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在门边互相看了一会儿,都用略带些疑惑的眼神注视对方。此刻他们共用一套表情模板,相似程度会让人感叹血缘的神奇。
苏乔:“……”
苏国安:“……”
苏乔:“……爸?”
“没有!把你爸当什么人了,我能做那种事吗?”苏国安在儿子软软的头发上轻轻拍了两下,有些哭笑不得。“合法企业,哪有偷税漏税的,被人知道了我能讨得了好?”
别家是什么样他不知道,但苏父自己在这方面一点都不敢马虎,税款该报的报,该交的交,什么小心思都没动过。
让他自己来说,做生意交税也是应该,赚得多了,税款数额完全负担得起。与其费那个心思去省这种钱,不如多赚点来得轻松自在。
苏乔松了一口气,露出很安心的表情:“那没事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苏国安说。
苏乔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大晚上跟骆先生视频什么的……说给爸爸听一定会被打趣。就支支吾吾道:“随便问问。”
他完全不会说谎,又加上害羞,耳朵根一瞬间就红了,连着一片到脖颈都觉得烧得慌,头也低下去。
想想手里还握着手机呢,赶忙背到身后。
换在平时,苏国安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但是这会儿他本就心焦,门口光线又暗,就没注意到这些,只叮嘱道:“别东想西想的,早点睡觉。明天出门的时候衣服穿厚点,降温了,当心感冒。”
“好。”苏乔忙不迭点头,捧着手机一溜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里冷,他刚才出去没穿外衣,走廊上不如房间里暖和,这会儿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一时什么都顾不上,先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进被窝里,左一滚右一滚,被子两端都牢牢压在身体底下不透风了,才满足地“唔”一声。
完全忘记了手机视频还开着,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直到手机扬声器里传来低沉的笑声,苏乔才猝然抬头,顿时僵住。
……又在骆先生面前丢脸了。
不过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苏乔习惯成自然,红着脸往前凑了凑,小声道:“不要笑啦,骆先生。”
他神情窘迫,估计再被笑两声是要把脑袋也缩进被子里去的。
骆云深当然适可而止,两人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说。
“明天我先让人把话题往好的方向引导,尽力避免事情越闹越大,在消费者心里被定性。”骆云深道。“剩下的还要跟爸商量一下,等我回去才能着手。”
苏乔点点头,突发奇想道:“骆先生回来需要我去接机吗?”
他匮乏的恋爱经验都是原来住宿舍时几个舍友谈到怎样对待女朋友时顺道传授的,统共也没学到几条,只记得接送上下课、给买小零食、定期送礼物这几条了。
接送上下课早已不可能,但出差回来接机还是能够实现的。
然而却被拒绝了。
“不用。”骆云深道。“后天可能有雨雪,万一天气状况不好,航班很可能延误。在家里等我就可以了。”
苏乔并不固执,很听得进别人的话,因此乖乖地说:“好。”
后两天果然降温了,外面下着雨,同刺骨的寒风一起,令人不愿离开温暖的房间。
苏乔下课后再去店里,发现由于天气原因,顾客减少,门外没有排队的人,店里的顾客大都用餐完毕,没带雨伞的就坐在位子上等着,看什么时候雨小了再离开。
自开业来,难得遇到这么冷清的时候。
前台收银姑娘笑着说:“今天流水是最少的了,看来还是冷空气吓人。”
都知道生意不好是下雨的缘故,因此没人担忧,反倒觉得喘了口气似的,能从前些时候忙到直不起腰的困境中解脱出来,大有些轻松的意思。
苏乔搓了搓手,也说:“早上我都不想来学校上课……真的太冷了。”
晋城气候湿冷,每到冬天,气温下降还不算什么,真正折磨人的是三天两头随着降温落下的雨。不仅如此,还刮风。
苏乔刚才举着伞往店里来,差点被狂风吹翻了伞,领子和衣服下摆那一块全都湿了,这会儿待在空调前面不愿意动弹。
钟姐看他冷得嘴唇都是白的,给端了杯茶,苏乔慢慢喝下去,才觉得活过来了。
服务员们手头没什么事情,三三两两围着苏乔,聚着聊天。躲雨的客人也时不时搭两句话,气氛非常和谐。
“小老板,你们这儿还不做外卖啊?”有客人说。“我就馋你们家这个味道,但有的时候上班走不开,吃着别家的饭菜都觉得没滋没味儿的。”
“我也是,过来吧,排队就是好久,等到排完轮上了,午休时间都结束了。”有人附和道。“但吃不着,我这心里就惦记得慌。每次有空,都不去别地儿玩,就到这里吃顿饭,然后去看个电影啊做个足疗啊什么的,特别享受。”
“一样一样,我今天是专门调休,就看准了天气不好,可能没那么多人。换了平时现在都没吃上呢。”顾客说。“要是有外卖啊,那就方便多了,中午吃一顿,加班都有劲儿。”
……
苏乔手里捧着杯子,笑着说:“这没办法,店里人手实在不够,堂食都做不过来了。新招了几个厨师,还没上手呢。往后短时间内,估计也不会做外卖。”
有人问:“现在外卖订单量大,赚的钱不少吧。怎么不做啊?”
