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周颖也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一会儿想到二姐姐和林淳风,一会儿又担心父亲的身体,有时又想起那石弘,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她梦到周天锡站在很远的空地上朝着她笑,她飞快的奔了过去,“阿爸阿爸,哥哥和姐姐惹你生气,可是阿颖是最乖的,你别生气了,阿颖会乖乖的听你的话的,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啊,”可是无论自己怎么跑,父亲都是离自己越来越远,“阿爸阿爸,不要走。”她吓得醒了过来,赶忙打开床畔台灯,只见一个容貌清秀的男人站在自己的床边,这一吓更是是非同小可,她咬了咬自己的手,还没感受到痛,那个男人就悄声说道,“傻丫头,这不是梦。”
周颖正要大喊,嘴巴已经被那男子捂住。那男人轻声在她耳边说,“阿颖,你若不叫,我就放开你。”周颖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会深更半夜的来我的房间,你要做什么?”
“你一连问了我四个问题,却要我先回哪一个呢?”那男人笑着问。
周颖突然认出了他,“你是石弘,是天王寨的石弘,你怎么会认识我家,又怎么会到这来?”
石弘傲然说道:“我们天王寨要找个人,那是易如反掌!”接着他语气渐渐缓和,“阿颖,我来是想要向你求婚的!”
“什么?”周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颖,我并非从小就落草为寇,想我家祖上也是南鹿镇的世家望族,后来因为我的爷爷和叔公反对朝廷把我们县城让给西洋人,叫洋鬼子给打死了,我的家人带着我从小流亡,直到十三岁那年实在是没饭吃了,我才跑去天王寨的,你看,你看,我手臂上的伤,可都是自小叫那些恶人打的。”说着挽起衣袖,手臂上竟是好多道伤痕,周颖心里一阵悯然。
“那日你是来镇上想要刺杀彼得林那洋鬼子,为罗天成的侄子报仇,才给巡警打伤了,是不是?”
“是的,阿颖,罗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只可惜我没能救得了他,如今他死了,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可惜那洋鬼子的手下,火枪太厉害了。”
“原来如此。”周颖低下了头,“你那天留了那么多血,我就应该猜到。”
“阿颖,你可知道,那天你在白云庵菩提树下等我,其实我就在附近不远处,你一直在那等,我也一直看着你,但是我却不能出来与你相见,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白天是不能见人的。”
“为什么,怕我是坏人,会出卖你?”
石弘很坦率的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不过阿颖,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顿了一顿,接着说,“希望你能够谅解我。阿颖,你可知道罗大哥是怎么样被抓住的?”
“怎么样被抓住的?”
“罗大哥是被他最心爱的女人害死的,镇上那个心狠的姑娘,假装说要嫁给他,却骗他喝下了蒙汗药,这才被彼得林那个洋鬼子抓住,这个该死的贱人。”
周颖惊呼一声,“莫非你说的是,前不久被天王寨的贼……天王寨的人打死的梅姑娘。”
石弘冷冷的说:“不错,正是那姓梅的蛇蝎女子,她就是被我一枪给毙掉的。”
周颖抓住手中的枕头,骇然道:“这么说,你杀过人?”刚问完就骂自己愚蠢,人家是天王寨的头目,怎么会没杀过人。
石弘见周颖害怕起来,赶忙柔声安慰她说:“阿颖你别害怕,我虽然也杀过人,但是却从来没有杀过好人,更是从未杀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唯一例外便是那梅爱如,不过那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周颖冒着冷汗,“那,那……你为什么只是见过我一面,却非要娶我为妻?”
“阿颖,你知道吗,那日在闹市,你抓住我的手臂,触碰到我的伤口,我看见你关心的说要帮我包扎伤口,你可知道,小时候我们全家流亡,我妹妹被小混混打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哥哥,让我帮你包扎伤口吧,’从那一刻我就认定了,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你,让你做我的妻子。”
周颖心里莫名一阵心酸,她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可是结婚之事要讲究父母之命的,现如今我家中很乱,你还是晚点再来说吧。”
“怎么了?”
周颖简单把家中的事情跟石弘说了。
“你希不希望救出那个林淳风呢?”
