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白自然是极怕的,她二十八年前就领教过贺明达阴狠的手段。
贺明轩去世后,她不是没想过带着小贺灼回到厉家生活,但贺明达打着贺老爷子的旗号,提前就将她的后路堵死。
厉秋白现在想来,贺明达此举定是想让她和贺灼生活在他能掌控到的地方,一有任何变数,便能轻易铲除。
在贺家的那些年,她时时折磨小贺灼,不让他吃饱穿暖,阻扰他看书学习。
一是因为贺明轩身上的基因太强大了,她一看见贺灼就本能生起对贺明轩的怨念。
二是因为她顾忌着贺明达,怕贺灼生的太过优秀,引起贺明达的注意,以此引来杀身之祸。
却不曾想,昏迷十年再次醒来,对贺明达恐惧的阴影再次兜头笼罩下来。
贺明达年轻的时候爱穿白衬衣,他的通缉令被新闻主播字正腔圆播报出来的时候,厉秋白看着惨白的房间墙壁,觉得到处都有可能是贺明达的藏身之处。
她整个人躲进被子里,浑身颤抖,声音也颤着,却偏偏又尖利,像是地狱里恶鬼的哀嚎:“救命啊!让贺灼快来救我!我是他妈妈呀!他不能这么对我!”
偏偏电视跟被魔鬼附身一般,不管她怎么颤巍巍地伸出手,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上,下一秒,电视便重又自动打开。
一遍遍地放着同一出戏,戏里有一对青梅竹马的神仙爱侣,被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设计害死后,女人自此便被阴魂缠上,不得安生。
厉秋白怕死,活着的每一天却并不比死更轻松。她后来已经全然分不清,到底每日是自己在凄厉惨叫,还是电视里那个女人在惨叫。
李助皱着眉看着护士发来的视频,厉秋白形容枯槁,披肩散发,脸色惨白,蜷缩成一团在床角涕泗横流,竟比电视上扮鬼的女人还像厉鬼。
看完后,他给对方发了句知道了。
并未拿这种小事去叨扰正在和庄先生看电影的贺先生。
——
“呜呜呜……小狗狗真是太治愈了,呜呜我也……想养一条狗。”庄简宁眼睛紧盯着大屏幕,还不忘掏腿上搁着的薯条吃。
贺灼侧着身体,拿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泪滴和泪痕,听见庄简宁最后一句话时,脸上温柔和好笑的神情骤变,语气也冷了下来:“不准养。”
半根薯条还在嘴边,庄简宁猛地转过头,用哭得发红的眼睛瞪他:“为什么不行?”
贺灼一口咬掉他嘴边的薯条,眼神游移:“我、我对狗毛过敏。”
庄简宁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你胡说,小粉丝送我的毛绒狗你今早还摸了。”
说完又有点心虚,毛绒玩具狗的狗毛跟真狗又不一样,谁知贺灼并未抓到这个点,只气鼓鼓地捏着他的脸道:“你还知道提毛绒狗?天天抱着不撒手,要是再养一条真狗……”
话还没说完,贺灼便品出了不对味,嘴巴紧闭,作势连头都要转过去。
庄简宁一把勾住他脖颈,泛着红的眼睛眨了眨,含着笑意:“贺总这是连一条狗的醋……唔……”
贺灼像一只侵略性十足的猎豹,低头凶狠地含住了那张叭叭的小嘴。
暧昧的水声和哼声在影厅响了半晌,贺灼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庄简宁。
眼睛更红了,唇瓣也是红肿的,脸上泪痕未干,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更想让人欺负。
贺灼摩挲着他濡湿粘在一起的长眼睫,低声问:“还养吗?”