“就是因为订单量大……”苏乔摸了摸鼻子。“您点个外卖,送到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心里能开心吗?气都被气饱了,哪还有心情吃东西呀。”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原因。
苏记的菜品,有部分是要刚出锅那会儿口味最好。比如说椒盐排骨,因为排骨表面有芡衣裹着,所以炝炒完刚出锅热着的时候,咬下去满口酥脆,肉汁四溢,是风味奇绝的一道菜。
但要是放得久了,最底层的芡衣浸在油里,口感难免会发生变化。芡衣吸油变得绵软又腻味,会硬生生将优点转为缺点。
这道菜要是做外卖,放在包装盒里十几二十分钟,不但底下被油浸着,上头还被水汽笼着。等送到顾客手里打开包装,早就失去原本酥脆的口感了。
固然增加炝炒排骨的时间,能让芡衣的口感保持更长时间,可那样又会破坏味道。
苏记菜式不特别,之所以能做出让人惊艳的味道,全是靠着恰到好处的火候和调味。如果为了做外卖而牺牲掉这一部分,也就同时失去了口味上的独特性。
苏乔性格软,善于接受别人的建议,但在自己坚持的方面,还是很有原则的。
顾客们提了一嘴,见没能说动,都遗憾地叹气。
店门被从外推开,又来了两个女孩。进店之后收了手里的伞,互相检查裤腿有没有溅到泥点,然后才往里面走。
应当是之前来过的,其中一个女孩菜单都不看,熟练地报出几道菜名:“要一个翠玉三丝牛肉,一份黄金扇屏,再来一个虾茸什锦豆腐。”
“点这么多,你不减肥啦?”同伴问。“还有主食呢,就我们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吧?”
女孩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想了想道:“……那要不划一个菜?”
服务员在旁边耐心等着她们商量,反正今天也没几桌,不怕耽误时间。
同伴道:“那要不减掉三丝牛肉?这是个荤菜,还是别吃了,否则晚上又做多少运动才能消耗掉热量啊。”
“牛肉不长胖。”女孩说。“这道菜特别好吃,我都馋了三四天了,今天说什么都要吃到,换一个吧。”
“行,那不要虾茸什锦豆腐吧。”同伴道。“这个菜分量大,去掉了刚好少吃点。”
女孩满脸犹豫,轻声道:“可是这个菜也好吃……虾茸特别嫩滑,豆腐蘸着汤汁,一口咬下去又鲜又香……”
同伴:“……”
同伴点点头:“那就只剩黄金扇屏了,就这个吧,不要了。”
“素菜而已,也不会影响我减肥吧?”女孩不舍地说。“你想想这道菜的口感……”
“停停停!”同伴打断她。“还没点完菜呢,你这就给我说饿了。合着一个菜都不想减,我白费这点时间跟你商量。”
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朝服务员说:“算了,这三个菜都要吧,再上两份小盅金丝面,一份多放葱花。”
两人点完菜,随意闲聊起来。其中一个女孩拿出手机刷了刷新闻,看到一条关键字眼熟的,惊奇道:“这事儿还有后续啊?”
“什么?”同伴道。“给我看看。”
女孩把手机递给同伴,道:“就前两天那个吃了酱料食物中毒的事情,刚才刷微博看到生产商发声明了,说联系不上当事人。”
“真的假的?别是在推卸责任吧?”同伴怀疑地说。
女孩摇了摇头:“这哪儿知道啊。我看那生产商声明里面态度挺好的,还说假如证实真的是他们家产品有问题,愿意承担一切医疗费,还给赔偿。就是到现在为止,当事人还没回应。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同伴翻完了新闻,转头看着窗外不断滴落的雨水,随口道:“要是真有问题,那这个生产商可倒霉了。一般来讲我看见这种新闻,不管是不是真的,总觉得不大安全,以后都会绕过这个牌子的。”
“我也是。”女孩道。“现在什么东西里都有添加剂……就算不是变质,各种对身体不好的成分也多。”
苏乔坐的不远,隐约听见了几句,只能在心里忧愁地叹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这件事啊?
如果是苏羽干的,要怎么抓到把柄?
