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成哥儿手上举了一个小孩儿拳头大的红石榴。
她伸手接过,又吃了一惊,竟不是真石榴,而是一块大红玉,雕工精湛。石榴多子,这是成亲的礼物。这自然不可能是成哥儿送的,她忙笑道:“多谢大嫂。”
卢双燕脸上露出些微笑来:“我才在收拾给你的礼物,成哥儿瞧见了,非要自己拿给你。他自己也备了礼物,只是不好意思拿出来。”
盈儿这还是头一回见她笑,心情顿时轻松了些,忙请众人坐下,仔细看了三个孩子送的礼。
老大送了张自己亲自射得的白狼皮。盈儿直接辅在了炕上。
老二送了个自己绣的小绵羊荷包。十岁的孩子,能有多好的手艺,但盈儿牵着手赞她手巧,当下便挂在了腰上。
成哥儿则小脸红红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圆白的奶糖,放在手掌心里,大眼睛眨巴眨巴,奶声奶气地说:“我忍了好久,都没吃。留给姑姑的。”
盈儿觉得这糖甜得心都酥了,便舌头一卷,直接从成哥儿手里把糖含进嘴里。
成哥儿格格笑起来:“痒痒!”
三个孩子见她喜欢自己送的礼,都开心得不行,跟她越发亲近。
她便叫筥儿引着三个孩子在一边吃茶果点心。
叶菡不客气地上了炕,又招呼卢双燕也上来。
一时坐定,她便先捂嘴笑着抱怨道:“今儿我原想着大家伙儿刚回来,要收拾安顿,太太又在飞雪院,不好安排接风洗尘的酒水。谁知道殿下竟是来了。真真是慢一刻都不行,急着见老丈人呢!害得我急就章地赶紧跑到厨房亲自去安排!刚弄完,就听筥儿来说,你也要做道菜!难得难得!早知道,今晚的宴就该让你来安排。你就是叫他们吃盘草,那几个怕也吃得津津有味,赞是盘仙草呢!”
一顿话,说得卢双燕笑起来:“这些年没见,二弟妹这嘴越发能说了!”
盈儿被她如此打趣,虽面上强作镇定,可耳根还是烧了起来,道:“难道他不来,咱们就不用吃饭么?这也怪得着别人!”
结果叶菡越发大笑起来:“哎哟,先还不情不愿的,怎么爹爹跟大哥一回来,你就护上了!快快快,给咱们说说,你准备给殿下做道什么菜?我跟你大嫂给你打个下手,开开眼!”
盈儿羞红了脸,气得伸手拧了她胳膊一把:“我才知道二嫂子是个人来疯。寻常在家,再没这般口无遮拦。这还有孩子们在呢!”
卢双燕见她们两个相处得跟亲姐妹一般,心中羡慕,试探道:“你有事要忙,我带孩子们先回去吧。”
盈儿忙抱住她的胳膊,道:“别走别走,就在这里吃饭吧。再拿出些威风来,帮我教训教训二嫂子!”
卢双燕一顿,便笑起来:“教训是不敢的,饭倒是可以吃一顿。”
盈儿一愣,见她总算开朗些,也跟着笑起来,便道:“也不用麻烦大厨房了,就叫他们送些东西来,咱们就在我这小厨房做些。筐儿原是厨房里出来的,手艺不错。”
几个人便热热闹闹地商议要吃什么。
又都嫌作菜絮叨,便说不如吃火锅。
盈儿凝神一想,便道:“我倒有样新奇的吃法。咱们做两个锅子。一个呢,便是寻常的红汤,该怎么吃便怎么吃。另一个咱们用小米熬了浓粥做底,只管往里烫些菌菇青菜甚至皮蛋鱼肉,最是适合女人孩子。且男人们在外头喝了酒,送些给他们当粥喝,也护胃解酒。”
叶菡便拿眼瞥了瞥她,又忍住笑道:“可不是,听说殿下胃不太好,有了这个,怕不是一碗下去,顿时便好全了!”
盈儿气得又要拧她,她忙笑格格往卢双燕身后躲。
卢双燕笑着直躲:“这主意不好么!成哥儿也能多吃呢!你还不赶紧把肃哥儿跟蓁姐儿也叫了来!大家热闹!”
沙夫人这一下午是如坐针毡,等熬到晚饭时间,见这么些儿子媳妇竟无一人来看她,连自己份例上的饭菜也没送来,又气得又骂天怨地,哭成泪人,就叫金璃去问。
一时金璃回来,便道:“今儿殿下来了,老爷叫在琵琶斋摆宴,大厨房的人实在忙不过来,这才晚了。”
沙夫人一听,又气得捶炕:“是不是人人都去了,就独不叫我!”
金璃看了她几眼,小心地道:“就只男人们在外头。两位奶奶并孩子们全去了白草院,说是吃什么粥底火锅!”
沙夫人顿时更不好了,气得浑身发抖,道:“这是哪里的规矩,搁着自己的婆婆饿着,媳妇闺女竟都吃自己的,不来请安,也不来伺候!你去,你去!把他们通通叫了来,一个不许少!我饿着,他们也别想吃饱!”
喊完,见金璃站在不动,她越发气得哆嗦:“怎么,如今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金璃无奈,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叹息一声,又住了脚。
片刻转身回去,往沙夫人跟前一跪,哭道:“夫人,有件事,我想跟您说很久了。我年岁也大了,家里一直说要给我说个人家。我本想着等柯表姑娘出嫁了,就跟夫人说。哪知出了这么些事,一件件的,就拖到现在。我也知,我不是个好的,伺候得不周,夫人就瞧着这些年的情分上,放了我吧。”
沙夫人顿时浑身僵直,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句整话来。
金璃见她久久不说话,便又道:“夫人,反正我如今要走了,有些话,您听也罢不听也罢,看在伺候您这么些年的份儿上,我若是不说,也不甘心。我是眼瞧着您怎么偏心柯表姑娘,反倒把自己亲生的姑娘靠了后的。我也知道,你先是怕姑娘呆傻给您丢脸,后来又因为老爷为了姑娘打了您,您觉得是姑娘挑唆的,所以恨她。其实姑娘哪是那样的人呢!”