庄简宁早将养狗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站起身,大长腿一抬,坐在了贺灼腿上,挺起胸脯,低头去寻贺灼的唇,眼神迷离地呢喃道:“痒。灼哥哥,你弄弄我。”
“啪!”是两杯可乐同时滚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又响起了可乐液体顺着狭窄吸管口汩汩往外流淌的水声。
电影已经结束了很长时间,李助和影厅经理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去敲影厅的门。
直到一个多小时以后,门才从里面推开,贺先生看似心情非常好,紧紧牵着低头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庄先生。
李助很是感慨,贺先生自从有了庄先生的陪伴,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像过去那般死气沉沉,添了人气和活气,气质也变得温柔明朗起来。
感慨归感慨,正事儿也没忘,他亲自将影厅监控处理了个干净。
——
从电影院回去的路上,庄简宁让司机顺道拐了个弯,药浴的中药材快没了,他得去趟秦氏中医馆。
陈默最近一段时间都住在灼宁大厦,拉团队、定章程等等,忙的不亦乐乎。庄简宁没敢烦他,自己提前联系了秦老爷子。
临下车,贺灼仍牵着他,想了想:“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庄简宁自然是乐意的。
敲开秦老爷子的房门前,他一直在琢磨,既然人都来了,他得想个什么法子,让贺灼同意让秦老爷子看看小腿。
也让权威人士检验一下,近段时间一天三次雷打不动的药浴按摩效果。
也许是因为他跟贺灼发了一通“不公平”宣言,也许是因为两人肌肤相亲待在一块儿的时间越来越多。贺灼有什么话或者什么想法,都会跟他说一点。
两人这段时间窝在家里,除了做.爱、睡觉和处理工作,其他时间,就算是吃饭时,也会聊个没完。
庄简宁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话可说,虽然大多数时间说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但是他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贺灼对自己小腿的态度一直都很随意,但庄简宁能感受的到,贺灼想站起来的愿望非常强烈,平时不提,或者佯装随意,只是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害怕,自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希望。
既然贺灼想,就算只有丁点儿的用处,他也要尽全力去做。
秦老爷子先以为是一个人来,开门见是两个,笑着招呼道:“快进来。”
“外公好,这是我爱人贺灼。”庄简宁介绍了一句,转头看向贺灼。
他十八岁后独居了十年,成年前陪伴在他身边的亲人,不但没有一个真心待他,有的甚至还想着怎么置他于死地。
庄简宁非常理解贺灼对生人的抵触和排斥,这些经历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只会比贺灼的应激反应更加强烈。
他蹲下来,拉着贺灼的手,不疾不徐地柔声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秦老爷子,陈默的外公,你可以跟我和陈默一起,叫他外公。”
庄简宁要是有孩子的话,一定是个极好极有耐心的爸爸。但是贺灼连狗都不想要,更遑论更占时间和精力的小孩。
他深深看了庄简宁两眼,再抬头时,敛下眼底所有暗涌的情绪,像个被哄的服服帖帖的大孩子,乖顺地唤:“外公好。”
“哎,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别站在门口了,都快进来。”秦老爷子笑呵呵地说。
三人聊了几句天后,贺灼见庄简宁不时看向自己的小腿,他开口道:“外公,能劳烦您帮我看看腿吗?”
庄简宁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哪知道贺灼竟会主动提起。
欣喜溢于言表,他“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兴奋的两只手的手指头相互绞着,“对对对,外公,您帮忙看看。”
秦老爷子这辈子不知看过多少病人,之前又跟庄简宁有过几次交流,对贺灼的情况早就猜个七八分。
他走到贺灼身边,半开玩笑地道:“小庄预付的就诊费给的足足的,不说看看了,就是上门提供系统针灸附加按摩,也是够的。”
庄简宁正弯着腰,帮忙将贺灼的腿支在旁边的凳子上,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秦老爷子竟会这么说,他赶紧抬头看向贺灼。
贺灼受不了庄简宁用带着希冀和乞求的目光看他,只觉得心里一软,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谢谢外公,那我们约好时间,我派车接您过去。”
秦老爷子笑着应下来,便低头去看贺灼的小腿肌肉。
庄简宁见贺灼肢体微微紧绷,他蹲在贺灼身侧,拉着他的手,五指挤进他指缝里,牢牢地交握着,另只手在他膝头轻抚,感受到贺灼的身体慢慢松缓,手依旧没有拿开。
秦老爷子按着几处穴道,见某处肌肉轻微一抖,他来了兴趣,问贺灼:“有一点知觉吗?”
