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富庶的汴京城一如《清明上河图》中所绘,比肩继踵的人流拥挤在大街小巷,商铺陈列着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令籍香联想起二十一世纪的上海。衣衫褴褛的乞丐面无愧色,插在人群中伸长脖子窥伺对弈的棋盘;引壶卖浆者或挑担、或推车,施施然晃过官宦贵人的轿辇,留下一串清亮的叫卖声。
阳光斑驳蜿蜒穿过树梢,投下星星点点的暗影,映着洋溢在街道各处的恣意欢快的笑容。二十五年,热热闹闹的汴梁、熙熙攘攘的街道、快快乐乐的人们,一夕之间不复存在,金兵铁蹄无情践踏过这片世间最美的风景,留下一片王朝灰飞烟灭的背影。
刀光剑影、金戈铁马,转瞬而来的苍凉萧瑟,如今的汴京与未来的开封,倒影在籍香记忆之中,令她不知不觉濡湿眼眶。穿越千年,她已成了蔡京第九个女儿蔡苏湘,即将在北宋皇城展开她人生的画卷,见证中华文明最后的绚烂。
“小娘子,咱们就要进宫了。”随身侍婢影言轻声提醒苏湘:“童公公请娘子好生准备。”影言从小陪着蔡苏湘长大,情谊非比寻常。籍香穿越成蔡苏湘的第一年由于不适应北宋语音行文,不得已装聋作哑,受尽蔡府人冷眼。多亏影言不离不弃处处照顾,她方有飞上枝头的一天。
思索间,车轮吱呀一声缓缓停步,童贯跳下车,向苏湘拱拱手:“小娘子,前面就是皇宫大内,咱们经东华门入,一路转左承天祥符门、皇仪门,往安梦宫厢房暂住。”
童贯身材高大魁梧,面色黢黑,双目炯炯有神,远望阳刚气十足,全然不似一般宦官文弱白净。更奇异的是,他颐下竟寥寥生着几根胡须,与寻常男子无异。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想到他竟是皇宫内廷最得皇帝信任的首席宦官。
苏湘点点头:“有劳童公公一路照应,苏湘感激不尽。”
童贯见苏湘举止谦卑有礼,并未因入宫而慌乱失仪,暗暗欣喜。“大行皇太后新丧,圣上至孝,晓谕天下为太后守丧,不宜大张旗鼓选新人入宫,只有先委屈小娘子了。”
苏湘急忙道:“孝乃天下之先,何谈委屈?公公客气了。”
崇宁元年,宋徽宗赵佶刚刚即位不久,原本垂帘听政的大行向太后便驾鹤西游。皇帝亲政以来大张旗鼓察纳雅言,反对王安石新政。苏湘的父亲蔡京因支持新政被贬出京,闲居杭州,表面慵懒清幽日日在西湖边随性漫步,优哉游哉,实际内心纠结慌乱。
杭州的旖旎风光下,苏湘却不止一次看到父亲蔡京藏在书房长吁短叹,一遍遍抚摸颜色逐渐淡去的朝服,仿佛看着老去的自己,心痛得无以复加。
想到这里,苏湘忍不住瞟了瞟正在赶车的童贯。若不是他南下为赵佶考察书画文玩,怎会让蔡京看到了重展抱负的希望?又怎会想到送女儿入宫?童贯乃是皇帝身边第一大红人,蔡京费尽心机搭上童贯这艘船,不远万里将苏湘送入宫中,一步一步,都为他日后东山再起铺垫。
马车辚辚,杭州越来越远,二十一世纪越来越远,苏湘望着渐渐放大的皇宫城门,怔怔出神。这就是她未来二十五年生活的地方,她的爱情、亲情、友情,一切的一切,都将在这座清冷孤寂的城中展开,真实得令人难以置信。
拥有这座皇城的天子,她未来的夫君,是怎样一个人?
睡梦迷蒙,荷塘飘香,苏湘仿佛见到白天那个俊雅英朗的男子。阳光洒在他的额头,映出金色绚烂,一如初见般美好。他静静立在她的面前,颔首微笑。
“你是谁?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她痴痴望着他,下意识问道。
他轻轻摇头,默然不语,右手食指竖在唇边,仿佛在告诉她,你总会知道的。她一阵眩晕,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恍惚间只觉他笑容愈发明媚灿烂,一步一步向后飘去。她追上几步,他却越退越快,转瞬间去得远了,化作天边一丝不可企及的云彩。
“你究竟是谁?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她凝视着他离去的身影,面颊飞上红云朵朵,半娇羞半认真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