沙夫人坐在黑暗里,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可金璃既然开始,这些年憋着的话,就再也忍不住:“以前也就罢了,你嫌姑娘丢脸又跟你不亲。可如今且不比从前,殿下待姑娘这般好,眼见着就是一世的大富贵,您竟然还这般待她,只为了堵一口气,觉得她是您亲生的,她就该孝顺。可是正是亲生的,您之前的偏心眼才更伤人。”
“老爷回来,还带了个姨娘。您现在还只想着您的不平,您的面子,您的威风,您就不想想,您要是还不赶紧跟姑娘还有大奶奶二奶奶搞好关系,日后那崔大娘子,可是就要爬到您的头上去了!这会儿,您还犟着不肯跟老爷认错,还要闹,难道要像柯表姑娘那般把自己作死才算完!”
说完,见沙夫人仍是没有反应,便叹了一口气:“我说了这一篓子不该说的话,您要是还让我去叫大奶奶二奶奶来立规矩,我便去!”说着,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刚掀帘子,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嘶哑苍老的声音:“那……你去叫崔大娘子。我想看看她什么模样儿。”
路转堂里此时则酒宴正酣。
安排座位时,乔檄跟乔简本要请杨陌上座,可杨陌坚辞,说自己微服而来,只需守家礼。
最后乔执坐了上座。杨陌反坐了末座。因为按家里,他算是妹夫,只能敬陪末座。
乔檄是见怪不怪,倒是乔执跟乔简颇有些不适拘谨。
一时酒菜上来,见乔执乔简连筷子都不敢动的样子,杨陌便亲手给倒酒上菜。
父子二人是既诧异又受用。
一时喝起酒来,便也渐渐忘了拘束。
便感谢杨陌这次帮着斡旋调防。
他们虽然忠心耿耿,可是西北苦寒,一去十几年,自己又没有要雄霸一方的野心,年岁渐大,尤其是乔执都是做爷爷的人了,思念幺女,早就起了回京之心。只是数次上表,皇上都只是嘉赏,并不答应。
杨陌这次能说动皇上,不但光了工夫,更冒了风险。
乔檄已经在兵部,父子二人俱是虎将,回了京,就算没有拱卫京畿的实权,也易招皇上疑心。虽然这话不能直说。
就见杨陌笑道:“其实守将长久驻守一方,好处是安稳,可亦有积弊。孤不过是跟皇上说,若动其他人家一试,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君臣猜忌。不若孤便从岳家作个表率。日后若再调动别的人家,也就名正言顺。”
闻言,乔执心中一动。这理由虽是不错,可是若此次回京,自己父子只能领个虚职,可远不如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对太子日后顺利登基有利。
他便看了一眼乔檄,想想昨夜乔檄跟自己说的种种太子如何爱重盈儿,心中其实不信。
他便佯装醉得厉害,笑道:“我乔家可没根基,只有一身打仗的本领。现在没了兵权,日后可帮不了你。”
就见杨陌本来因带着酒意,显得十分谦和的脸色突然变得青白一片。
他心中一凛,自己这话说僭越了,听着倒像是想讨要实权一般。可是他娶了盈儿,难不成他还想看他最后败给建王?
可杨陌并没发作,反而垂了眼眸,看上去似是十分忧伤。
乔执脑子乱成一团,好似灌了一斤白酒似的。
就听杨陌突然轻轻一笑:“正要这样才好。”
乔执:……这太子殿下瞧着好好一个人,怎么说出话来,莫名其妙呢?他娶了自己的女儿,难不成是想娶个废物一家子?
正百思不得其解,就感到腰上叫人捅了捅,他扭头一看,正是乔檄。
乔檄冲他眨了眨眼,笑道:“殿下说得没错。爹回头没事倒该跟妹妹念叨念叨。不然妹妹老疑心殿下求亲是冲着咱们乔家来的。”
乔执:……再看杨陌,果然见他已经抬起眼来,黑眸亮亮地期盼地望着自己。
他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回他调防,派来接替的是昌明侯,颁旨的时候,那太监念了一大串为国为民的大道理安抚三军。他们父子也费了好一番劲说服麾下诸将。总不成那些全是废话,真正的原因,只是殿下为了怕盈儿疑心他,才把他们父子调回来的?!
他正不知如何作答,就见门口进来一个圆脸小丫头。
这丫头他认识,是盈儿贴身的丫头叫筥儿的。
他忙问:“可是你家姑娘有什么事?”
筥儿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说今日有宴,怕大家高兴喝多了酒,伤着胃,所以特意做了这小米粥,叫奴婢送来。”
说着便从身后婆子的食盒里取出四碗黄灿灿的小米粥来。
及至放到跟前,一勺子下去,就见碗底翻出炖得软烂的菜粒,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筥儿便道:“里面放了山药,南瓜,莲藕,丝菌,豌豆,香菇,波菜。”
一边说,还一边拿小眼直看侍立一旁的常夏。
常夏猛地回过味来。上回他可是狠狠地跟筥儿抱怨过,说殿下吃了那冷柿子胃不好。这小米粥里,放的可不都是养胃的好东西。
他忙兴奋上前,道:“殿下这胃不好可有一阵子了。”
他举着勺子正要分出些来试吃,就听杨陌问道:“这是你家姑娘叫人做的呢,还是她亲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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