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铘”的记忆中,发生的一切恍若真实,颜陌虽然知道啻族不会就此灭亡,但情绪仍然禁不住被眼前啻族面临的绝境感染。
卸任了战斗祭祀的啻彷痕变得一身轻松,将藤棍递给新任战争祭祀啻全薏之后,不理会身后的目光,拨开人群向外走去。
在大家惊讶的注视下,他来到摆放着橙色水晶的高台上,枯槁的手臂轻挥,从袖中飞出一些晶莹闪耀的细粉药末,这些药末精准地敷在族民破裂的铠甲处,及时止住他们的伤势,然后左手指向自己的心脏,右手朝向橙色的水晶,宏声喊道。
“战祭吾躯、炼魂剥魄!”
“不要……祭祀不要!”
地窟中的啻族都看到了这一幕,所有族民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喊,然而“战祭”已经开始了。
“砰……”
啻彷痕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刺目的血光,藤甲绽碎,血肉模糊,血光像是决堤的汪洋带着磅礴的气势向外蔓延,正维持顶盖防御的十几名战士顿时被一股无匹的力量掀飞出去。
“彷痕,你可不要糊涂啊!”
一个比啻彷痕年级还要大,步履蹒跚的啻族老者声嘶力竭呼喊道。
战祭中的啻彷痕没有理会身下无数的呼喊,苍老的声音中流露着视死如归的豪迈,放声歌唱:
天降灾患,啻族蒙难,唤吾战魂,圆吾心愿;
焚吾体肤,燃吾肉骨,刀戈刺身,九幽殛怒;
剥魄祀祖,上斩圣贤,炼魂祭冥,下斩鬼钦;
葬天无渡,覆地无墓,魔劫神厄,轮回荼恕;
“荼恕”两个字刚唱完,“轰……”地一声,啻彷痕的身体像是充满气的气球轰然炸成漫天的血沫。
没有迸溅的残肢,也没有滴落尘埃的鲜血,炸碎的身体在瞬间凝结成一具似人状的“血雾”,悬立在橙色水晶上方。
“血雾”转首移过一张张族民的面容,像是要记住每一位的相貌。
一滴滴氤氲流转的“烟”珠从“血雾”的头部滴落,像是留恋的泣血分外触目惊心。
最后“血雾”将目光投向一脸震惊的年轻酋领,没有眼神上的交流,只有面对死亡无惧的悍勇。
就在此时,橙色的水晶突然异彩大放,镇魂摄魄的光亮席卷整座地窟,“血雾”就像是茫茫沧海中的一粒水滴,瞬间被摄入水晶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血雾融入水晶后,地窟顶盖的光幕霎时激增到无法想象的程度,道阎族的攻击根本无法震动光幕分毫。
橙色水晶受血雾刺激,像是从一件死物变成了个生命,自远古无限的死寂岁月中复活归来,变得灵性异常。
周围空气中开始旋转流溢着淡粉色的颗粒结晶,一股蛮荒的煞气从水晶中骤然爆发而出,比任何凶兽都要强盛的威煞之气,简直可以让人胆裂魂飞。
“‘傲铘’就要出世了么?”
“应该还差一些……”
还没有从“战祭”引发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所有族民都发现了水晶的异样,俱都情不自禁惊疑出声。
那位步履蹒跚的啻族老者眼含着泪,痛心泣血道:“我儿啊,你怎么如此糊涂!战祭渡厄,这会让你魂飞魄散,永陷轮回荼苦啊!”
原来这位老人竟然是啻彷痕的父亲。
老者艰难地攀上高台,看着氤氲流转的橙色水晶,巍巍颤颤的身子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要倒下,刚想用手抚摸水晶,却被水晶上传来的斥力震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重新站起身。
他老泪纵横凄苦道:“啻族危难,你选择‘战祭’来结束生命,是为了召唤‘傲铘’么?既然如此,我这将死之躯还留命待何时!就让我来助你了愿。”
老者忽然挺直了腰身,一手指着自己的心脏一手指着散发出恐怖气息的水晶,疯狂嘶吼道:“战祭吾躯、炼魂剥魄!”
“耆老……”
“快阻止耆老……”
几道势如闪电的身影冲上高台,但“战祭”一旦开始,就毫无挽回的余地,地窟内再次响起那令人肝肠寸断的凄厉宣言:
天降灾患,啻族蒙难,唤吾战魂,圆吾心愿……
耆老沧桑的歌唱唤起了所有族民内心深藏的桀骜与悲凉。
曾几何时,他们肆意在这片土地驰骋,上苍对他们的恩赐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但现在嘴里唱的却是撕心泣血的生命祭歌。
“焚吾体肤,燃吾肉骨……”
“剥魄祀祖,上斩圣贤……”
“葬天无渡,覆地无墓……”
这一刻,所有地窟中的男女老少都放声高唱着这首禁忌战歌,每一位族民都在无声哭泣,既是唱给慷慨赴死的耆老父子,也唱给濒临绝境的啻族。
几名和耆老年岁相等的啻族老人像疯了似的向高台上攀爬,曾经精干的身躯却抵不住岁月的侵蚀,变得伛偻乏力。
但他们的目的是要同耆老一样,以自己永世堕入轮回为代价为啻族争取一线的生机。
空中红芒一闪,酋领如一尊盖世凶魔立身在高台上,看着水晶将耆老化身的血雾吞噬得一干二净,冷若冰岩的面孔上无声滑落一滴血泪,心思一动,泪水顿时被蒸发得毫无痕迹。
转过头,他又恢复冰冷绝情的面孔,看着已经爬上高台的几位老人,语气中充满无法遏制的愤怒。
“你们也要唱‘战祭’么?‘战祭’代表着什么,你们难道不懂么?”
