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颜未身心俱疲。
她开了台灯,借着冰凉的灯光从书包里拿出笔袋,小恐龙的身体埋在笔袋里,没有完全合拢的拉链尽头露出一小截灰绿色的尾巴。
她把小恐龙抓在手里,埋头伏在桌子上。
五一节三天假,她只出了一趟门,是去楼下的小卖部帮何萍买一瓶酱油。
她借小卖部的座机给江幼怡拨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就立即挂断,然后又是关机,一副完全拒绝和她沟通的态度。
颜未没办法,只能等假期结束。
度秒如年地挨过五一,颜廷樾开车送颜未回学校,何萍提前给徐老师打了电话,双方约定见面时间,到了学校,连行李箱都来不及放,颜未先跟着父母去了办公室。
颜未认错态度良好,徐老师关切地鼓励她加油努力,答应颜廷樾夫妇好好照顾颜未,有异常情况立马告知,双方达成共识,谈话过程愉快。
除了颜未。
好不容易送走了颜廷樾和何萍,颜未第一时间去了江幼怡的寝室,却被告知江幼怡还没回校。
绕了一圈回到宿舍,颜未站在床边,感觉视线一阵模糊。
拿手揉了揉眼睛,放下来还是有点看不清楚,她可能需要去配一副眼镜了。
上辈子她高中时期用眼过度导致视力下降,因为一直坐在第一排,看黑板上的板书没有明显的感觉,还是高三冲刺阶段,何萍发现她看书低头越来越厉害,带她去测了视力,才知道她原来已经有两百多度的近视。
在等江幼怡回来的这段时间,颜未把行李箱打开,干净的衣服和何萍给她准备的水果、牛奶之类的东西全部拿出来,铺好床,又默记了半个小时理化知识点,做了会儿题,时间就过了五点半。
六点钟得去一趟教室点名,晚上要上自习。
颜未整理好书包,五点四十从宿舍出来,又去了一趟走廊尽头的寝室,江幼怡还是没来。
可能又像以前一样,得到了第二天上课她才会回学校。
她努力维系的关系就像一串泡影,她想保护的人,总是被别人刻意伤害。
敏锐地感觉到江幼怡的疏远,颜未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像上辈子她拒绝江幼怡之后那段时间,甚至比那时候更糟糕,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何萍对江幼怡说了多么过分的话。
晚自习的时候江幼怡的座位空空,下课铃响了,周晓晓约颜未一起回宿舍,但颜未没听到她说话,拿起书包就走。
颜未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是给江幼怡打电话。
嘟声响了很久,在自动结束前几秒,电话通了。
“幼怡,是我,颜未。”颜未说完这几个字就闭上眼,像等待裁决似的,等那一声异响。
她以为还是会和假期时一样,江幼怡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就会挂断电话,然后关机,她再也联系不到她。
可这次没有。
“嗯。”颜未听见江幼怡回答,“有事?”
简短的两个字,经过转换处理,比面对面说话听起来低一些,也更冷漠。
心提起来,颜未左手拿着听筒,眼睛盯着斑驳的墙面上,不知谁写的两串意义未明的字母,小心翼翼地问道:“明天收假,你要回来上课吗?”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颜未好像听见了江幼怡有节奏的呼吸。
大约过了两分钟,谁也没有说话,但通话还在继续,就在颜未坚持不住,想结束这次无意义的沟通的时候,却听江幼怡开口:“我已经到宿舍了。”
与此同时,颜未身后响起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回头,看见江幼怡右手举着手机站在楼梯口,左手上还提着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个白色的饭盒。
颜未有点懵,江幼怡按断通话,听筒里传来快节奏的嘟嘟声。
“吃烧烤嘛?”江幼怡把手里的塑料袋里朝颜未扬了扬,“我买了泡椒牛肉和烤五花,打车回来的,应该还没凉。”
颜未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傻站着干什么?五一放个假怎么魂都没了?”江幼怡反常地比平时话多,试图营造和以前一样轻松的气氛。
忍了好几天的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倏然落了下来。
颜未没说话,却不转眼地盯着江幼怡,陆陆续续有学生回来,从她们身旁走过,看见颜未在哭,都投来奇怪的视线。
江幼怡望见颜未脸上两行眼泪,突然语塞,提着烧烤的左手慢慢落回身侧。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颜未质问她。
压在心里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流,逐渐淹没溃散的理智。
她担心得快死了,可江幼怡却连她问候是否还好的机会都不给。
江幼怡沉默着,明明不断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可她看起来形单影只,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好像随时都可能从眼前消失。
这种感觉,让颜未心悸。
——以后别找未未玩了,她还要认真学习,参加高考,你想想,如果不是你,未未会受伤吗?会打架闹到人尽皆知吗?成绩会下降得这么离谱吗?
