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忽的狂风大作,吹得窗楞吱嘎作响,寒风不要命的灌进来,红烛摇曳,啪嗒一声停息,黑暗瞬间侵袭。对宋初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杏子匆匆关了窗户,端了木盆进去伺候,“姑娘别怕,边境夜里就这样,现在还算好呢,等到冬日里,风雪交加,风声簌簌,那才豪气呢!”
月亮也不知躲到了何处,杏子重新点燃了烛火,屋子里昏暗的光重新亮起。
杏子端坐在宋初脚边,看起来仿佛在给他修着指甲,小拇指却不停在上面比划,宋初不时点头不时回应,宋初手伸进怀里,摸到今日周钰带给她的所谓小玩意儿,若有所思。
许久,她在杏子手中写了几字,杏子点头,借着微弱的灯光展开纸笔,几个蝇头小字一蹴而就。
宇文大营,四处灯火通明,主帐中五人围桌而作,一人站立,把东西逐一拜访整齐,中间的圆形罐子引人注目。
宇文瑞低头,瞧着装在透明罐子中肥嘟嘟的虫子,内心干呕。沈芳芳握着巴掌大的狭长圆筒,节奏感十足的敲击平底,沉睡的虫子好像被唤醒了一般,缓缓开始朝瓶口处爬行,终于露出个脑袋来。
“这便是食虫盅?”小小的虫子竟有如此威力,竟然让上万大军闻风丧胆,要不是几人策略得当,此时军营哪有如此宁静奋发。等待始终不是长远计,主动出击方是攻敌之道。这一切都寄托在这虫子之上了。
“回殿下,正是。”宇文瑞和宇文乾禀明了身份,谣言不攻自破,地位也骤然上升。
“现在能供多少将士使用。”宇文瑞素来优雅端庄,军营几日,面上的笑容都被磨得少了很多,此时说话也有些沉着。
“不到千人。”沈芳芳语气低沉下来,“食虫盅下在人身上倒是无甚害处,和那控心盅比起来,就是不会自行繁衍,若是上了战场……”沈芳芳说到此处,几人已是明了,若想全身而退,看来只寄托此路终究不是归路。
“要不我去把那什么母盅给杀了。”白旭磊亲眼见证了虫子的功力,一点儿不敢小觑,他素来胆子大,被这虫子弄得束手束脚,早就心中不满,豪气冲天。
“白神医高义,只是我们连他们的母盅藏在何处都不曾知晓,若是一击不中,倒是让他们藏的更深。”畏头畏尾不是宇文瑞的风格,可是如今实力不济,又有控心盅那个庞然大物,让人不得不顾忌。宇文瑞眉间的忧虑都皱成了纹路,白旭磊熄了话头,他可没有那个把握,“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敌人可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
宇文瑞和宇文乾对视一眼,暗探递来消息,说他们准备布兵攻城了,即使闭门不出,恐怕也坚持不了几日,难道宇文真的将要就此灭亡?
“有刺客!”
“什么人!”
大帐之外连续的吼声划破了夜里的宁静,主帐里的拓拔玉首先反应过来,掀开帘子冲将出去,宇文乾紧跟其后,一个黑影匆匆朝主帐的位置奔来,视线在空中相对,熟悉的光一闪而过。黑衣人往后一看,一队追兵冲上来,侧边又有一人拦截,将手上的东西狠狠一掷,如利箭刺向宇文乾,看了对方一眼,朝远处窜走了。
那东西稳稳当当落在宇文乾手中,宇文瑞见他要拆开黑乎乎的一团,“小心。”
宇文乾若有所思,“别追了。”吩咐一声,追兵陡然停止。
几道视线集中在宇文乾手上,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处理之时,沈芳芳手中的盅虫跳的厉害,心下一惊,匆匆上前不顾宇文瑞几人的阻拦,打开了包裹,大惊失色。
一条小道蜿蜒而去,边上树木随风飘摇,光秃秃的树干像是褪了衣物的美人,也不害燥,扭起腰肢。顺着过去,便是几处民宅,暗色的瓦片一排一排,学得是宇文的风格,墙面久经风霜,变得暗黄,还有些裂纹。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升起,露珠不见日光早就消失不见,一处宅院里,已经闹腾起来。
宋初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天色模糊发亮,心里暗想,原来天已经亮了?猛地,她从床上坐起来,“杏子!”大叫一声,杏子眨眼的速度进来,一手暗着腰间,柔水的双目沉沉眯着。
“小姐,怎么了?”环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不敢大意,压着嗓子问。
“我,我好像能看得见光了。”宋初不敢眨眼,深怕面前朦胧的光晕是自己的错觉。
此话一出,杏子都是一惊,然后便是浓浓的喜悦,一手放在宋初眼前,像是要证明什么,“小姐,你看,这是几?”
