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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朵朵很难哄好,云焕单膝跪在地上,膝盖都磕得隐隐生痛,可无论他怎么劝说,朵朵还是不肯从明月怀里出来。

她手脚并用地缠在明月身上,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脑袋顶在她的胸前,虽然已经止了哭,时不时还要抽泣两声。

明月拍着她背,轻声道:“就让爸爸看一眼不好吗,妈妈知道你很疼,让爸爸给你吹一吹,马上就会好的。”

朵朵仍旧不愿意,两条小腿夹着她腰摆动着,嘴里蚊子似的哼哼唧唧着,含含糊糊地用英文反复道:“nope,nope……”

云焕不得不承认,尽管他早已通过半年的时间跟女儿建立了良好的革命友谊,可真当考验来临时,她还是更倾向于向自己的妈妈找温暖。

云焕从地上站起来,两手插袋思忖片刻,想到近来去学校接她,她总是喜欢把零食分给自己班里一个留着蘑菇头的小男孩。

云焕每每问起,她总跟他岔话题,他有回按着她肩,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时,她瞪大眼睛很认真地答非所问:“jimmy不是我的男朋友。”

云焕这时摸了摸朵朵的小脑袋,说:“就给爸爸看一下好吗,脸上如果留疤的话,jimmy以后……可能就没有那么喜欢朵朵了。”

朵朵忽然倒吸口气,侧脸因为咬紧牙关鼓起一小块,她撅着嘴很是认真地想了片刻,这才将头抬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云焕。

云焕看着她的花脸,心中情绪一时很难形容,九分心疼,余下一分让给酸楚……明月强压他一头也就算了,什么时候,连小屁孩jimmy都比他重要了?

朵朵摔倒的时候,额头先着地,连带着磕破了鼻尖,牙齿碰上嘴唇。经过一段时间,她额头已经青,上嘴唇外翻,尽管不流血了,却肿得很厉害。

云焕将她抱进怀里,用腿将她夹得紧紧,用从酒店要来的生理盐水给她仔细冲洗。小姑娘又疼得哭起来,两只小手不停抹泪。

他不停安慰,说“就好了”,摸摸她细滑的小脸,亲了又亲。

明月坐在一旁帮不上忙,视线不由掠过一边圆桌上正襟危坐的两位家长。云妈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这边,一旁丈夫正倾身向她,小声地说着什么。

房间里声音很多,明月却觉得格外的静,一根弦紧紧绷在脑子里,她甚至能听见那之上因为过分用力出的吱吱声。

太巧了,然而巧得这么不合时宜,巧得这么功亏一篑。明月精心准备了那么久,头一次跟云焕家的长辈见面,仍旧被他们捉到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怪丽丽姐是来不及的,她或许为人冲动,说话难听,但她归根结底是为了维护朵朵。而她为什么去接朵朵,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明月几乎叹出声来,还不是因为自己要在这关键关头,去看一场完全看不懂,却因为这个那个很无聊的原因,一定要去看的演奏会?

焦躁的情绪会传染,一向手稳心冷的云医生在给女儿清理的时候,因为重手弄得她大喊。明月更加坐立难安,尤其是看见云妈妈起身的时候。

云妈妈已经不知道先明月一步叹了几口气,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晚饭,谁知道儿子会搂着一对母女过来。

云妈妈起初怒冲冠,以为儿子找了个未婚母亲,随即在听到他在孩子面前自称“爸爸”后,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添上另一重气。

云焕自小乖巧聪明,念书工作从不让人操心,她也理所当然认为这样全能的儿子,绝对可以处理好生活中的所有事。

哪怕他一连被同样的理由甩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消沉,近年尤其清心寡欲,大有要单身到底的架势,她也不曾像今天这样震惊过。

试问这世上有几个母亲,能一下接受突然冒出的第三代。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不是一岁两岁,而是会跑会跳,张嘴就会说话的大孩子。

她的儿子如何一夜之间就有了私生女?

