑟瑟颤抖。
生命的旅程,或许身旁接踵不断有人擦肩而过,然而大多数时间都是我们一个人在龃龉独行。
最孤独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为你点亮一盏灯,驱散弥漫在心头的迷雾,那时你仰望这个人的背影,不知所言。
最迷茫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向你伸出温暖的双手,引领畏惧的心走向光明,那时你感怀人间正道,潸然泪下。
最痛苦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毅然决然为你奔赴黑暗,燃烧生命去照亮你活下去的希望脚印,真诚感动。
最绝望的时候,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双眼被挖出,在昏暗的囚牢凄惨离世。
无能为力!
何其无奈!
何其愤懑!
颜陌像丢了魂一样跪在地上,指甲深深刺入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脑海里一片空白,就连时刻不停在运行的“魂鉴诀”也凝滞不动,沉浸在浓郁的悲伤之中。
突然,他的头像没有脖子支撑似得耷拉下来,一股玄妙的气场从他的身上开始像外弥漫。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此时他的泪腺中流出来的是漆黑如墨的泪滴。
原本控制进入眼睛光线多少的虹膜再无其他色彩,只有一片漆黑!
曼陀罂魔藤像人类新生儿的意识突然感觉面前这个“大魔王”变得更加可怕。
它本能地要往后退,却发现对方的脑袋像机器一样转了九十度看向自己,顿时吓得将仅有的几根蔓藤搂在胸前。
不,是护住根部。
赤凤之前封禁颜陌脉力的手段本质就是造成某几处关键窍穴出现阻滞。
这期间颜陌体内的脉气运行突然像被截流一样,循环被打断,脉力运行自然宣告停滞。
然而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一直沉寂在脉络当中像黑色彩带的漆黑脉气突然像被点燃一样。
顷刻掀起滔天的海浪带着原本的脉气在一百零八处窍穴中奔腾流转。
赤凤设置在几处关键窍穴的小障碍在黑色巨浪面前渺小的如同仰望星空的小草,刹那间就被冲破。
颜陌陷入黄景去世的极度哀伤之中,根本就没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漆黑的脉气经过一阵折腾后不仅没有满足反而越演越烈。
先是颜陌在的这座囚室响起了风声,这种风声不像自然风那样充满劲力也不像体内听息时的风声潺潺入耳。
这种风声是空气中各种元素变得不稳定发生严重碰撞才产生在微观世界中的风声。
囚室内空气中各种可以被修者吸收的元素养分此时像遭遇龙卷风洗礼一样打着卷涌入颜陌的体内。
它们可以理解为天地间的元气,与自然界生命体内的元气形态不同,但本质殊途同归。
以人类这种碳基生命举例,大量的碳元素和氧元素再加上其他元素构成了碳基生命的肉身,天地间同样也有碳元素和氧元素。
原本人类自身靠呼吸、吃饭等方式吸收这些元素,但此时颜陌体内有一只“搞事情”的黑色脉气。
这股脉气复制了颜陌内心的欲望,在受刺激情况下疯狂向外界发出信号:我要变大,我要变强,我要报仇等等。
结局只有一个,整座囚室内流动空气中的碳元素和氧元素遭了殃,纷纷投入“龙卷风”的怀抱。
“筑体境”初期,初期圆满!
“筑体境”中期,中期圆满!
“筑体境”后期,后期圆满!
当颜陌缓缓从沉痛的哀伤中醒过来的时候,这才感觉身体不对劲,脉力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流淌在脉络中发出“轰隆隆”黑得像土中油的脉气是什么情况?
这一刻,懵了!
整条囚廊刮起元气风暴,如果这里还关押着其他人一定会被活活憋死。
因为空气中适合碳基生命吸纳消化的氧元素已进了颜陌体内,成为他增强脉力、夯实脉络障壁的养分。
黑色脉气掀起的脉气浪潮越滚越强,越滚越壮大,一百零八处窍穴架起的脉络桥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接下来就像泄洪一样,不少脉气开始向身体其他窍穴渗透,形成大大小小说不清的脉气支流以及脉气形成的“内陆湖”。
只不过这些支流虽然无意打通了沿途的未知窍穴但它们太过分散,不能与“纵云梯”加上“观心经”的一百零八处窍穴形成脉流循环,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颜陌无比震惊地霍然起身,漆黑的颜色霸占了他的双瞳,两道像眉毛粗细一样的漆黑脉气从眼尾凭空飘荡,看起来十分骇人。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脉气都被染成了墨色,四肢百骸充盈的脉力让他不吐不快。
稍微一用力拄在地面上就留下了两个掌心后的烙印。
他隐隐预感这种突然飙升的脉力修为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并未发现身体有什么不适,暴涨的脉气充斥着身体,仇恨的火焰在内心熊熊燃烧。
“师傅,你曾说过草木活着的时候是柔软的,死了才变得坚硬,人也一样,活着的时候是柔软的,死了就僵硬了。”
颜陌声音低沉,像是述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用四十年时间总结出人应该攒生气,告诫我要学会忍耐,少与他人发生争执,不欲则刚。”
他在细致地整理黄景褴褛的遗装,一片片揭下褐黑色的血痂,并将这些血痂叠起来,这是他的血迹,是那些刽子手留下的罪证。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师傅,你说的我都懂,可是自打我奚山辟雍院逃出来一直在被欺辱,我善了,像羔羊一样任人围猎,我没有争辩,因为没人会听我絮叨自己的不幸。”
“我不想逃,可是司马府、城主府的人能放过我么?”
“我不想争,藤木宗有谁会可怜我放我一条生路么?”
“我想忘却世俗,可是这个污秽的世界容得下清净的品行么?”
颜陌整理完黄景的遗体,越说越激动,“咚”地击打在黄景身后的泥墙上,上面清晰留下一个拳印,但这条囚廊是挖空了一座山,根本不可能击穿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