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努说着,留心着齐锡的反应。
李锴则握着拳头,臊了不行,下巴都顶在胸口上。
年轻人爱脸面,自己父亲被革职,未来岳家被问罪,如今准备仓促迎娶,还要四下里帮未婚妻挪嫁妆,少年人就有些抹不开。
李家虽不是顶级勋贵,可也是从龙入关的旧族。
李锴的父亲进京之前,为湖广总督,也是一方大员。
总督转京缺,多是以补尚书,李锴之父却只补了刑部侍郎,这已经是降了。
结果刑部侍郎位上待了半年,就被革职,发往永定河工效力,而后一直没有复职,这已经是家世败落的景象。
齐锡没有反应。
他低下头,似是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而后眉头蹙起,脸上先是红,随后泛白,忙起身告诉道:“贝子爷稍坐,我这有些内急,先去方便一下……”
说着,不等苏努有反应,他就飞也似地去了。
苏努看着齐锡的背影,嘴角抽了抽。
李锴则是小声跟苏努道:“舅舅,要不还是算了,齐舅舅说得也有道理……”
苏努瞥了李锴一眼,只道:“再等等看。”
齐锡出了客厅,依旧憋着气,直接往内院来了。
正房中,觉罗氏刚拟好菜单,吩咐下去。
这个时候现预备,耗时间的大菜来不及,正好水缸里养着两尾草鱼,直接糖醋鱼做主菜,再加上几个快手的炒菜,就差不多了。
齐锡进了屋子,摆摆手将丫头打发下去,才耷拉下脸,怒气冲冲道:“我真是瞎了眼,选了这两门亲家!”
觉罗氏见他神色难看,道:“两门?来的不是苏努贝子么,怎么还有将军府的事情?”
这两年,都统府的关系跟贝子府的关系变得微妙,隔着一条人命,不如早年亲密无间。
后头苏努让都统府这里为自己老七择继室人选,齐锡夫妇都没有插手,最后苏努从外家择了人,也是董鄂女。
齐锡吐了口气,说了苏努的来意。
觉罗氏脸色也难看起来,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讨好太子也没有这样讨好的……”
齐锡眼神幽暗,道:“苏努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这回倒是稀奇,不知道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另有其他心思。”
外头人看太子屹立不倒,八旗内部早有计较。
这大清传承没几代,可是这储位更迭并不是稀罕事。
太祖皇帝先后立了广略贝勒褚英跟礼烈亲王代善,也先后罢黜,最后属意幼子多铎,可惜天不假年,最后是太宗皇帝得了皇位。
到了太宗朝,旧事重演。
就是世祖朝,也差一点就出了乱子。
苏努这是“雪中送炭”,还是“趁火打劫”?
不管哪一种,齐锡都不打算跟苏努凑一堆。
他跟觉罗氏道:“这孙子,得防着些,问我这个,就没安好心眼,不管我怎么回答,都能叫人挑出理来,随他去,咱们家不掺和。”
觉罗氏叹了口气,道:“知晓索额图的旧案要翻出来,还这个时候张罗嫁娶,这是要威逼皇上么,这叫什么事儿?”
德义更是糊涂,他是宗室,本不用表明立场。
觉罗氏看着齐锡道:“将人晾着,还是我去前头找由子打发了?”
齐锡摇头道:“你也别见了,叫人过去传话吧,省得说出什么,回头传到将军府那边去。”
觉罗氏后悔不已,道:“是我的错,这几年不该叫珠亮跑那边跑那么勤!”
这未婚夫妻,不说隔三差五,也是十天半月就见上一遭,情分不浅。
如此一来,婚事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否则就是伤筋动骨。
“这往后怎么办呢?不求他提挈女婿,也不能这样拖后腿……”
觉罗氏很是心疼儿子。
嫁妆岂是好借的?
这个时候掺和进去,不是“太子党”,也成了“太子党”。
就算对方开口,德义一句婚期在年底就能婉拒,结果愣是让苏努找到都统府来。
齐锡也憋气,道:“谁能想到这几年会是这样行事,太子爷风光的时候,没见德义去巴结,如今太子爷处境尴尬,他这连襟倒是要冲锋陷阵。”
多此一举。
张罗体面的嫁妆,不过是给“太子党”的人看的,也给那些观望的看。
觉罗氏道:“这嫁妆出嫁之前是娘家的,出嫁之后是新妇的,本不与婆家相干,问咱们就是奔着‘法不责众’的念头来的,真要躲远些……”
两口子都没有动地方。
觉罗氏就吩咐了身边嬷嬷去前头传话,为了“圆谎”,也打发人去外头叫大夫。
如今初秋时节,一冷一热的,也容易肠胃不舒坦。
“贝子爷,我们老爷身子不舒坦,夫人叫人去请大夫,就不留客了……”
过来传话的是觉罗氏专门挑的老嬷嬷,六十来岁,花白头发。
叫人恼了,也不好发作。
这样很是无礼,可谁叫今天苏努是“恶客”,总不能顺着他的意思,被他裹挟了去。
苏努刚才不见人回来,就晓得这人遁了。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滑不留手。
如今有了嬷嬷传话,苏努就借坡下驴,点了点头,带着李锴出来。
李锴见状,再次说道:“舅舅,要不我去伊大人家,劝劝伊夫人?”
没得为了自己的事,耽搁了人家的好事。
都统府这边明显不高兴,夫妻两个才会避而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