周颖急着说:“我当然希望啊,我姐姐急成那个样子,我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好,我现在连夜赶去省城曹家报信,保管明日一早便能赶到,只待曹德修拍个电报给彼得林让他放人便大功告成,但若是那曹德修事不关己袖手不管,又或者洋鬼子不卖那曹老儿的面子,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可是这里去省城那么远,你怎么可能赶得及?”
石弘的脸上露出了狡猾的神色,“怎么未来老婆你信不过我,若是我救出了你家姐夫,你要不要以身相许来报答我呢?”
周颖脸一红,“那麻烦你辛苦跑一趟了,无论救不救的成,我和我姐姐都铭感五内。”
石弘哈哈一笑,“我这做妹夫的,乐意为大姨姐效劳,”他顿了一顿,收起笑脸,突然抓住周颖的手,“阿颖,你知道吗,那日我见你在菩提树下等我的那样子,我觉着你就像是菩萨一般,从那天起我心中便决定,这一生一世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替你办到。”说着往窗外纵身一跃,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周颖再无睡意,她披起了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到周娴房间,见姐姐开着台灯坐在床边默默垂泪,她走到周娴身边,悄声说道:“二姐姐,我江湖上有一个朋友,刚刚我已经请他连夜赶去省城通知曹老先生,或者还有一线转机。”
周娴喜出望外,她紧紧握住妹子的手,“当真?你怎么会在江湖上还有朋友?”
“这件事一时半会很难讲明白,二姐姐,天这么晚了,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彼得林次日一早邀请尤老板、高老板、许律师等镇上一干名流去打猎,直玩到晚上才尽兴而归,见手下的办事员来汇报工作,便懒洋洋的说:“对了,上次周老板要我抓了那林淳风的,这明日就给毙了吧。”
“不行啊,先生!”
“混账,为什么不行!”
“省城里的首善曹德修今日拍了电报过来,您不在,曹德修在报上说会在近期前来拜谒大人,他说那林淳风已经过世的父亲和他是过了命的交情,他也视那林淳风如己出,望大人看在他几分薄面上,千万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呢!”
彼得林面露难色:“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那周天锡,如今曹德修插上一手,可真是叫我左右为难了,帝国对本地的统治已经是越来越不稳固,笼络本地士绅是重中之重,周天锡、田海生、郑买豆、温良辅、曹德修,这几家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现在一家叫我杀了林淳风,另一家却要我放了他,这可怎么办?”
这时他的情人安吉娜走了进来,“亲爱的,我看你还是放了那姓林的吧,老曹在本地的名声比老周好的多了,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可是亲爱的,我拿了周天锡的钱,这…………”
“难道说你放了那人,周还会敢来找你算账?”望着彼得林沉吟不语,那金发碧眼的女人冷笑一声:“不过,死罪可恕,活罪难逃,你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准聘用那林淳风做工,他若是自己开业,也不许任何客人前去光顾,他敢和帝国做对,咱们便要叫他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样对周也算是有个交代。”听她说完,彼得林摸了摸自己那把金黄色的胡子,嘿嘿的冷笑起来。
那办事员从文件袋里拿出了十根金条,递给彼得林,“先生,这是曹老板派他在镇上的下人给您送来的。”
“妈的,你个混蛋,怎么不早说。”他赶紧拿了金条,手一挥,“你这就下去把那林淳风放了吧。”
“且慢,”安吉娜望着那办事员,笑着说:“你可有没有从中扣下那么一根两根?”
办事员急着赌咒发誓,连说不敢。
“行了,谅你没那胆子,下去吧!”
林淳风出大狱时已是深夜,他在回家路上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抓又莫名其妙被放也只有苦笑,算来只剩七天便是与老师约定返回前线的日子了,次日一早便又匆匆赶往周宅。
周天锡听说林淳风前来拜访,大为惊诧,“什么?”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伯父,我再次恳求您!”
“够了,姓林的,你简直便是无耻之徒,上次的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你死了那条心吧,阿娴也不会再见你,你若再来,休怪我不客气!”
将林淳风轰走以后,周天锡着人去打听他为何会被释放。“老爷,听说彼得林那个洋鬼子也收了曹德修的好处,这才放了那姓林的。”
“混蛋,彼得林这个家伙居然如此不讲信誉!”周天锡气的火冒三丈,“我明明吩咐他暗中行事,只是一日之间,远在省城的曹德修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这消息,是谁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