——你别怪阿姨说话难听,阿姨相信你也是个好孩子,但我们家未未和你是不一样的。
——未未以后会上菁华邶大,还会继续读研究生,博士,甚至出国留学,你们未来的发展方向完全不同,阿姨是过来人,高中时期再好的朋友,到了大学也会渐渐减少联系,你们年纪还小,更多的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你说是不是?
——我们未未不需要朋友,她只要成绩足够好。
那天下午,江幼怡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学校的,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脱离了喧闹的人群,站在大马路上。
她站在车流之间,不断有车从她身边经过,司机破口大骂,然后远远绕开她。
那时候她曾想,倘若有一辆车就这样朝她冲过来,她是不是就不用再忍受活着的折磨。
可最后,她想起颜未,那个宁肯被江康国误伤也要护在她身前的女孩子,曾摸着她脑袋对她说“不要怕”。
她们总会拥有天高地远的未来。
她还想到被她连累的司机可能会坐牢,但真正让她痛不欲生的人好端端地活着,还会继续伤害其他人,她就不想死了。
她沿着这条街道往前走,抵达网吧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没接家里的电话,在网吧过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江康国找到她,当着网吧无数人的面扯着她衣领把她带回家,回家后,她肋骨都差点被打断。
她妈妈想拦着江康国,也被反手扇了一耳光。
那时候,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颜未妈妈说的那些话,不是毫无道理。
她和颜未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没有和颜未成为朋友的资格,遑论肖想其他。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招惹这位品学兼优的同学,可能现在就不会这样了,颜未也不会因为她被江康国误伤。
是她拖累了颜未。
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颜未,所以她懦弱地回避了交流。
可心里难以释怀,不能甘心,她想见她,这颗心没法撒谎。
“我……”江幼怡的眼睛里似乎有悲伤要溢出来。
她只说了一个字,颜未突然打断她:“明天晚上文艺汇演结束,小松林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宿舍走廊上来往的学生很多,一些话没办法直说。
明天青年节的文艺汇演,高中部除了埋头复习的高三学长学姐,所有学生都要去大礼堂观摩演出,颜未想借着这个机会和江幼怡单独聊聊。
她抹尽脸上的泪痕,快步朝江幼怡走过去,不由分说一把抱住她。
“你一定要来。”
在更多的视线落在她们身上之前,颜未松开手,顺便接过江幼怡手里的烧烤盒子,晃了晃塑料袋:“去你宿舍怎么样?”
·
文艺汇演,是每年青年节的必备项目,当然,像高二十一班这种只重学习的尖子班,通常都不会参报节目,但徐老师也没有苛刻到不允许他们去观看演出。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周晓晓把晚上回宿舍要拿的东西收进书包,转头对还在做题的颜未说:“上节课课间班长来找你你没在,让我转告你,说礼堂那边他在前排占了两个坐,让我们吃完饭一块儿过去。”
颜未放下笔,特地多拿了一套物理模拟卷,闻言回答:“不用给我留,你和雨桐一起去吧。”
“不是吧?你看演出还要写试卷?”周晓晓感到十分震惊,有点难以接受,“你说你都这么刻苦了,你爸妈怎么还那么苛刻?就大礼堂那个灯光,你不怕把眼睛写瞎啊?”
虽然上个月颜未是有一点点懈怠,可是这会儿努力得也太过了,比上学期还要夸张。
“不一定写。”颜未一边回答周晓晓,一边把笔袋里的小恐龙拿出来挂在书包上,“拿上就代表写了,图个心理安慰。”
说不定今天文艺汇演结束,她整个人就废了,还写什么模拟卷?
周晓晓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没忍住笑出声。
她们说话的时候,江幼怡背着书包从颜未身边走过,钥匙扣上的小铃铛叮铃响了声,颜未突然叫住她:“幼怡。”
江幼怡回头,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
她嘴唇紧紧抿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好像谁欠她钱没还。
可颜未没错漏她吞口水的小动作,抓在书包背带上那只手恨不得把带子捏断。
看见她这样,颜未觉得好笑,怎么,她看起来是要吃小孩吗?
作者有话要说:嗨呀!未未快a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