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闻看着她脸上的一双,妆卸得干干净净,失去装饰的眼睛,或许不该说它空洞,钻石也是没有灵魂的东西,它们都有一种,什么都无法留下印迹的迷人,昂贵的象征。
恍惚间想起,在她十五岁的夏天,有一段险些发展成早恋的情窦。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玩着游戏机,从相隔一间卫生间的房间里,传来小音响播放出的流行歌曲。
陆嘉洛正在运用不太熟练的技术,按照杂志上的教程,给自己化妆,只因为一会儿要跟暑假前认识的外校男生,视频聊天。
这个男生学习成绩不好,抽烟打架一样不落下,无所谓,帅就行了。如今她对那个男生的印象已然模糊,却觉得他和艾德闻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她脸上画着浓妆,从房间出来想上卫生间,撞见艾德闻,他的表情像是被吓到而且嫌弃的说,“好丑,你都不照镜子?”
陆嘉洛瞪他一眼,抢先一步走进卫生间,砰的甩上门。
等轮到艾德闻上完厕所,又把窗户打开,每个人的私人癖好,他喜欢听风吹过爬满山的墨绿,发出的沙沙响声,也像一阵小雨。
在这时,却听见隔壁传出她激动的话语声,“你怎么可以喜欢她!你瞎了吗她能比我好看?!”
典型的,陆嘉洛式的孤芳自赏。
艾德闻摇了摇头,准备走出卫生间,就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不及思考地,跑到她的房门外,紧张地砸了几下门,“陆嘉洛?”
房间里的人,唰的把门打开。她站在门里,带着怒意直视他,高高的马尾,额前贴着薄薄的平刘海,眼泪混着睫毛膏流下来。
艾德闻没有上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框就像他们之间的界线,正好走廊光线暗淡,房间晒着阳光,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陆嘉洛胎死腹中的少女心事,全家人都知道了。她还没感受到丢脸,而是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艾米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叫他们一起来包馄饨。
陆嘉洛洗掉了脸上不符合她年纪的妆,默默无言地坐下,包起馄饨,她不垂头,但散发着阵阵丧气,然后像是会在日记本里写上前后毫无关联的伤感语句般,说出,“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艾德闻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抓起一把剩下的面粉,劈头盖脸的朝他扔去,顿时扬起一片尘埃般细小的粉末雾,使他紧紧闭上眼睛。
在白色粉末的笼罩中,她飞快的跑上楼梯。
艾米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上哪儿?”紧接着神情变作诧异的,打量着自己儿子,“你怎么……”
他抹一把眼皮上的面粉,往楼上指了下,回答艾米前一个问题。
“阿姨做了蛋糕,你给嘉洛拿上去。”
艾德闻随便洗了脸,上楼前艾米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端着一盘柠檬芝士蛋糕,敲了敲陆嘉洛的房门。
她开门,站在那儿,明显是眼含憎恶的盯着他,目光落在他带来的蛋糕上,再用沾着面粉的手强硬地接过。
一句谢谢都没有,砰一下摔上门。
艾德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仿佛是一个抓不住的情绪,他只能猜出自己有点莫名的,庆幸。
陆嘉洛瞧着眼前的人说,“昨晚你把床借一半我,礼尚往来,今晚让你睡我这儿。”
艾德闻回过神,“我给你留了块蛋糕,柠檬芝士的。”
今天阿姨刚做的蛋糕,只有小小的三份,在被小胖子一扫而空之前,帮她藏起了一块。
陆嘉洛愣一下,问的是,“现在几点?”
艾德闻转头,视线搜寻两旁,找到墙上的时钟,说,“九点五十五分。”
为了身材考虑,陆嘉洛毅然决定,“明早再吃。”然后推着他,急切的说,“我们睡觉吧!”
他居然躲开了,就要出去的动作,同时说着,“ipad……”
艾德闻从她的房间离开,两分钟不到又回来,带着他的ipad。
陆嘉洛靠着床头坐,瞧着他没有顾忌地脱了上衣,挂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躺进比单人床稍宽一点的床上。
所幸艾德闻坐上/床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脸,不然就是至始至终对着ipad。
长达五分钟老夫老妻般平淡如水的温馨,很让人伤脑筋,她说,“我关灯了啊。”
他眼皮一抬,视线仍安然放在ipad上,说,“关吧。”
关灯后,静息着,月色在窗帘外逐渐亮起,投放树影,沐浴露香味散落空气,平板电脑的光。
陆嘉洛盯着天花板,把在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也不应该我主动吧。”
艾德闻总算转过头瞧她,“主动什么?”
她说,“没有。”然而又说,“睡不着。”
他好笑的说,“你眼睛都没闭上,当然睡不着。”
陆嘉洛从床上撑起自己,“你能不能稍微解读一下我的意思,睡不着然后呢?做点什么?”
艾德闻未经思考的说,“数羊?”
