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简单吃了赵子卿做的早餐,不是丁可喜欢的搭配,但是是很健康的搭配。
丁可很自然地接纳这样的赵子卿,除了正常礼貌的“谢谢”,她表现地理所应当。她觉得大家都把她当孩子,她就懒得装大人。
赵子卿看着她总想笑,这种感觉就像是丁可看见他就总有胃口吃东西。
“觉得现在的小孩挺自来熟对不对?”丁可看穿他。
赵子卿耸了下肩膀:“倒没觉得你像小孩儿。”
“其实我会煮东西。”丁可喜欢吃肉,也不收敛,把最后两片萨拉米一口吃掉。
“下次有机会做给你尝尝。”她咀嚼完之后说。
赵子卿笑出声来。
丁可对他比了个“暂停”:“你看我跟看你小外甥是同样的眼神。”
赵子卿不以为意:“快吃吧。”
丁可把牛奶一口气喝掉,起身去换衣服。她走到门口,问赵子卿:“今天会下雪吗?”
赵子卿没看天气预报,想着这话她昨天也问过,当时一幅小女孩模样,就说:“我许愿灵,帮你许一个,希望今天能下雪。”
“借你吉言。”丁可愉快地关上房门。
赵子卿想着小姑娘打扮需要时间,就去阳台上打工作电话。他带的实习生跟他抱怨影展现场工作忙乱,他一抬眼,看见丁可的昨天穿的班服孤独地晾在那里。
上面写着一句班训——做有担当的电影人。
赵子卿抬手扯了扯衣服的下摆,对电话里的人说:“甭抱怨了,待会儿带个小朋友过来给你认识。”
“谁?”
赵子卿挂了电话。
丁可很快就出了房门。她披着头发,素面朝天,穿着袖子很长的烟灰色毛衣和黑色牛仔裤。
她边走边戴一颗耳钉,手上动作不仔细,没戴进去。
赵子卿见她把耳钉随手丢在了手边的柜子上,说:“不着急,你慢慢来。”
丁可扯了扯藏在头发里的耳垂:“算了,也看不见。”
“你有唇膏吗?”赵子卿忽然问她。
“你要用?”丁可偶尔是个矛盾体,说话间,她又把耳钉拿起来戴上了。
赵子卿笑着叹了口气,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你没发现自个儿唇线变明显了吗?这儿比上海干燥多了。”
丁可回房间涂了个口红。这个色号是丁一蓓推荐给她的,很衬她的肤色。
赵子卿没认真看。女孩子太年轻,上不上妆都是青春好看的,何况这一位是天之娇女。
丁可忽然一愣神,“哎呀”一声。
“怎么?”赵子卿问她。
丁可皱眉:“我本来是想戴口罩的。”
赵子卿摇头笑:“看来带小孩儿出门真挺麻烦的。”
丁可做了个请的动作,表示自己不纠结了。她又冷不丁笑一下。
赵子卿开门,回头:“又笑什么?”
“总感觉我们俩认识很多年了。”她本来是想说这情形真奇妙,特像她外公跟外婆一个寻常的清晨互动。
“你才多大?”赵子卿正经看着她。
“反正……”丁可偏过头。
赵子卿学她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想打断她想说的话。
“真没把你当成长辈,你又不老。”丁可再次看穿他。
赵子卿立在门边,心里是真的被这句话给点了一下,情绪产生微小的涟漪。他绅士地点一下头:“感恩。”
他当然觉得自己不老,只不过是二十岁的丁可真的太年轻。
路上丁可睡着了,有人给她打电话,她没听到。到了地方,赵子卿停车的时候她醒过来。
“困成这样,你昨晚熬夜了?”赵子卿问她。
“没故意熬,吃多了睡不着。”
“看看手机。”赵子卿提醒她。
丁可看了眼来电人的姓名,下意识皱一下眉头。
“我出去等你。”赵子卿识趣地下了车。
停车场铺满了车,往来的人也不少。里头大部分是圈内人士,不乏业内翘楚。他们衣着光鲜亮丽,走到哪儿都是一道惹人注目的风景线。
赵子卿很少开车出门,今天他开了辆家里最次的车,低调地停在角落里。依然有经过的女士朝他看过来。
他离车有几米的距离,给丁可一个背影。今天是真的冷,他手套落在了车上,眼下搓着手掌,不断地呵出白气。
他不是圈内人,没有男明星那股子清冷的偶像包袱,可条子太正,即便是烟火气的一举一动也足够特别。
丁可很快就下了车,没让特别的人等太久。
两人往目的地走,半路上赵子卿带的实习生迎过来,递给他一份工作流程。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眉清目秀。
“丁可,家里的小孩儿。”赵子卿这样介绍丁可。
丁可朝年轻的男孩颔首,听他说他的名字,发音是“宋家书”。
“就是家书的那个家书。”小伙儿又解释道。
