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俺真不用你帮俺递话!”
字摊面前,汪小虎肩上背了个大包,两只手都没空着,又是盒子又是袋子拎得满满的——那都是徐婉云为了她这位即将奔赴南浦城的干弟弟专门到淘宝百货搞得大采购。(螃蟹注:南浦城,位于流经平壤的大同江入海口)
军营伙食好,汪小虎又正是长个儿的年纪,比起去年守岛之战时,足足长高了一个头;原来和他一边儿高的徐婉云现在只能到他肩头了,看上去格外娇小。
个儿长高了,可脸上的稚气却没多大改观,倒是晒得黑里透红的脸庞多了几分老兵特有的沉稳和淡定——他年纪虽小,可现在已经是四团的一名排长了;这次各团抽调基层军官补充南浦城的一团,就把他给选上了——可当他脱去军装,尤其是跟在自家干姐姐身后时,就又恢复成了那个很是青涩的愣头愣脑的傻小子。
“那可不成!”徐婉云当然听出小虎语气中的自负和不甘,当即头也不回地数落他道,“你说说你,也不跟俺商量,自己就做主报名要去那什么浦,好好的瀛洲城不呆,也不知去那儿干嘛!……别以为姐姐不知道,俺可是找人打听了的,那儿是啥地儿?朝鲜!隔着辽东就一条河!”
“俺们复辽军可不就是要打鞑子、复辽东吗?”汪小虎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见徐婉云瞪了他一眼赶紧低眉住口,想了想不对劲儿,又鼓足勇气反驳道,“公子爷可是说过不止一次,俺们这次占北朝鲜,就是为了给日后的抗鞑大业营造一个叫什么来着……哦对,大后方!公子爷还说,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横刀立马、征战四方,俺报名去南浦怎么就错了?”
他这番大道理把个徐婉云说得哑口无言——她虽然已是子弹厂经理,手下管着百十号人,可毕竟是个乡下丫头的底子,论起这些军国大事来还真是两眼一抹黑;再者说了,她是被鞑子荼毒惨了的,再没人比她更满心期盼着杀尽鞑子了,只是事关自家弟弟安危时,难免瞻前顾后,显露出女儿本色来。
“小虎,你要杀鞑子俺怎么会拦着你,俺也巴不得你早日杀回辽阳城呢!”脑海里转过几个念头后,徐婉云放缓了语气叮嘱道,“俺是恼你啥事都不跟俺商量,你还当俺是姐姐不?……鞑子固然要杀,自个性命也是要紧的,在这世上俺啥都没有了,就剩你这么个弟弟,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教俺可怎么……唉!”
说着说着她眼圈便红了。见她真情流露,汪小虎也顿时眼热鼻酸起来,胳膊肘拐了拐她安慰道,“姐,不碍事儿的……俺命大,大牢都熬出来啦,哪儿那么容易就挂了?”把死称挂是楚凡的发明,先是在他身边的小圈子里流行开来,很快便在复辽军乃至岛上明人中流传开来,类似的例子还有好些。
徐婉云听他说得调皮,“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却边笑边摇头道,“命再大也得小心!战阵上刀枪可不长眼!……俺还是得给柱子捎个信,都是沙河岸边的老街坊,怎么也得请他照应着点儿!”
说完她拉着小虎到了字摊儿前,请摊主帮着写信;三人叽里咕噜商量了半天,最终浓缩成了一句极简练的话:“柱子:汪小虎是俺弟弟,请照拂一二。徐婉云敬上。”
这也怨不得字摊摊主偷懒,他本是济州城一位落魄的老秀才,原以开馆收徒为生,现如今没了科举一途,谁还耐烦在他那小私塾里浪费时间,纷纷转去了明人开设的小学堂,逼得这位教书匠只好举家迁来新兴的瀛洲城,摆了这字摊儿糊口;他趣÷阁下汉字虽来得,可这明国话却说得极不利索,荒腔走板不说,文绉绉地同普通人交流起来很是困难;是以徐、汪二人费了老鼻子劲儿才让他明白了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乎便有了这封极简洁的请托信。
“姐,俺听说南浦的这位夏团长,跟你关系可不一般,是吧?”揣好请托信往四团驻地走的路上,汪小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试探着问道。
“嗯哪,俺们当年都在沙河岸边搭窝子,若不是公子爷的大恩大德,只怕现在坟头都长草了!”徐婉云风姿绰约的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
“得了吧!俺当年不也一样在那儿搭窝子……俺问的不是这事儿,”汪小虎憨笑着打趣道,“俺问的是,这位夏团长日后会不会变成……俺姐夫?”
“啊?!”
徐婉云猝不及防,一下闹了个霞飞双颊,连颈根都红了;猛地立住脚瞪着汪小虎啐道,“小虎你胡说什么!俺和他……他也就是俺当初进厂子时帮忙说过情……自打他跟公子爷去了倭国,俺都没见过他几次了……上次见面还是年初了,就是公子爷大喜的那天!”
说到这儿,徐婉云不知怎么忽然有些愤怒了,立着眉毛数落汪小虎道,“是不是谁又在你面前乱嚼舌头……俺就不明白,你们一帮子大老爷们怎么跟娘们儿似的,还传这些家常闲话……诶诶,你别走,你给俺说清楚!到底是谁?……小虎,你给俺站住!”
喊声中汪小虎早一溜烟跑了个没影,他可不敢告诉徐婉云,这些闲话是团里兄弟聚餐喝酒时无意间提到的。据说是新近改变的警卫团——也就是监国府原来的卫队——里面传出来的,说一团夏团长喜欢上了自家干姐姐,原本准备买套宅子求亲的,因为要赶赴北朝鲜才耽搁了下来;汪小虎便记在心上了,今天见徐婉云给柱子写请托信,顺口就提了起来,没曾想徐婉云反应这么大,吓得他赶紧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他跑了,剩下个徐婉云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踽踽独行自回城南,到通勤点上了通勤班车——这又是个瀛洲城的新鲜事物,东印度公司下面成立了个公交公司,清一色四匹大马拉着个硕大的四轮车厢,开通了瀛洲城通向岛内各处的所谓“公交车”,一辆最多可以坐十二个人;徐婉云上的这一班,乃是从瀛洲城到日升码头的,半小时一班,车资三十个铜板,比单独雇辆马车便宜多了。
这个点儿人不多,徐婉云孤零零坐在车厢最后那排椅子上时,心中百味杂陈,不由得悲从中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