陆嘉洛脸上绽出笑容说,“晚安。”这个笑容蕴涵着‘你肯定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重要的事’的深意。
她躺下还翻过身去,背对他。
然而只需要几秒钟,就让陆嘉洛再转回来,抱住他的腰,顺便埋着自己的脸。
艾德闻微愣片刻,放下平板电脑,坐起身,也把她拉起来,摆过她的脸,吻住她。
当他们嘴唇分开的时候,就是艾德闻将她压向床上,被子摩动出声,抱着她。
陆嘉洛只能吻着他肩上的皮肤,说,“你腹肌有几块?”
他的气息在她耳朵旁边,“你数。”
从他的背脊,挤进他们的身体之间,在他的腹部摩挲半天,陆嘉洛就纳闷,“我怎么摸不出来?”
艾德闻笑得失去力气,整个人压到她身上,她抱怨的说着,“你好重……”
等到他变得不重,就是离开她的身前,却还低头,一下下的吻她,再卷起她充当睡衣的t恤,遮住她肩膀的痣,看见胸口的痣。
他落下的每一个吻,触摸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令人颤栗的兴奋。
偶然触及他低垂眼睫下的瞳孔,里头如同装着夜晚的湖泊,幽静的水波。
水,鱼缸,地下室,游泳池。
“等一下!”陆嘉洛推住他。
或许这是个绝佳的谈判机会。
艾德闻撑起身看着她,仿佛是他最后的耐心,“陆嘉洛……”
“好吧好吧好吧,你继续。”
她眼睛一闭撇开脸,很配合,却不料他遭遇瓶颈。
陆嘉洛用胳膊肘支起自己,“要不我用手电筒给你照一下……”还没说完,就躺下乐不可支的笑起来。
难得有机会嘲笑他,她忘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没发现他已经不再试图,而是向往更深处,她及时收住尖叫,两条腿都软了,慌忙推着他,“别动……别……”
艾德闻停下,瞧着身/下的人,都在做这种事情,还记得他们对话的状态,怀疑的说,“你行不行啊?”
“应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为了争一口气,而倒吸一口凉气,陆嘉洛低低呼叫一声,“好痛……”又忍不住笑出来,同时感受到他笑着埋进自己颈窝。
后来,她感受到的力量,是密切的、湿湿滑滑的,像一整块肥皂。
再没有人说话,分不清是树影在摇晃,还是她的人在摇晃,捕捉到什么,似蝴蝶翩翩煽翅,也转瞬即逝。
拥有的如此真实,会失控,却又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只能咬住他的肩膀。
不管是他沉重的喘息声音,和即将分泌出的汗水味道,她都喜欢。
他不仅仅是一杯疯狂倒入糖和奶精的,高卡路里的咖啡,是烫手的烟火棒,鲜榨橙汁都有甜度区分,他是最甜的那一杯,是十六岁呼吸间的距离,还是让她屏息徜徉的,深蓝色的水,是所有。
这个夏天的夜晚,是荷尔蒙的味道。
人体排释出的气味,在鼻息前,完全盖过沐浴露的香气。
他们躺在床上,艾德闻抚摸她的脸,指腹玩着她的睫毛,“为什么你能喜欢这么多人?”
陆嘉洛反驳,“我哪有喜欢很多人?”
“未来男朋友算一个吧,以前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他,变心真快啊。”
陆嘉洛眨了眨眼睛,“我不是不喜欢他了……”在他微怔的时候,她说,“是非常喜欢你,超过喜欢他,只要你出现,哪怕只是想到你的时候,就可以忽略他。”
艾德闻嗓音是成年男人的喑哑和低沉,尤其在做完成/人的事之后,“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么残忍的话?”
“明明是你先提起的。”
艾德闻没搭腔,直接掐她的脸,被她打了下手背,才松开。
他又好奇的问,“你要是不喜欢我了,还会回头去找他吗?”
“要我说实话?”
“你这不就等于说了实话。”
“你怎么知道我的实话是什么?”
艾德闻探究地挑眉。
“实话是,我不会回去找他。”陆嘉洛自信满满的说,“因为我还能再喜欢你五六七八十年吧,就算不喜欢你了,到时候我身边肯定会出现更好的人。”
他点头,脸上挤出一个很是佩服的表情。
她继续说,“也搞不好是你哪天突然醒悟‘老子不受你的气了’,就把我给踹了呢?”
艾德闻煞有其事的嗯一声,“等我喜欢上别人……”
陆嘉洛打断,“我会杀了你哦。”
她睁着一双眼睛,进一步恐吓他说,“我看到新闻说,有个殡仪馆馆长杀了人,然后借工作之便推去火化,毁尸灭迹,好几年都没被抓到。”
他很是敷衍的说,“哦,好吓人。”
陆嘉洛缩进他的怀里,没一会儿,她抬起下巴,露出轻轻皱着眉的脸,说,“如果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就好了,所以我才说,都是你的错。”
艾德闻认错自首地,亲吻她的鼻子,再亲吻她的嘴唇。
很难不演化成激烈的吻,沸腾的感觉,从腰部涌上胸腔,就像开了瓶的汽水,明明二氧化碳已经消亡,这一瞬间,所有的气泡,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