“丁可,我十分钟后有个工作,你先跟着小宋。”赵子卿看了眼腕表:“十二点半我来找你,带你去吃饭。”
“好。”
“这是片单,上面有时间和地点,上午你们俩随便挑一场去看。”赵子卿又说。
“你应该都看过了吧,你给我挑一部吧。”丁可搓了搓脸,真的好冷。
赵子卿没犹豫太久,从里面选了一部。他又把宋家书的暖手宝拿过来,给了丁可。
丁可一愣,宋家书连忙说:“你捂着吧,本来这就是我领导的。”
赵子卿拿手里的文件夹轻轻地点了下宋家书的头:“她好带,你只要不看丢就行。”
丁可:“……”
赵子卿大步流星地走了,他身影淹没在一众圈内人士里,并不比谁黯淡。
“丁可,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宋家书问她。
“你是哪里人?”丁可问他。
宋家书说了个地方。
“那肯定没见过。”丁可说。
宋家书挠头苦想:“你真长得跟哪个明星似的。”
“看,你都认不出,说明我混得不太好啊。”丁可开玩笑。
“你真是圈里人?演员还是女团那种?”
“我不是。”丁可不逗他了,“噗嗤”笑一声。
“我就说嘛,领导他们家家风很严的,小辈们不能进这个圈子。”宋家书又看了丁可一眼,眼神愈发好奇。
“快走吧,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场了。”丁可看了眼片单上的时间,提醒道。
“不对不对,你们俩肯定不是亲戚。”宋家书突然止步,他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我的天,你是肖唯的女儿!”
“要签名还是什么?或者我哪天组个局,你跟他合个影?”丁可把宋家书往前推了一把,“我有强迫症,一个镜头都不能错过,快走吧。”
“我现在想哭。”宋家书是真的激动。作为一个资深篮球迷,他上初中的时候就喜欢肖唯。肖唯宣布退役的那个夜晚,他跟他表哥在电视机前爆哭。
“看完电影之后,你帮我找个安静地方,我们跟肖唯视频。”丁可承诺。
宋家书兴奋了,扯着丁可的胳膊就往前冲。
赵子卿出席了一场青年导演和资深大导的对谈,作为官方人士,他坐在台下第一排。
两位导演对谈的内容正是丁可昨天所说的,资本和艺术的博弈。关于流量这一话题,台下媒体又提出多个尖锐问题。
赵家在三四家影视制作与发行公司隐形占股,近几年市场的变化在走向某种极端后,对优质作品的输出产生一定的影响,赵家的长辈们有抽离资本的打算。
前些天,赵子卿的表妹推荐了一个正在参加练习生综艺的小男孩儿给赵家,意思是想带着他玩儿。赵家向来不拂表亲的面子,当即就跟制作单位打了个招呼,但也就仅限于打个招呼。
赵家不需要靠着沾圈子分红利,赵子卿见惯了在这趟浑水里搅风弄雨的人,他甘愿待在被束缚的体制里,只是他还怀揣一份稚嫩而微茫的理想。
是控制下的审美和思维的落后使得他关于电影的“理想”稚嫩和微茫。
二十岁的丁可会说出她达不到审美维度和思想深度就不去造梦的清醒话,那些搅弄伪艺术收割资本的人大部分都令人失望。
赵子卿在无聊的场合里想起有趣的人,出了神。
丁可和宋家书坐在最后一排。宋家书享受他亲爱的领导给他放的这个小假,决定利用观影的时间从丁可这里打探肖唯的讯息。
可惜,丁可根本不理他。
这次参展的片子并不是所有的都会在日后上映,赵子卿挑的这一部绝对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丁可敬佩这部影片的导演,哪怕它前途未卜,不一定能被更多的人看到,可他和制作团队还是奉献了热忱。他们创作了一部特别适合在影院里观赏的电影。
赵子卿在电影的尾声赶来,宋家书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他悄无声息地坐在丁可旁边的空位。
丁可回过神来时,用一种近乎于丧气的低落情绪看了他一眼。
两人在时明时暗的屏幕光亮中对视。情节走到极致,画面和背景音乐幽幽淡淡,人物释然走向地狱或天堂,这一生,命运已落幕却又开场。
赵子卿在这时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丁可的后脑勺。
丁可眨巴一下眼睛,冲他温柔地点头笑一下。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