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墨池初战(1 / 1)

沙州内城中,节度使府和刺史府相隔几道街,张承奉众人快马加鞭,不一刻就来到了节度使府,只见节度使府门大开,内部的哭喊叫骂之声不绝于耳,也不废话,打马就冲了进去。

前院地上躺了几具尸体,估计是今夜府门值守,其中还有自己熟识的康奴子,一个极善养马的粟特人,一直在西桐牧马,如今运气不好,上翻使府却遭此横祸。还有一些家丁仆妇四处惊慌乱走,也无人理会,场面混乱之际。

见到张承奉带兵进来,方才止住哭喊,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上前跪下叩首道:“承奉郎君,您可来了,快去内院看看吧,使主被人杀了,全家都罹难了,只有小女九娘躲在床下逃过一劫,快去看看吧。”说完不停叩首哭泣。

“快起来,你叫这些人不要哭闹,选出几个得力人手,维持秩序,不得闹乱。还有,今夜谁是翻头,叫来内院见我。”说完下得马来也不停留,带领众手下,拔出横刀冲进内院。

内院中,情况惨不忍赌,几个堂兄都已被杀,包括任寿昌县令的长子延晖、出家龙兴寺的二子延礼、最可能继任节度使之位,才干超群,文武双秀之称的三子延绶、文才斐然但性格乖张的四子延谔。

“快,鹞子,带几个人检查内院,看有没有活口,马上救治伤员,安置好死者。你们几个跟我去后院。”

“遵命”浑鹞子急忙带人去检查内院各房情况。

张承奉带着其他人又急忙跑到后院,伯父张淮深和老妻陈氏的宅院里,安静的可怕,房门大开着,里边黑暗中躺着无头的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和陈氏,年纪尚幼的五六子,延信和延武也没有逃过魔掌,俱死于乱刀之下。

里外都看过了,张延嗣等贼人杀人之举一定筹谋已久,做的干净利落。

不好,要快去罗城内北营,去的晚了,被张延嗣那逆子夺了沙州军大权,归义军就真的完蛋了。

张承奉着急之下,留下几人帮忙善后,通知衙前马步都衙,又叫了使府剩下的人不要乱动现场,让浑鹞子将活着的当夜值翻牙军和宿卫,大概五六十余人,都到了前院集合。

“众位已然知道,节度使全家已经罹难,张延思、张延嗣勾结回鹘人杀父夺权,千万不能让其得逞,估计此时正去北大营夺取沙州军兵权,我们要赶过去阻止,稳定军心,捉拿凶顽,为伯父使主报仇。肩负宿卫之重任的牙军你们更要戴罪立功,减轻你们的罪责,都听清楚了没有?”

众人轰然应诺,尤其是宿卫牙军更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今夜使主被杀,他们都是首当其冲的失职之罪,战时是要被十抽一杀的,如今有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摩拳擦掌地准备捉拿张延嗣为使主全家报仇雪恨。

“我们走”张承奉说完,头也不回,又调转马头当先杀向罗城中沙州军驻地,北大营。

沿着内城坊巷街一直跑到内城门,此时,城内已获悉了节度使被刺杀的情况,紧闭了城门。

阴仁贵正在内城门处,焦急地踱着步,见到张承奉松了口气,连忙打马上前问道:“大郎,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刺史和姑母都还好吧?”

“我没事,被重斧震了一下,不碍事,我父亲和阿母都好。你这边情况如何,边走变边说,鹞子,带几个人过去叫门。”

“我已经去六街务司,通知了今夜值守的是左虞候张清通,使主和刺史被刺杀的情况,现在已警钟长鸣,全城戒严,巡街在四处设岗,张大人也分派人通知张家索家和李家以及其他归义军僚佐,就连悟真和尚那边也派人去通报情况了。估计一会儿尚在城内的节度使押衙们就会汇集到了节度使府,大郎不必担心。”阴仁贵沉稳地答道。

“内城门已开,大郎我们出发吧”浑鹞子远处城门下喊道。

众人马队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此时,月亮已西下,东边远方已泛起鱼肚白,隐约可见远方巍峨连绵的祁连山了。