不等贺灼开口,庄简宁替他答:“他说感觉不到,但是药浴后,他的小腿神经确实有了点反应。”
说完又掏出手机,调出备忘录,虔诚地递给秦老爷子:“外公,您看一下,每次药浴按摩后的变化我都记着呢。”
秦老爷子闻言一挑眉毛,脸上写满了惊诧和触动,接过手机翻了翻,见从第一次拿走药材那天开始,直到今天,一天三次的药浴按摩便从未断过,更难得的是,各种细微的反应写的详尽又全面。
秦老爷子仔细看了一遍,又细细地查看了小腿情况,直起腰道:“虽然耽搁的久了点,但是情况一直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他往中药柜那儿走,准备再调整一下药方,还是没忍住感叹道:“小庄有心了,现在像你这么小的孩子,很难有你这样的定力和耐心。”
庄简宁被夸的不好意思,也有点心虚,两人偶尔沉迷性.爱,做起来便不管不顾,将两次药浴的时间压缩到三四个小时之内也是有的。
他红着耳尖,小心地将贺灼的腿放在地上,正半蹲着帮他挽西裤的裤腿,一只白净的手突然捏住他下巴,微微用力。
庄简宁顺着力道抬头,唇瓣便被温热的薄唇含住。
秦老爷子拉开药柜抓药的声音就在不远处,明知道对方正背对着他俩,但是庄简宁仍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心跳加速。
像是在教室里,背着老师和同学,躲在课桌下偷偷接吻的感觉。
美妙,刺激,又夹杂着欲罢不能的羞耻。
他想转过头去看一眼秦老爷子有没有发现,但是贺灼不让,捏着他的下巴,控制着他,舌头整个探进去又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听见“咔嚓”一声,像是关抽屉的声音,两人勾缠在一起的舌头才迅速分开。
贺灼的唇顺着庄简宁的嘴角,一路滑向他红的滴血的耳廓,轻声道:“晴时有云,阴时有雨。”
庄简宁不解,眨着一双清透的桃花眼看他,“嗯?”
贺灼眉眼带笑,既温柔又缱绻,“我有你。”
——
贺灼最近频繁带庄简宁出去,一是想像正常的情侣那般约会,二是想看看能不能挖出贺明达的蛛丝马迹。
李助提高了戒备等级,扩大了监控范围,梳理了所有可疑线索,最后汇报道:“贺先生,您和庄先生身边没有出现贺明达的任何踪迹。”
贺灼知道这只老狐狸阴险狡诈,仍是没有放松警惕。
庄简宁开始着手筹备袁家的慈善晚会时,他让李助当了庄简宁的贴身助理,又派了十几个保镖,交代不管庄简宁去哪儿都得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天,刚送走趁午休时间过来给贺灼针灸的秦老爷子,庄简宁便上楼去换了衣服。
一身剪裁得体的英伦风轻薄夏季西服,穿在他身上,像是准备迎娶公主的高贵俊美小王子。
贺灼看的眼热,又有点气闷,直拽他胸口上的帕子,“天这么热,你穿这么严实做什么?又不是正式的晚宴。”
今天庄简宁主要是去参观袁家举办慈善晚宴的地点,再和参加晚宴的女宾们确认珠宝首饰的风格和喜好要求等。
安澜给他发信息,说等会不但她爸妈在,帝都好几个有名有姓的垄断企业巨擘都在。庄简宁自然不能在衣着上太过随意。
但是见贺灼这样,他脖子一扬,鼻子一皱,范儿起的十足,“咱们昨天出去吃饭,我穿的t恤短裤,你说锁骨和小腿都露出来了,今天我穿西服,你又说太严实,你怎么这么难讲话呢?”
贺灼想起昨天那身衣服,捏着他鼓起来的腮帮子:“你锁骨跟小腿上都是吻痕,自然不能给……”
庄简宁打开他的手,红着脸瞪他,“你要脸不要。”
他简直想不明白,锁骨跟胸口还有大腿上有就算了,为什么连小腿上都是,这人属金鱼的吗,没事儿就啜啜啜。
贺灼见他声调起来了,自己气焰就下来了,也是心虚,将帕子折好重又塞进他胸前口袋,有点蔫蔫地道:“你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那等我开学了,你要每天接我放学吗?”庄简宁有点好笑,想了想又道,“我晚上想吃荠菜馅儿的肉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