她妈妈还有那样一个不讲道理的亲人,她们母女的生存环境和家庭教育又会有多好?云妈妈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质疑起这家人认亲的动机。

云妈妈朝明月他们一边走来,小孩哭喊得很厉害,挥着小手,怎么也不肯乖乖坐着让云焕帮忙处理伤口。

木讷又淘气,偏执又乖张,尽管她长着一张跟云焕童年时堪称一模一样的脸,却仍旧不能唤醒云妈妈心底的那点喜爱。

特别是在朵朵看见她后,身子一缩,躲进云焕怀里的样子,活像一个畏畏缩缩的小耗子,却又没有耗子那样的口才。

云妈妈出于最大的善意,将一粒糖放进她手里时,她也很不识时务地将之一扔,拼命要回到明月怀里,柔柔说着:“回家。”

明月十分不好意思,代朵朵接过那枚糖,跟她头靠头着说:“不能脾气,你看奶——她对你多好啊,是甜滋滋的糖哦,我拆了放朵朵嘴里哦。”

朵朵仍旧是不要,一点面子不给地把糖丢地毯上。明月拧着眉捡起来,向云妈妈抱歉道:“朵朵平时不这样的,今天可能是被吓到了。”

云焕在旁收拾东西,附和道:“又受了伤,肯定是会不高兴的。”他看向自己母亲,带点责怪的口吻道:“刚刚到底怎么回事,朵朵摔得这么重?”

明月咳嗽:“……云焕。”他方才抿了抿唇,道:“算了。”

云妈妈听儿子又提方才的事,刚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明明她是一片好心,怎么逢人就被当过街老鼠打,她难道是故意要让这孩子摔倒的?

而更气不过的还不在于此。

她养到大的儿子,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平时要跟他说点什么,先在肚子里打上三遍草稿,怎么忽的就被一个女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给遏制住。

更心寒的是,他居然听了。

云焕此时起身,扶着身边明月也一道站起来。他从明月手里接过朵朵,又跟她站得极近地依偎在一起,同往圆桌旁边走。

云焕指着身边人道:“妈,叔叔,刚刚太急,没来得及跟你们正式介绍——这是明月,我女朋友,这是朵朵,我女儿。”

挺怪异的三段关系,自他口中说出,却又是那么自然而然到理所当然。他的继父先反应过来,轻敲桌子道:“好,好,先坐下,马上走菜,大家边吃边谈。”

云妈妈绕过半张桌子,回到自己位置上,小声跟先生呢哝着:“这算怎么回事?”先生朝她点了点头,向大家说:“欢迎,早就盼着跟你们一家吃饭了。”

桌子很大,然而餐具只准备了四份。云焕喊来服务员多添一份:“要儿童专用的,再搬个儿童座椅,就放我旁边好了。”

明月这时抓了抓他外套下摆,凑过去小声道:“我给你妈妈带了一份礼物呢。”

云焕不由拧眉:“什么时候买的,不是要你别费心思吗?”

明月朝他挤了挤眼睛,抓过自己亮闪闪的手包,示意东西就在里面:“应该的呀,其实就是一条很细的链子,不值钱的。”

饭还没开始吃,小两口先靠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云妈妈看着实在不舒服,装模作样咳嗽两声。

云焕终于有空理会到她,说:“妈,明月知道今天要见你,来前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这倒还算有几分像话,云妈妈说:“来吃饭就最好了,还带什么礼物。我什么都不缺,让你破费了。”

听她语气缓和许多,明月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下些,说:“这是应该的,就是不是什么好东西,阿姨不要嫌弃。”

明月说着站起身,云焕给她加油鼓劲似的拍了拍她屁股。她朝他一笑,信心更足,抓着包往云妈妈那边走。

中途包厢的门被敲两下,被人由外嚯的推开,一阵高跟鞋干脆利落的响声顿起,紧跟着有清亮的声音道:“叔叔,阿姨,我来晚了。”

明月抬头,对上来人眼睛,当即猛的一怔。云妈妈也是刷得起身,一脸煞白,心想糟了,居然把她给忘了。

齐梦妍方才停过车子才又想到,云焕妈妈不仅酷爱翡翠,还对玫瑰情有独钟。于是急急忙忙又去酒店隔壁买了一束鲜花,这才信心满满地走了回来。

不想开门一刹现里面不只是一家三口,她方才载过的董小姐居然也在其中——继而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对这名字的熟悉感并非空穴来风。

她跟云焕在一起的那些年,总有一个名字是禁区。只有他那些倒霉室友,会在一边吃她买来的早餐时一边说:“你比董小姐好,她以前只知道给云焕送早饭。”

……

“那你们觉得我会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吗?”