再说张延嗣和梅勒从节度使府出来后,急冲冲利用节度使之子的身份,骗开内城城门,直奔罗城北沙州军大营。

还没走多远,内城中就传出了喧闹声和警钟鼓角之声,张延嗣大骇,急忙跑到梅勒身边说道:“不好,延思大兄那边恐怕出了意外,事情败漏了,我们必须改变计划,不能再去北大营自投罗网,赶快出城,我和你同去甘州,至少我们杀了张淮深老贼,对可汗至少也有了交代,你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就这么办,走,先回城北邸店取马,然后杀出城,途中谁落单,自己想办法回甘州。”梅勒也是果决之人,见事不可为,也不废话,拉着张延嗣和众手下跑进邸店,牵了马厩中的战马骑了,调转马头向南疾驰,一直到了城中临池坊街。

临池坊街尽头有一园囿,花草繁茂,四周遍植柽柳槐杨,东北角有张芝墨池,相传东汉书法家、“草书之祖”,大司农张奂的儿子张芝,潜心研究书法,尤好草书,师承崔杜之法,其父张奂为方便张芝兄弟习文练字,着人锻造石桌、石凳、墨池于河边,从此,张芝兄弟以帛为纸,临池学书,先练写而后漂洗再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水为之黑,后称张芝墨池。为沙州人临池垂钓,纳凉休闲的好去处。

张延嗣等刚从园囿北侧驰入,就见南侧烟尘四起,百十人马队同时奔进来,此时天色已泛白,远处的马队人如虎马如龙,杀气逼人。

半城烟沙,兵临池下。

相距不到五百步,张承奉拉马停住,见对面伯父家的庶子张延嗣正骑在黑白花马上和一个回鹘人打扮的人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是怒气上涌,大声喊道:“对面可是张延嗣,你弑父是为不孝,勾结回鹘人作乱沙州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孝之徒,如何有脸立于天地之间,还不快快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张延嗣此时已有些心慌,不敢回答,梅勒达干也不想废话,回身鼓舞众人。

“勇士们,我们已杀归义军节度使张怀深,给大汗立此殊功回甘州后必为大汗信重赏拔,如今被阻归路,我等需死战杀出城去,阻挡者死!”说罢当先挥舞兵器磕马冲了过去。其余的人也都知道不冲出重围则必死无疑,也不废话,随着梅勒挥舞着各色武器拍马就冲了过去。

对面的张承奉此时也战意昂扬,坐下战马也感受到了临战前的肃杀,开始躁动不安,不时前腿刨着地面,激起一块块混合着青草与晨露的泥土。虽然做为后世之人重来没有杀过人,但眼下却也没时间给张承奉来害怕了。

“一会冲阵,我、鹞子和仁贵各领一队,距百五十步时发弩,五十步射箭,然后白刃格斗,我正面冲击,你俩分在左右包抄,不可叫一人走脱。”趁着对方没有答话,张承奉顾左右而言道。

众人皆沉声应了,也不多话,收拾甲胄,紧握兵器,伸手安抚战马,甚至有些老卒还抓了一把身上携带黑豆举到马嘴给马上劲。一时间嘎嘣之声不绝于耳。

归义军牧业发达,胡汉杂糅塑造了沙州兵高超的骑射本领,长期与周边势力交战锻炼了战士们良好的战斗素质。沙州微凉的清晨,露水打湿了铁衣。晨曦下战马与骑士的剪影合二为一,不动如山似岳。

“勇往直前,杀敌建功,沙州健儿们,前进”

张承奉驱动战马带领着中间一队骑兵,开始缓缓而出。身后阴仁贵和浑鹞子分列左右各领一队也驱马缓行,然后开始慢跑,待双方距离还有三百步时整个队伍开始加速冲锋。

只见马蹄生风,鬃毛飞扬,骁勇果决的战士们随马上下起伏,身体仿佛已在马背上生根,冷静的眼眸怒射着一往无前的坚毅之色,生死早已看淡,就像回家一样没有一人退缩。

眨眼间双方就冲近到了一百五十步,沙州骑兵中带了角弩的兵卒射出了弩箭,也不管效果如何,随手丢在一边,然后横刀出鞘,在空中挥舞出闪亮的寒光。

张承奉善骑射,加上重生神力加持,一百五十步时就已然右手从鞍下胡禄中抓起三四只箭交到持弓的左手中,右手从左手快速取箭,然后拇指扣住角弓弓弦,拉至满月,也不瞄准,凭先前的观察就是一箭射出,弦响人落,再从左手快速取箭搭弦拉满再射,如此反复,只眨眼间已射出数箭,对面敌群中应声便是几朵血花溅起落马了数人。