“酋领请不要阻止我们,‘战祭’虽然会让我们永世无法解脱,但却可以让本族多获取一丝生机,我们都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就如彷痕所言,生已无所恋,只期望死无所憾!”
几位老者表现的完全是一副慷慨赴死的姿态,即使是酋领的威严也无法阻止他们的死意。
“你们……”
酋领简直快被这些顽固的老者气疯了,正要喝斥,却蓦然感觉到天地一丝异常。
“哞哞……”
高台上的橙色水晶突然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周围的“啻”顿时被震得气血起伏,脚下不稳。
几位老者更显狼狈,险些从高台上震掉下去,幸好酋领在旁及时援救,否则他们还没等为族捐躯就出师未捷身先殒了。
兽吼声越来越响亮,周围的族民都忍不住向后退却,就连高台都发出不堪负荷的“吱嘎”声。
随着一声激昂愤怒的吼叫,橙色水晶正上方凭空出现一只长相奇特的异兽。
牛头鹿角,寒光凛冽,红睛血眸,熠熠生辉,势如山岳,吐气如雷。
这尊异兽赫然是颜陌在石窟外面所看到那尊石兽像,不过此刻的石兽像却是被战争祭祀与耆老的“战祭”力量激发,自远古洪荒复活归来。
“傲铘圣兽!”
包括酋领在内的所有族民自看到这头异兽后都惊呼出声,“傲铘”是自上爻初期就存在的洪荒古兽。
据传说守护在他们头顶上的‘鸳极血煞阵’就是依靠水晶内的“傲铘”精魄布置而成,想来面前这头威煞逼人的异兽就是水晶内的“傲铘”精魄。
“傲铘圣兽”没有理会周围的族民,蓦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挟着冲天裂地之势,带着啻族鲜血战祭之怒,笔直撞在地窟顶盖上的光幕上。
没有半丝停顿,光幕像是一层薄薄的糊纸被穿破,它庞大的身躯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辉出现在光幕上空。
地窟外的道阎族猝然看到这尊庞大的异兽俱都一愣,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攻击犹如密集的霜雨倾泻而至。
“傲铘”仰天发出了一声咆哮,震天的怒吼像是席卷天地的骇浪向四周荡漾,所有道阎族的攻击与之相遇就像是冰雪遇水,化为乌有。
还没等他们再次进攻,“傲铘”就挟着滔天的煞气冲入到人群之中,顿时如同虎入羊圈,飓风过境,无数残肢碎肉四处迸溅,血腥的杀戮震荡心弦。
“这是什么级别的怪物?”
“快跑!这厮无法阻挡!”
“傲铘”所到之处道阎族如同潮水般纷纷退避,它移动的身躯根本不受空间束缚,无需腾跃,每一次踩、扑、咬、抓都像是突破距离的物理限制,直接将对方撕得粉碎。
从“傲铘”出世到无数道阎族修者惨遭屠戮也就几个呼吸间。
原本一直占据道阎族顿时遭到难以想象的重创。
就在此时,一道如雷鸣般的怒吼突然在天地间滚滚飘荡。
“怨兽尔敢!九位剑主,布‘大周天戮仙剑阵’——伏魔封魂!”
话音刚落,原本碧洁如玉的天空忽然自四面八方飘来九朵颜色各异的彩云。
九朵彩云最终碰撞在一起,却没有炸开,而是像磁极相吸黏合在一起,霎时整片天宇绽出狂暴的雷鸣声,天幕阴沉得可怕。
与此同时一朵五彩霞云凝聚成形,霞云约有亩许大小,雷霆闪耀间,迷蒙的“雨丝”自云中倾盆流下。
然而细看之下这霞云所滴落的哪里是雨水,分明是一道道细弱蚕丝的雷电,密集狂暴的“电雨”一靠近地面便化成漫天的剑形雷罡封锁整片天地。
漫天飞舞的惊鸿剑罡落在“傲铘”身上顿时化成液体流光将它束缚。
在流光的外表,青色的雷电“嗤嗤”作响,没有肉身的“傲铘”像是陷身沼泽般,速度顿时被大大限制。
四肢不住地蹬踹,想要挣扎逃脱束缚,但雷电所化的光幕却越裹越厚,让它根本无法挣脱,“哞哞”的愤怒嘶鸣像是惊涛骇浪震得山体发出丝丝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