“可能性很大哦。”

“董小姐全名叫什么?”

“很土,董明月是也!”

“那我的目标就是,挤走董明月!”

……

这世上,会有这样巧的事吗,破镜重圆,旧情复燃,如此迅猛地赶在她之前。一瞬之间,齐梦妍觉得自己串起一切,读懂了现状……除了那个孩子。

而恍然大悟的又不止她一个,明月将方才与她有限的联系都想过一遍,莫名的态度,奇异的李葵,摇头小人跟一直等候的人。

还有珠宝店里,那一对价格不菲的翡翠耳环,明月的手被咬在开了一半的手包里,怎么也不好意思拿出她的那份礼物。

齐梦妍毕竟做了多年的公众人物,见识过各类的突情况,所有尴尬只是一瞬而过,她很热情地跟云妈妈拥抱,将鲜花和耳环都送到她手中。

云妈妈过意不去:“太破费啦。”

齐梦妍笑着道:“只要你喜欢就好啦。好久不见,阿姨还是那么年轻,不对,越来越年轻,以后出门,大家还以为我们是姐妹。”

云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真会哄人高兴。”

齐梦妍很自然地将视线投到明月这边,问:“这位是……”

云妈妈一阵心绞痛,说:“哦,这是董明月,董小姐,云焕的——”

“是我女朋友。”方才一直冷眼旁观的云焕,一手抱着朵朵起身走过来,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明月肩上:“好久不见了,梦妍。”

齐梦妍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上,方才流露出几分真正的颜色,她咬了咬微微颤的下唇,说:“真是好久不见了,云焕。”

云焕视线自她脸上一扫而过,看到自己母亲身上,从容道:“你另请客人过来吃饭,怎么不早点说。梦妍再晚来一步,我们都该开席了。”

云妈妈讪讪,说:“是啊,是我老糊涂了,真不好意思啊,梦妍。”

齐梦妍尽管带着笑意,眼眶却带着一点红,为自己强找台阶地说:“别这样说,阿姨,其实我今晚也是有事的,来这儿就是想跟你说不能陪你们吃饭了。”

云妈妈心一突一突的跳,说:“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齐梦妍向大家礼貌道别,心中却一阵矛盾着,迟疑到底要不要折回头,问问云焕手里抱着的是谁。

临转身前,忽地听到他跟她说话,语气温柔无比宠溺无比地说:“爸爸带你去吃饭好吗,有你最喜欢的肉肉。”

齐梦妍脚下立马一踉跄,几乎摔倒,被明月抓过胳膊撑了一把。她回头,骄傲的女人头一次露出可怜的姿态,说:“谢谢。”

明月亲眼看见她脸颊上淌过一条银线。

有过真正的搅局者,这一餐饭吃得不算高兴。

每个人的心情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就连原本置身事外的朵朵也因为身体的病痛,歪着身子,板下脸,吃得很不愉快。

中途云焕去洗手间的时候,被后脚赶到的云妈妈拉出包厢,两个往一直道路尽头走。确定不会让包厢里的人听见,云妈妈才说:“怎么回事?”

而这句话,恰恰也是云焕想问的:“梦妍就是你说的老朋友?”

云妈妈被噎了下,说:“你要是早告诉我会带那对母子过来,我怎么会喊上梦妍呢。也真是巧,她近来回国,一直跟我有联络。”

云焕说:“所以你就问也不问我,直接把她喊了过来?”