这真是太复杂了,特别为难他这个不太聪明的人。
当晚苏乔回公寓,开门见到客厅里灯亮着,玄关多了一把黑色的伞。
“骆先生!”他边换鞋边朝里面看,显得手忙脚乱的,踩着半截拖鞋往前走,脚后跟还落在地板上,几步之后才调整好,“嗒嗒嗒”地往书房里去找人。
骆云深戴着蓝牙耳机,跟秘书联络,听见书房门响了一下,抬眼看过去,正巧见到苏乔朝里面探头。
大概风雨太大了,苏乔回来时额发被打湿了一点,这时正湿漉漉黏在额头上,看起来狼狈又可爱。
“冷不冷?”骆云深道。“先去换衣服,把头发擦干。”
苏乔朝他笑,特别听话地点了点头,临转身时还多看了两眼,满是欢欣。
骆云深见书房门被带上,继续道:“按照上次的线索去查,看那家工厂的人和宋家有没有接触过,宋闻星和苏羽又是什么情况。”
那边应了,骆云深又交代了几个细节,才挂断。
他出了书房,见苏乔已经动作迅速地换好了衣服,这时正拿着个玻璃杯子接热水,脸上露出点嫌弃的表情。
“在干什么?”骆云深问。
苏乔转头看他,叹气道:“冲板蓝根。”
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每逢不小心淋了雨或者天气骤变格外寒冷的时候,苏母总会督促一家人喝板蓝根预防感冒。
小时候苏乔和苏羽总是排着队等那杯棕褐色的药,互相苦着脸抱怨不好喝,却又在苏母的强势镇压下乖乖地喝完。
苏乔眼神晃了晃,觉得有些没意思,赶忙打住不往下想了,又说:“骆先生也要喝吗?”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但脸上明明就写着“陪我一起”,带了点不自觉的期望。
骆云深无可无不可,只觉得苏乔的表情有趣,就点点头。
明明看着不喜欢板蓝根的味道,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冲好,闻着味道鼻子都皱起来了,还要忍着往嘴里灌。
看着就可爱。
苏乔不知道骆云深心里的想法,只觉得自己找到一个同盟。
两人吃药,痛苦减半,就连那种甜不甜苦不苦的药味儿也仿佛变淡了似的,没有以往那么难喝了。
吃过晚饭,苏乔趁骆云深去洗漱那点时间,在心里排练讨债的措辞。
他还没忘记之前给自己算的那笔账。
骆云深欠了九个晚安吻,苏乔要一次性讨回来。
他在床上滚了几圈,脸色涨红,眼巴巴地盯着浴室门。
好不容易等骆云深出来了,却又没好意思提,只得睁着大眼睛看骆云深拿风筒吹头发。
大概是视线过于强烈的缘故,骆云深有所察觉,侧头问他:“怎么了?”
苏乔摇头。
骆云深当然不会被这么糊弄过去,见他欲言又止,脸色还通红,便走到床边坐下,问:“有话跟我说?”
“嗯……”苏乔几乎要说不出口。
但是想到如果不主动说的话,骆先生肯定不会把晚安吻补给他。那这样一来,损失可就太大了。
他只好磕磕绊绊道:“骆先生这几天不在,晚安吻……少了。应该还给我的。”
话是囫囵出口的,语气却很笃定,仿佛“还”这个字用在这里天经地义一般。
骆云深:“……”
他眼眸一垂,视线里是苏乔红通通的脸,只看到睫毛一颤一颤的,好像有许多不安从里面泄露出来。
“真要我还?”骆云深说。
这声音像是在耳边响起,苏乔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不是因为畏惧,而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某种情绪。
潮红一路从脸颊蔓延到锁骨,他感觉耳朵烫烫的,不知怎么生出一股想要逃避的心理。
然而,最终还是害怕真的讨不到这九个吻了,只能点头,声音很小的“嗯”了一声。
随后是半晌的寂静。
苏乔没等到,疑惑地抬头:“骆先生——”
刚吐出这三个字,嘴唇就被吻住了。
他心脏砰砰直跳,尝试着往前凑了凑。不动还好,这一下立即引起了强烈的连锁反应。
不知什么时候,腰上一只手推着他向前,随后上移到后背,以一种轻柔却强势的力量促使苏乔不得不贴近正跟他接吻的男人。
苏乔脑袋乱乱的,感觉到一阵眩晕,不知道是缺氧还是别的什么,只能在间隙里挣扎着拥抱对方,心里涌起一阵阵的喜悦和满足。
最开始他还有心情计数,每当分开时,便在心里念叨:这是第一个,这是第二个,这是……
再往后,好像连思绪都无从整理,只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一点点侵蚀,汇聚成令人震颤的热潮,一路向下。
不知道是第几个吻的时候,苏乔难以忍受地弓起身躯,腹部在骆云深身上蹭了蹭,小声说:“难受……”
骆云深低头去看,从脸颊处飞起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胸口,显得苏乔整个人有种动人心魄的欲/感。毛茸茸的睡衣略微隆起,让人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差的一周里,骆云深忙于工作上的事情,根本没心思想这些,这会儿本来就有点燥意,意识到苏乔的反应后,瞬间像是在烈火上浇了油。
“哪里难受?”骆云深声音低且沉。“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