果真是“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如流星落地”,射速超快又百发百中。众骑兵士气更加高涨起来,不断的抽马提速,只为那决死一刻的畅快淋漓。

只有五十步了,双方开始都射出了最后一箭,沙州骑队这边也有五六人堕马,随后被马队如波浪般淹没。

轰隆一声,两队骑兵撞到一起,受伤的战马嘶鸣扑倒,马背上骑士被甩出去十几米远,眼见就是不活了。接着一片兵器劈砍入肉的噗呲声和叮当兵器相交之声。阴仁贵冲入战团,长枪快似闪电捅穿了一名当面敌人,看着他惨叫着跌下马去,也不去看死活,啪的一声,又轮枪拍在了双马交错而过的一名敌兵带着毡帽的头上,红的白的就像盛开的花朵绽放。

浑鹞子也不含糊,带着一队骑兵

张承奉早就瞄准了对面一脸横肉,面目可憎的梅勒,欺负他无长兵,马槊平举在相撞前一刻当先刺出,梅勒本想挥刀磕飞来槊,只觉一股大力,竟没有磕飞马槊,只是将刺向胸腹的马槊稍微改变了一点方向,直接刺中了咽喉,梅勒惨叫一声,咽喉处飙出一股血雾,整个人也飞了出去,只剩下坐下战马呼啸而过。

张承奉也不停留,又冲出去数十步,带着跟在后边的沙州骑兵队画了一个弧线,又绕了回来,准备第二次冲锋。

“承奉郎君神力,承奉郎君威武”兴奋地大喊着,发泄着自己的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对张承奉武力超群无一合之将的崇拜之情。

只一个回合,己方战死了十几人,还有几个受伤在地挣扎不起的,而对方也就死伤了三十多人,队伍缩小了一半还多。沙州蕃汉人等皆能骑善战果然名不虚传。

后背被砍了一刀的张延嗣幸逃过一劫,幸好穿了一副山纹甲,伏在马背上和其余的回鹘众直接就打马加速冲出了墨池园囿,转道折向东门,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留下几人救治伤亡兵士,其他人跟我追”张承奉也不废话,带着也各杀了数人的阴仁贵浑鹞子,衔尾追击逃跑的回鹘人。

沙州罗城东城门-望京门。

城门已经打开,早已等在城外的商旅驼队和城郊卖菜乡民已经开始入城,城内的商旅马队也准备趁着清晨凉爽赶路出城,闻听警钟便乱作一团,在城门内彼此簇拥推搡,要关闭城门守门士兵便无法及时关闭城门了。

张延嗣和回鹘残余兵马冲到近前看到城门处情况便是大喜,天赐一线生机啊,连忙打马冲了过去,连放数箭杀了几名守门兵士,又毫不停留,直接用马冲撞,用刀劈砍,杀了堵在门口的几个商民之后,其他人吓得四散奔逃让出了门口通道。

眼见打开了城门处通路,也不做停留,张延嗣等人便催马奔逃出了城,直奔东方而去。

等张承奉赶到望京门时,残余贼人也已快马出城,要出城追击的话,没有准备粮水的话,过不了东边的沙漠,便也打消了继续追击的念头。

“宵小之辈,暂且留他几日,日后定取他狗命。仁贵,回刺史府后,统计一下跟随我杀敌的兄弟伤亡情况,阵亡的兄弟每家抚恤绢十匹,受伤的兄弟绢三匹,无伤的绢一匹酒一斗。”张承奉在城门处看着远方悠悠说道。

一匹绢至少可以换25石麦,够一家三口吃上多半年了,众兵卒齐声欢呼起来,叉手行礼高喊道:“多谢承奉郎君厚赏!”

满意地看了眼前欢呼的士兵的反应,张承奉调转马头回转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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