云妈妈说:“问你,你肯定不同意,当然要先斩后奏。”

“知道我不同意,还谈什么先斩后奏,你这完全是故意添堵。”

“我还不是想着,你们俩之前那么好,她对你又一直挺上心的,要是能复合的话当然最好……谁知道你来这么一出惊天动地的。”

云焕没来由的一阵焦躁,下意识摸烟,想到这里是公共场所,又生生忍了回去,说道:“所以我让你别管我这些事,现在这样,大家都尴尬。”

“好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现在什么都怪我。”云妈妈一摊手:“再也不管了,还怎么管啊,你都带着孩子跟她妈妈过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云焕实话实说:“明月是我初恋,孩子的事情是个意外,分手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她后来去了海外留学,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带大。”

云焕对自己的事情从不多说,云妈妈对他感情生活的了解,也仅仅局限在知道他在恋爱中和知道他被甩的两种情况中。

因为时间久远,董明月的名字,他或许提过,或许没有,云妈妈的印象尽管不深,但通过他每次放假在家时煲电话的频率判断,是有过这么一段的。

年轻人的感情,来得快也去得快,当时疯狂的多,能执手到老的少。作为过来人的云妈妈不由感慨:“她能把孩子生下来,还独自带到这么大,一定很难。”

那不仅仅考验一种生理上的承受能力,更是对心理和精神多重的磨砺,母爱是伟大的,但母亲是辛苦的,仅仅谈一个情字,是断然不可能坚持这么久的。

云妈妈拍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说:“所以你现在是怎么考虑的,为了那个孩子,也为了还她这份情,所以要跟她在一起吗?”

云焕眉心忽的一皱,看向对方道:“您是这么想的?”

云妈妈耸耸肩:“生活里总得有些妥协,是不是?虽然今天跟她妈妈吵了一架,我对她跟她家庭都不是很满意,但你们之间毕竟有了血脉联系。”

云焕说:“那您也太小看您儿子我了。”

云妈妈:“怎么讲?”

云焕说:“跟以前不愿意相亲的理由一样,虽然年纪到了,但也不想只是将就的找一个人,再将就一辈子……那种人生太敷衍了,不是吗?”

云妈妈:“所以是还有感情咯?”

云焕纠正:“不是还有,是现有的感情。以前因为那样这样的理由,我们都走了太远的岔路。现在回到同一条道路上,没有妥协,我们都努力珍惜当下。”

云妈妈想了想:“你什么意思?”

云焕说:“我希望以后你见到她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身份,不是我孩子的妈妈,而先是我的爱人。如果说我只是为了孩子,完全可以给她一笔赡养费,甚至更过分的,把孩子的监护权从她手里夺过来。”

云妈妈这才恍然:“知道了,你是怕我和那些电视里的恶婆婆一样,因为她已经为你生过孩子,就觉得她是被完全栓牢的云家人,相处的时候,处处刁难她,甚至不尊重她?”

云焕始终看着她,不置可否。

云妈妈笑起来:“那你也太小看你妈妈了。虽然,虽然我对她妈妈印象是不太好,但只要她真心对你,我是没有什么好反对的,更不会去针对她。”

云焕一直僵硬的脸,此刻方才有松弛的迹象,说:“谢谢你,妈。”

云妈妈道:“谢什么,只要宝贝儿子时常回来看看我,就好了。”

云焕对这三十年不变的称谓极为无奈,笑道:“妈,你又来了。”

气氛活络,云妈妈也敢抱上云焕的手臂,带点撒娇地开玩笑道:“宝贝,你真这么喜欢那个董小姐呀,她做什么的,家里到底什么情况呀?”

云焕说:“网站编辑,她爸爸去世得早,跟妈妈相依为命,所以她妈妈看起来霸道一点,其实也是环境使然。至于喜欢她什么……”

他回忆他们多年后初次的见面,他接送她回家,给她搬运沙,她飞扬的眉眼,天真的笑容,还有暧昧光线里,起伏的身姿,吟哦中,细密的汗水。

云焕不由就笑起来:“起初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很轻松,后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成了习惯,心中有牵挂……或者,也因为她在合适的时候恰好再次出现。”

云妈妈抬头看他,只见他嘴角噙笑,眉飞色舞,一张脸上陡然生动起来。

尽管单凭条件来说,这个董小姐和齐梦妍可以说是相差甚远,但如果他现在真的这么喜欢,也就随他去吧。

毕竟齐梦妍当年执意要走时,两家闹得很不好看,她甚至立场鲜明地斥责过她。

云妈妈说:“宝贝,妈妈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呀,这位董小姐和梦妍同时出现,也没有那个小女孩存在,你还会选择选择的这一个吗?”

