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妈妈听完卫萌萌的话,竟是拿目光瞅了瞅她身后的那位头戴帏帽的贵人,仿佛征求意见似的,顿了半响,方才眉开眼笑道:“公子言之有理,发生在我月影风荷楼里的事,自然要由我去解决。”
言罢,她来到了楼下,走到王敦面前先施了一礼,笑道:“王大人与这位王公子都是我这里的常客了,二位又是族兄弟,若是为了宋姑娘伤和气,那便是我们罪大恶极了,还请王大人您宽宏大量,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可好?”
说完,又转向王平子道:“公子对宋姑娘的一片心意,妾生见之也犹为感动,只是宋姑娘的卖身契确实已被王大人买了去,王公子你看不如这样,我月影风荷楼里还有不少出众的姑娘,像宋姑娘这种类型的也有两个,如汀香和玉兰,刚才及笈……”她笑着凑到王平子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都还未破过身,冰清玉洁的呢!”
王平子见她一脸谄媚的笑,也眯着眼睛弯起了唇角,忽地一摆手,就将她推到了一边,然后大步跨到王敦面前,竟是一手提起了他的领子,怒瞪着他道:“你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对不对?”
王敦却笑道:“阿平这是哪里的话,你是我兄弟,我哪有跟你过不去的道理。”
“那我问你,你若将宋姑娘买了去,可会真心待她?”
“她若尽心服侍我,我自然会真心对她。这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当日石崇在金谷园设宴,为你连杀三名美姬,你面不改色,心肠如此之狠,你何曾有过惜玉之心?”
“哈哈哈……他自杀他自家人,于我何干?阿平,你管得太多了!”王敦私毫不以为意的大笑,这让周围观听的世家公子们都摇头不语,有的甚至对此人产生的鄙夷与畏惧之感。
卫萌萌见此情形,也不禁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君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耳,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这是一个叫潘滔的人对少年时的王敦所给出的评价,言其凶残狠毒。能吃人。将来也一定会被人吃。
卫玠听到她的这句话后。不由得心生同感,见她看王敦时眼神里所透露出来的厌恶和忧惧情绪,心中也生了一丝不安。他低声问道:“阿猛,你是否知道此人的过去和将来?”
卫萌萌心头一怔,将目光拉回,照向了卫玠,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虑来:“这个人以后大有作为,只是却非善类,若能远之,最好不过,但现在看来,阿平已与他结下了不解的仇怨,只怕此恨难消!”原来王敦与王澄之仇竟是由一个女人引起的,想到这里,她心中有了些惴惴不安,忽然抓紧卫玠的手,语气十分严肃道,“叔宝,答应我,千万不要与此人结交。”
卫玠有些茫然,但见她神色如此凝重,便猜到此人将来非友即敌,故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卫萌萌再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贵人,见他仍是事不关己的坐在那里只顾着品茗观景,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影响不了他分毫,而刚才从宋祎凝望他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宋祎对这男人一定怀有某种情愫,若说这男人不认识宋祎,打死她都不相信。
然而,美人命悬一线差一点就香消玉殒时,这个男人也依然是无动于衷,可见其铁石心肠。
卫萌萌最讨厌无情负心的男人,心中忽地就腾起了一股子怒火,但见王敦与王平子僵持不下,她一时也不好露面,便大步跨到那“贵人”的面前,在其塌几对面坐下,勉强以客套的语气请求道:“烦请公子出面调停,救得宋祎姑娘,毕竟谁也不想看到美人血溅于此,为免大煞风景,不是么?”
那男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根本没有听她说话,愣是一动不动的呆立了半响,就在卫萌萌快要失去耐心而去掀开他的帏帽时,男子破天荒的开口说话了。
而当他一发出声音,卫萌萌便感觉身周的空气都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因为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美妙动听的声音,那甚至比世间任何一件乐器奏出来的音乐都还要悦耳,而且这还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哪怕他说的话是如此的淡漠甚至带着一丝讥诮:“我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事呢?姑娘可否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卫萌萌怔了一怔,被人认出是姑娘她已不奇怪了,让她惊怔的是这个男人的声音。任何美好的事情一摆在面前,都会让她的性子自然而然的棉软下来,不管是太过美丽的容貌,还是太过美妙的声音。
“刚才姬妈妈说了,你身份贵重,我相信只要你肯出面说一句话,王大人与王公子便能化干戈为玉帛,而宋美人也不用以死来保贞洁了。”
“姑娘在说笑了,这月影风荷楼里的女子虽然美丽动人,但似乎不会有什么贞洁可言。”
“你——”卫萌萌还是忍不住动怒了,哪怕听这个男人说话其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也罢,我特么的也是脑抽了,与你素不相识,干嘛要来求你,算了,打扰阁下是我的不对,再会!”
卫萌萌说完便走,看样子还是得自己出面了,与王平子相识一场,哪有在一旁看热闹的道理,卫璪都已经到楼下相劝王平子去了。
可当卫萌萌刚走出三步远时,却听到那男子的轻笑声传了来,无疑他的笑声也是非常动听的,简直就可以洗涤她心中的一切烦忧和怒气。
“姑娘这是又要去力挽狂澜、平定大局了么?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般爱多管闲事的人。”
特么的这句话绝对是讽刺,赤果果的讽刺。卫萌萌不禁恼怒的回转了身。就见那男人抬起了头来,隔着一层白纱看向她道:“在这个地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好,毕竟这里聚集了许多身份贵重之人,如果你还想安然无恙的走出这个月影风荷楼的话,就最好乖乖的什么话也不要说。”
卫玠听了他这番话后,心中陡地一跳,连忙来到了卫萌萌身旁,抓紧她的手将她挡在身后,警惕的向那男人问道:“你是谁?你知道她什么身份?”