眼前好像一层浓浓的大雾,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又能感觉到光的温度,宋初摇摇头,“看不大清。”
杏子挺直的脖子一下子垂了下来,很快又笑起来,“小姐,这是好现象啊,说不定明天就能看见了呢!”
只有曾经失明过,才会知道光明的可贵,宋初素来情绪稳定,现在更是被磨得没了太大的起伏,“顺其自然便好。”
这样也太消极了,杏子想长篇大论演讲一番论光明的好处,理清思路后死于腹中,算了吧,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小姐,洗簌吧!今日有羊奶,我煮了一遍,去了腥味,可香了。”杏子做了个深呼吸,宋初被逗笑了。
杏子伺候宋初穿衣梳洗完毕,端了早饭上来,正好瞧见搁在桌子边上的小匣子,心里若有所思,“小姐,难道是这个药?”
宋初回想起那日龙承毅反常的高兴模样,难道龙承毅知晓自己的眼疾是何原因?难道那个孩子和他由关系?
宋初默默吃了饭,照例外出走了一圈,大街上人不多,走走停停又到了那个熟悉的馄饨摊上。那孩子好像很喜欢宋初,每次见到宋初都要撒娇一番,宋初自己的银子恐怕都花在她身上去了。
“小姐,这边境虽说用不上什么银两,可也没像你这么大手大脚的。”回了宅子里,杏子清点宋初的荷包,一数下来气的不行。
宋初脸红的很,“那孩子可爱,我,我就买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罢了。”真是的,果然自己养活自己很难么?“我,我会慢慢赚钱的。”
“赚什么钱?”龙承毅不知何时来了,带着一股热气进来。
宋初羞红了脸,连忙说,“没,没什么。”
杏子嘟着嘴不说话,识趣的借着沏茶的功夫离开。
宋初朦胧间能瞧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朝自己慢慢走来,心情少有的有几分激动,“承毅,谢谢你。”
龙承毅被谢得莫名其妙,脚下不停,问,“谢我什么?”
“我的眼睛,好像能瞧见光了。”宋初嘴角咧开,能瞧见里面洁白的牙齿。
龙承毅懂了,虽然早知道结果还是忍不住高兴,“真的,能瞧见光了?”龙承毅矮下身子,和宋初平视,带着哄人的温柔,“末儿,能瞧见我吗?”
眼前圆溜溜的一团,宋初摇摇头,“只能瞧见个轮廓。”宋初昂着脸,“承毅,你真厉害,这药是你配的吗?比那些大夫都强。”
被心仪的人夸奖比什么马屁都让人受用,龙承毅也不例外,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一张俊脸有了初见之时阳光般的味道。
凳子移过来,坐在宋初对面,盯着她清秀的容颜,有股安心的味道,“末儿,放心吧!再过几天你就能完全看得到,到时候我们一起煮酒下棋,一起烹茶品茗,一起看看这边境的豪壮,可好?”脑海中描绘出一幅幅如画的诗卷,龙承毅心里的那种不知名的感觉像是要溢出来。
宋初撑着脑袋,一脸神往,“好。”秋风似乎都怕加大了力度,吹皱了温馨而和谐的气氛,只是轻轻晃着,好久才消散。
“承毅,你可没告诉我你还是大夫呢?”或许好奇,宋初纠缠着自己的眼睛问道。
“我可不是什么神医,只是这症状我曾经在一故人那里见过,突然想起来了,幸好。”最后两个字吐的很轻,轻到宋初听出了里面的彷徨和侥幸,张口到嘴边的疑问吞了进去。
心中那把天平似乎有些不稳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宋初,你忘了上辈子你是怎么死的吗?你难道忘了被别人欺骗感情的滋味了吗?你如今怎么也拿感情一事儿利用起别人来了。
“末儿,怎么了?”宋初久久不说话,龙承毅担忧道。
宋初抿嘴笑笑,“幸好遇到了你,可是,”宋初转过脑袋,手指在打结,“承毅,我没有亲人了,以后你当我的亲人可好?”
龙承毅一脸惊喜,控制住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回应,“好。”
可惜他脸上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承毅,你这么好,以后一定要找个好妻子。”
龙承毅张张嘴,想说你就是我寻找的妻子。可是看着宋初一脸拒绝的模样,把话从嗓子眼里压下去。
他不是个悲春伤秋的人,马上就恢复了笑脸,“当然。”抬头,杏子已经端出了午饭,熬得奶白的鱼汤,散发着酸辣味的小菜,口齿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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