云焕回答得很快:“没有这种如果。”

云妈妈扁嘴:“万一有呢?”

云焕说:“生活里没有这么多的万一,既然它只给了我一种可能,我就只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如果真有这样那样的情况,面对它的将是另一个云焕,我都没办法设身处地站去他的立场了,怎么能随意替他回答呢?”

云妈妈搓了搓他胳膊,说:“儿子,你拎得这么清爽,妈妈真有点佩服你了。”

包厢里,则进行着另一场对话。

云妈妈的现任先生杨乾生很善解人意地宽慰明月道:“云焕妈妈就是这样,不该操心的瞎操心,都是云焕好,不是针对你,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明月心里很感谢,说:“怎么会呢,我也是做妈妈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嘛。”

杨乾生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我刚刚一直捏把汗,特别担心你会有埋怨。刚刚那个女孩,我想你也应该知道的,不过都是过去式了,云焕跟她很久没有来往了,只是她逢年过节会给我们打个电话。”

明月表面诺诺,心中却不敢苟同。云焕跟齐梦妍到底有没有联系,有多少联系,只怕也是云焕的事情,他们并不知情。

毕竟云焕向来独立,跟家里一向不是很亲,否则也不会过年都留下值班,连带她见父母这么大的事,也是见面才说。

而这个问题,恰恰是她现在心中最大的一个结,她恨不得现在就回去与他对质,又不想对质,害怕他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个。

杨乾生又问:“董小姐是做什么的呢?”

明月说:“喊我名字就好,我现在算是一个编辑吧,平时有空的时候会写写东西,有出过两本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书。”

杨乾生惊讶:“那还是个作家。”

“谈不上,顶多算是个作者,书一直都卖得不太好。”她越说越觉得心虚,小声道:“跟云焕的前任相比,我太普通了。”

杨乾生对这话却不是很赞同:“那就看怎么界定了。在我这里,并不是一定要站在镁光灯下熠熠生辉才叫成功,活在平凡生活里就流于普通。华丽背后总有泪水,往往简简单单才是真。”

明月笑:“跟您说话真舒服。”

杨乾生挥手道:“只是一点小小的人生感悟罢了,你阿姨就经常骂我没野心,所以一辈子碌碌无为啊。不过我倒觉得这样挺好,反正世界上已经有那么多人做大事,总该有些人做点小事。”

两个人聊得甚为投机,一边朵朵忽然弄翻了台上的酒杯。明月立马将她抱起来,避免进一步的水漫金山,杨乾生赶过来擦,让服务员打扫地面。

朵朵今天受了罪,明月看她肿成香肠的嘴,没忍心多责备她,只是亲亲她小脸,说:“以后要注意了,不可以这么不守规矩呀。”

朵朵耷拉着眼皮,点点头。杨乾生在旁替她解释:“朵朵肯定也是不小心的,小孩子嘛,都喜欢喝点甜的,手上又没有什么力气,所以才洒了是不是?”

朵朵连看也没看杨乾生一下,头一偏,不解风情地靠在明月怀里。方才她流的血已在她衣服上凝固,她偏偏头一个嫌弃,说:“明月脏。”

杨乾生不由笑:“她一直直呼你名字吗?”

明月有点不好意思:“是挺没礼貌的。”

“没什么,大了就好了。”杨乾生想给这位大眼睛的小天使一个见面礼,只是摸遍全身也没找出什么来,忽见云焕跟太太推门进来,想起什么,去太太包里翻了翻,回来的时候便带了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

杨乾生说:“云焕这次做得不地道,没有提前告诉我们会带你跟朵朵来。你的见面礼先让你阿姨欠着,这是给朵朵的,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原本是下午给她新买的福气挂坠,小孩戴也是很不错的。”

明月受宠若惊,说:“叔叔阿姨,你们太客气了,心意我领了,但这个我不能要的。”朵朵这时又把头转过来,一点不客气地把那丝绒盒子接过来,明月急得打她手:“朵朵!妈妈以前怎么教你的?”