“真是有趣!卫小公子,你是怕我会伤害她么?”男人忽然站起了身来。很是玩味般的看着他。笑道,“我若真想伤害她的话,恐怕你也保护不了她,而且我了解她比你了解的要多得多。”
卫玠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男人前半句话直揭了他内心最自卑的地方。而后半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上难道还有谁比他更了解阿猛么?了解她最真实的来历?了解她是怎样可爱的一个女子?
卫萌萌也觉得奇怪,男人的话让她对这帏帽面纱下的一张脸更好奇了:“你说你了解我?公子,何必这么神神秘秘的。不妨以真面目识人?不然,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卫萌萌话一说完,就将手指勾向了男人头上戴的帏帽,她的速度本是极快的,曾用这两根手指接过快如闪电的暗器与飞镖,然而,竟然在这个时候,被这个男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握在了手心。
“你——”卫萌萌动弹不得,她感觉自己的指骨都要被这个男人捏碎,但是,她的目光却不由得被男人中指上的一玫红宝石的戒指吸引了去。
好熟悉的戒指!似乎在哪里见过!
当这个念头刚从她脑海里划过时,男人忽然俯下身,将她也轻轻的放倒在了塌几上。
居然以这般撩人的姿势与她咫尺相对,卫萌萌刹那间懵了,接着又听到了男人几近摄人心魄的声音道:“姑娘若是肯委身于我,你所求的,我也未必不肯帮忙。”
听到这句话时,卫萌萌只觉得心里好笑,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男人婆的性格会这么招人喜欢,随便一个路人甲都想要她吗?
只是这样的一幕落在卫玠眼里,肯定会让他心里不好受。
于是卫萌萌开始挣扎,可是特么的这个男人怎么跟紧箍咒似的,她越是挣扎便越被圈得紧。
“放开她!”卫玠果然生气了,竟是从袖中飞出了一片相思叶,直向男人的头颅这边击来。
这是她送给他的暗器!
可是形如竹叶般的暗器只划破了男人帏帽上垂下来的轻纱,便从窗棂边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又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来,急急的唤了一声:“主公——你没事吧!”
那名女子对着卫玠娇斥了一声:“大胆,竟敢行刺我们王爷!”
主公?王爷?
当这四个字贯入耳中时,卫萌萌心中的疑赎就更深了,趁着男人注意力被那女子吸引去的瞬间,她再使尽全力,将他头顶上的帏帽给掀了下来,下一瞬间,她的目光再一次惊愣的定在了男人的脸上——
让她震惊的不只是这个男人俊美邪魅得空前绝后的容颜,而是这张容颜竟然曾经那么深刻的印在她脑海里过!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这一切是否太过诡异了!
她想起了竹林之中那些黑衣人的追捕,想起了今日在国色天香酒楼里所收到的碧玉簪,更想起了与晟王相似的淮南王,想起了她曾去过的另一个世界,想起了那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却腹黑到极致的阴险男人。
不,不可能的!只是长得相似而已,绝不可能的!
卫萌萌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混乱的思绪,竟害怕得颤抖起来,她望着这张美得足以令天下女子为之动心的脸,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人却只是弯起唇角,一双幽深狭长的凤目中闪烁着玩味般邪异的笑,那简直就是一种捕捉到了猎物得意的笑,让人无处可逃直困禁了人灵魂的笑。
“王爷,您请来的客人都来齐了,是否现在就去……”
说话的是一个容貌非常绮艳的女子,她看这个男人的眼神也是极尽痴迷的,但是却也极其卑微的掩藏着自己的心思,十分敬畏的望着这个男人。
“哦。”男子淡淡的应了一声,才缓缓起身,问了一句:“江南的陆机和陆云两兄弟都来了吗?”无错不跳字。
女子的脸上一阵错愕,大约是不明白她的主子为什么会在外人面前将客人的名字道出来,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应了声:“是。”
“那就现在去见见吧!”男人道了一句后,又将那掉在地上的帏帽捡起来,戴在了头上,然后向楼下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卫萌萌笑道,“嵇氏阿瑶,我已遣了媒人到嵇府上去提亲,你父亲也答应了这门亲事,你迟早会是我的女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总是在外抛头露面,败坏了自己的名节。”
男人的话说得十分轻松,他的目光在扫过卫玠的时候,已然是一番讥诮和公然的挑衅。
不管男人所言是真是假,都已给了他无情的打击,卫玠脸色突地苍白,他知道这个男人是在嘲讽他,他既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也没有办法迎娶到他。
“不可能,我父亲怎么会……”卫萌萌更是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可是话一出口,她便觉得哪里不对劲而恐慌了起来——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她叫嵇瑶?他又知道自己几重身份?他到底了解自己多少?又是怎么知道这一些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向她提亲?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海里炸了开,直令她的头颅仿若要裂开一般疼痛起来,“你到底是谁?”蓦地,她又将满脑子的疑问化为一句话喝出。
卫玠紧张的扶住了她,满目都是忧痛之色。
那个男人微微停滞了脚步,面纱下他的唇角再次勾了起来,“嵇氏阿瑶,你欠我一条命,该拿什么来还?”他的声音又如天籁一般传了来,“不过现下,我愿意再帮你一个忙,你只须记得,你欠我的,是一定要还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