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凝固了一会儿,又再次涌动起来。
受到长老的煽动,一些攻击雪痕母子的声音开始传出。大家又有了共同的敌人,顿时心安许多,刚才的怀疑被搁置一旁。
被称作那曲铁匠的粗犷汉子似乎也被长老的话所动摇,他看向柴房的小窗口,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柴房中的咳嗽声响得更厉害了,雪痕妈的声音暂时停了下来,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能说一般。
铁匠那曲看得心焦,忍不住狠狠地叹息一声,将手中铁锤砸在地下,转过头去,也不说话了。
“杀人偿命!”这时,一个死者的家人发出了这样一声怒吼。仿佛一句口号一般,村民们也渐渐开始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矛头直指雪痕妈。
渐渐的,人群像海浪一样翻涌起来。声音由小及大,直到所有人都在喊着这句话,每个人都从自己的声音和别人的声音中得到鼓励,每个人都感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人们聚拢在一起,这就是集体的力量,这是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一时间,广场上群情激奋,牢房中的雪痕妈已成众矢之的,百口莫辩。
石子和果皮纷纷向柴房的小窗口投去。
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抱着胳膊挡在柴房的小窗口跟前,挡住了那些果皮和石头。石头打在他头上,就像打在铁板,他也不以为意。直视前方,面沉似水。
正是猎人首领戈隆。
看到戈隆为雪痕妈出头,村民们都停了手,一时间不解其意。
多年的演化使得猎人们和村民们形成两个集体,猎人们在村子里的角色有些像警察。
猎人们都是从小训练的出色猎手,这个群体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大部分猎人性格也有些孤僻,语言能力也普遍偏弱,似乎是为了狩猎已经将所有的无关情绪和技能都摒弃掉了一般。
这首领戈隆更是如此,他几乎从不说话,村民们甚至曾经一度以为他是个哑巴。
雪痕杀死的猎人,就是他的手下,在这次行动中损失了这么多手下,按村民们想来,最恨雪痕妈的人应该是他。可是他现在却站在雪痕妈身前,究竟是何意?
大长老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不能滥用私刑,我们是民主的,法制的。好好看管雪紫青!”
看到戈隆没有别的举动,大长老放下心来,仿佛得胜一般,他对身后的两个护卫下达了命令:
“你们给我看紧了,千万不要让她也逃走。”转而又狠狠看了铁匠一眼,仿佛在说:你不要轻举妄动。
群众们的热情重新高涨起来。
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长老挺了挺腰板,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一般。
“二大爷,我饿……”
身后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长老回身一看,正是身后的两个护卫中的一个,他的侄子咕宝。
咕宝身强力壮,在村里的猎人队伍里工作,却由于一直好吃懒做而不被重用。因为猎人队长哑巴戈隆是一个硬骨头,不给长老面子,执意要把咕宝踢出猎人队伍,所以长老只能把他收为贴身护卫。
此时他就站在他身后,就在长老下达了看押雪痕妈的命令时,这家伙竟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这混蛋!说什么混话!快去!要吃干完活再吃!”长老在咕宝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他踢下高台。
咕宝被踹下高台,砸吧砸吧嘴,便和另一个护卫一起向柴房走去。
这时,几个死者的家属突然扑到高台边缘,对着长老哭喊:“长老大人,杀人偿命啊!请长老大人主持公道!”
长老一愣:“我还会派猎人们去抓捕雪痕的,你们放心……”
“雪痕已经逃进深山,此子又有如此神通,怎么抓得住他?要是永远抓不住他,难道我们家人的仇就不报了吗?”
长老受到如此质问,心中非常不悦。他急于摆脱这些纠缠的村民,于是高声说道:“雪痕一定会被抓住的,我一定会给你们个公道的……”
但他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杀人偿命!子债母偿!抓不到雪痕,就拿他妈开刀!”一个愤怒的家属满眼血红,对长老喊道。
“雪痕既然是恶魔之子,他妈也一定与恶魔有染!”
“可是这……”长老似乎被他的这种想法所震惊,愣住了。他本以为将雪痕妈关起来,继续追捕雪痕就能解决问题,但是他低估了村民的愤怒和仇恨。
“子债母偿!”
就在这时人群得到了新的口号,又开始高声呐喊。
人群的呼声形成一种压力,让身体孱弱的长老更显单薄。
在这震耳欲聋的群众的喊声中,长老犹豫了。
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但是现在的情势有点失控。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屋子,从敞开的门中,他看到门内的微弱的烛光中,两个老人对他点了点头。那是长老会的另外两位长老。村中大事,都是由他们三人共同决议。
得到另外两位长老如此干脆的同意的信息,大长老有些诧异。
但是此时的状况,让大长老有些无法思考。
在群众的呼声中,长老也有些飘飘摇摇,极富节奏感的喊声让他苍老的心脏也像年轻时一样悸动起来。过度充盈的血液,反而让他的大脑有点麻木。渐渐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若是在此时违背民意,那么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就会受到极大打击。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他的嘴,他略带颤抖地高声说道:“子债母偿!三日之后午时三刻,处死雪紫青!”
“长老英明!”人群欢呼起来。
死者的家属跪拜在长老脚边,喜极而泣。
长老却仿佛被刚才的决定抽空了身体一般,瘫坐在华丽高贵的藤圈椅中,他瘦弱的身躯深陷在藤椅深处,就像被藤蔓重重包裹、缠绕一般。
人群的呼声振聋发聩,经久不息。在这庆典般的热烈气氛中,只有猎人首领戈隆紧锁眉头,看着长老大厅漆黑幽深的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