朵朵手一抖,松了松,盒子恰好掉进云焕的大手里。朵朵哼了哼,眼见着又要哭,被云焕捏着嘴巴,硬是要她忍了回去。他向明月道:“拿着吧,不管怎么说,是他们的一份心意。”

云妈妈这时也道:“拿着吧。”

明月只好收下,指挥朵朵道:“有人送给你东西,你该怎么回答呀,是不是要说谢谢?朵朵说谢谢……”她在称呼上有迟疑。

杨乾生说:“就喊爷爷奶奶吧,都是一家人。”

明月看了一眼云焕,他笑着冲她点点头,明月便道:“说谢谢爷爷奶奶。”

朵朵已经霸道地拿回方才中意的小盒子,用胖乎乎的手指沿着缝隙将之打开,随即很果断地将里面金灿灿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再骄傲无比地举着空盒子给明月和云焕看。

“谢谢。”她真诚地说。

所有人:“……”

夜里回去的时候,朵朵已睡,明月也是昏昏沉沉一路,歪头靠在椅子上打盹。云焕几次看她,她都闭着眼睛,于是放慢了车,开得稳稳当当。

回家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洗漱,明月换了染血的裙子,放了一盆热水,将朵朵泡在里面,搓干净之后就递给云焕放回床上。

她在这间隙里,简单洗漱。出来的时候,妆容已卸,扎个极短的半马尾,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爬到床上。

云焕抓着她手,沿着柔若无骨的手指一直摸到纤细分明的手腕,随即钻进她睡衣的袖管,一点点挠着她小臂内侧。

明月有些痒地把手抽回来,说:“别闹,困了。”他便顺着这力气倾身而来,温柔地亲吻上她嘴唇,她也躲过了,说:“今晚不行,真的困了。”

云焕一手按上她的肩,隔着薄薄的布料揉着她瘦削的肩膀,轻声道:“就是想吻你罢了,你看你想歪到哪儿去了,以为我一见你就只为了做那件事?”

明月垂着头,把还沾着水的一双脚翘到床上。他也没嫌弃,往自己怀里揣着,手又顺着她弓起的脚,按揉到细腻的脚踝上。

“当然每次见你就想做那件事,倒也是真的。”他忽然吃吃的笑,逗得她也乐了,埋怨:“你这种人,看起来衣冠楚楚,怎么私底下总这么不正经?”

他又凑过去吻了吻她鼻尖,说:“一天到晚都在装模作样,是神仙也累了……我只在这里不正经,难道不好吗,你想要我跟你装?”

明月被他蜻蜓点水似的吻弄得浑身都痒起来,说:“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你装还是不装,我不知道,但我都喜欢。”她纤长的睫毛一颤:“真的,都喜欢。”

云焕扼住她下巴,往上轻轻一提,方才中断的吻终于有了延续,他起初吻得温柔又耐心,等她渐入佳境,便大刀阔斧地加重这个吻。

没有硝烟的战场也扬起掠夺的气味,等绵长而又激烈的一吻停下,双方都是气喘吁吁,她的脚出了汗,他扼住她的手也是一样。

云焕说:“你今天就没什么话要给我说吗?”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明月摇头:“没有啊。”

云焕问:“真的没有?”

她缓缓抬起眼,落在他那里,带着深沉的光:“你妈妈和你继父都很好。”

云焕笑:“就这么多?”

她点头。

云焕忽然将她双脚拿开,起身整理了一下,再拍拍她的脸道:“起来,换身衣服,知道你晚上没吃饱,带你去吃点夜宵。”

“……”明月纳闷:“可我困了呀。”

他抬起下颔,松了松领带,又解了颗扣子,英俊里带着一份慵懒的随意:“困也要起来,你没话跟我说,可我有。我可不想明早醒来,现你又一声不吭的跑了。”

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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