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垮了,做不了广告代理那种高强度的工作,想和朋友合伙创业开个小酒馆,但是家里的钱全投在新房里了,一分本金都拿不出。我索性赖在家里,当个死乞白赖的废人。江映莎摸着自己毫无光泽的指甲,喃喃道:大不了大家都不过好日子了,房子怎么样都行,我不管了,我拿不出钱还贷,还想留着那小洋楼,他们就得自己还款。
这一年,你们家爆发过不少家庭矛盾吧?沈寻问。
嗯,隔三差五地闹,数落我堕落,催我赶快去工作还贷。江映莎轻哼一声,我偏不。
沈寻从乐然面前拿过笔录扫了扫,看向江映莎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说说案发时的情况。
江映莎沉默了几分钟,深呼吸一口,嗓音似乎比刚才更加颤抖沙哑,那天傍晚,我妈打牌回来,说她老同事的女儿有出息,在上海一家金融机构工作,一个月薪水超过三万,还嫁了个富二代,前阵子给家里买了一辆越野车。
这一年来她经常用别人家的孩子来刺激我,说话越来越难听,我耳朵听出了老茧,也不在意。但她突然开始攻击我爷爷奶奶,诅咒他们赶快去死爷爷房子一时半会儿还拆不了,拆不了就拿不到安置费,她只能盼望他们早点离开,好卖掉老宅。后来甚至骂我外公老不死。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听她破口大骂,情绪没控制得住,去阳台上的工具箱里抽出榔头,想都没想就向她脑袋砸去。
乐然指尖轻颤,仿佛能透过她的叙说看到那血腥的一幕。
我砸了很多下,直到我爸下班回家。她眼中有一种冰冷的狂热,笑容极其扭曲,我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上去就是一锤。
他们都死了。
然后你打开电脑,搜索处理尸体的办法,最终选择碎尸抛尸。沈寻将疑问说成了陈述,淡漠地看着江映莎,周家镇是我市辖内最偏远的乡镇,你本以为将尸块抛进灯一村外的荒山野岭,就不会被人发现,但是你失算了。
江映莎面部表情变得狰狞,抓着头发道:是,我想先抛掉我妈,再处理我爸,但是开车前往周家镇的路上,我逐渐冷静下来,才明白不管怎么处理,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我逃不掉的,我杀了他们,他们一定会带着警察来抓我。
所以你想到假装精神病患者。沈寻身子稍稍前倾,作为一名激情杀人的凶手,我不得不说,你心思比不少嫌疑人缜密。
江映莎惨笑两声,你以为我是为了免于刑罚?
难道不是?
对我来讲,什么惩罚会比命运更残酷?
乐然咽了咽口水,命运二字令他心脏重重一颤。
江映莎红肿的眼中再一次盈满眼泪,这次她说得很慢,似乎将每个字都浸透血泪。
如果我死了,谁来照顾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第9章第九章
做完笔录,时间已经不早。沈寻问乐然饿不饿,乐然呆了老半天,才说没有胃口。
派出所给众人安排了住宿,所长听说市局的刑侦队长还没来得及吃饭,立即吩咐食堂加餐。沈寻婉拒道:不麻烦了,我们回招待所煮碗面就成。
紫金梦缘是周家镇条件最好的招待所,热水24小时供应,有单人房有标间,但设施老旧,装修过气,与金道区的廉价房同一水平。
三中队的队员提前来登过记,乔羿与白小越也先到一步,沈寻和乐然赶到时,空着的房间就只剩下一间标间了。
房间里的情况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窗户的玻璃破了,窗帘上全是霉点,被子上有一块块洗不掉的暗黄污迹,电视打开全是雪花,浴室的花洒架子也掉了
沈寻面色如常,似乎丝毫不觉被怠慢,脱掉警服扔在临窗的床上,伸了个懒腰,冲乐然道:我去洗把脸,等会儿带你去吃镇上最有名的炭火烧烤。
我不饿。乐然把迷彩双肩包放在另一张床上,眼中略有倦意,拿起电视柜边的□□方便面道:等会儿如果饿了,我吃这个就行。
那个早过期了。沈寻笑道:而且电水壶里都长出青苔了,你还敢烧水泡面?
乐然愣了愣,找到日期一看,果然过期了,且过期时长已有9个月,再揭开电水壶的盖子往里瞅,苔藓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他拧着电水壶,目瞪口呆地望着沈寻,挤出五个字: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聪明。
沈寻挽起袖子,朝卫生间走去,哗啦啦地洗完脸,衬衣领口湿了一圈,一边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水,一边正经道:前几年老在各个乡镇跑案子,来过多少次周家镇,就住过多少次紫金梦缘,有次半夜被饿醒,见桌子上有方便面和电水壶,于是接了水就开始烧,泡好后狼吞虎咽吃了几口,才发现味道不太对,一看日期,过期半年,再看水壶,水里浮着一层飘起来的青苔。
乐然不厚道地笑了,发自肺腑道: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