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满了水,我将蜡烛点燃,右手拿起龟甲在蜡烛火上炙烤,左手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柳银‘花’握着的拳头上。
这算法闻所未闻,围观者全都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看着。柳银‘花’也不干扰我,任由我施为,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仿佛吃定了我。
我心中冷笑,只怕你得失望了。
我的右手开始慢慢移动,让蜡烛火均匀的炙烤龟板的纹理,左手食指点在柳银‘花’拳头上,开始有节奏的弹动。
旁人看不出来,世上只怕唯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是鬼颂的节奏,柳银‘花’终究非凡人,随着我的弹动她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住,‘露’出了震惊之‘色’。在她怀抱里,那条绚烂的三‘花’蛇探出头,一脸惊奇看着我的手指似是有所发现,目中‘露’出了异彩。
别人感觉不到,柳银‘花’清清楚楚,随着我的弹动,她的灵魂开始跟着我的节奏震颤。
柳银‘花’的魂力要强过我,我想要干扰她的思维,基本没有可能,可要是想引起一些共振,却并不难。她现在要是缩回手,我和她的灵魂接触就会断开,可问题是既然有言在先,她只能任由我捣鬼。
我也不需要深处她的灵魂,泄‘露’出来的一点信息就足够,她现在要对抗我的法术很简单,只需要彻底不想她手心里的事物,然而现在那东西就是焦点,想要控制自己完全不想,神仙也未必能做得到。
这些信息极其细微,我是分析不出来的,然而,龟板可以。
乌龟是世间最长寿的动物,虽然智慧不高,可活的年头久了,龟板中蕴含的灵气非常足,而这大量的灵气就相当于油墨,我可以把接收到的信息拓印下来。
这是最古老的卜算术——龟卜照烛。
每一种巫觋都会龟卜术,只不过方法各不相同,而我这是鬼巫的独‘门’算法。鬼巫利用招来的魂魄卜算时,一般都无法直接沟通,就是用这种法子把魂魄的信息展现出来的,现在的原理基本相同,只不过我的能力有限,卜算法很粗浅。
渐渐地,围观者已经人山人海,其中竟然有内行人,脱口惊呼:“这是龟占术!”
人群起了一阵‘骚’动,又迅速安静下来,毕竟这里很多算命的,他们虽然不是真法师,可毕竟也是业内人士,虽然没见过人施展,都听说过这失传已经两千多年的法术。
接下来,就要看这上古算法是不是真的灵验有效。
在蜡烛火的不断炙烤下,龟壳渐渐开始龟裂,从上面已经能隐约看见透光,裂纹‘交’错,纷杂不清。
大约十分钟过去后,我收回点在柳银‘花’手背上的手指,端起龟板,慢慢浸入了碗里的清水中。迅速冷却的龟板立刻开始崩裂,裂纹猛然绽开。
这些裂纹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绝大多数无用,好在那些纹理不明显,会拖后崩碎,而最先碎开的,应该就是我要算的东西。
也就是一瞬间,半秒钟都不到,在我全神贯注的注视下,龟板碎裂,我霍然抬起头看向柳银‘花’,斩钉截铁道:“应该……是个蛋!”
人群哗然,全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柳银‘花’身上,等待着答案。
众目关注中,柳银‘花’原本凝重的脸‘色’慢慢舒展,最后竟然笑了。
“你确定?”柳银‘花’神神秘秘问:“你真的确定?输了,可就不好看了啊!”
确定?世上哪有确定的事?何况我这个菜鸟,不过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快开就是了!”
看见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柳银‘花’喊了声“好”,笑得更灿烂了。然后她翻转手腕,掌心向上,慢慢松开了拳头。
下一秒,周围大声喧哗,而我则彻底傻眼了。
柳银‘花’手里的竟然不是蛋,而是一条只有几厘米长的小蛇,扭动着身躯,盘在一小堆碎蛋壳上。
我现在的嘴巴绝对能吞的下一个大鹅蛋,差点脱了臼,刚才为什么柳银‘花’要拖延那点时间,看来,就是让这条小蛇孵化的。我特么绝对是跳进陷阱了!
“这你可就太赖皮了吧?!”我沉声质问,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柳银‘花’叹了口气,把那条小蛇放进草丛里任由游走,怕了拍手掌心说:“算错了就是算错了,怎么?男子汉大丈夫,要出言反而不成?”
周围的人离开开始大声起哄,全都是为柳银‘花’帮腔的,看见这架势,我立刻打消了让人评理的打算。柳银‘花’是典型的东北口音,我是改不掉的江南味,一听就是外地人,他们会帮我说理就奇了怪了。
既然这样,我自认倒霉,不跟你无理取闹了。
我怒哼一声,把那一万块钱摔在柳银‘花’脚下,怒气冲冲分开人群就走,我认了!身后传来一片嘘声,那些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纷纷怂恿柳银‘花’上来找我的晦气。
最可气的是,柳银‘花’从善如流,果然跟了过来。
我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过身继续大步流星往家走。这些围观的人不懂也就罢了,可你柳银‘花’身为三‘花’教主,怎么也不讲道上的规矩?刚才的斗法分明你已经输了!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女’人不讲理的程度,柳银‘花’完全不理会我的愤怒,就这么高高兴兴跟在了我后面,讨债鬼似得。
出了公园,走进无人的小巷,我再一次停了下来,这回我没给她面子,大吼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柳银‘花’依旧是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对着我咧嘴一笑,“怎么?输了不认账?”
我被她的无耻震惊了,差点儿当场翻脸,不过最后我还是忍住了,这‘女’人不好惹,我未必打得过她,最要命的是,一旦得罪了三‘花’教,她把徒子徒孙都招来,这东北我就待不下去了。
“行行行,我不跟你啰嗦,你爱怎么就怎么着吧。”我不耐烦挥了挥手,赶苍蝇一样,转过身继续走,再也不搭理她。
走着走着,到了刘瞎子家,我闷闷不乐推‘门’进去,今天这可真是晦气。谁料我进屋后,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柳银‘花’抢上来两步,居然也跟进了屋子。
这下我终于忍不住了,横鼻子竖眼对她吼:“这里可是别人家,谁让你进来的?!”
我话音刚落,里屋‘门’口传来一声惊呼:“柳姐姐!”
小翠‘花’听见动静跑出来了,看见柳银‘花’后,大喜过望,带着一大群小家伙扑到了柳银‘花’怀里。柳银‘花’蹲在地上抱住小翠‘花’,白了我一眼,“大老爷们儿开不起玩笑……这里也不是你家啊,赶我走也轮不到你,是吧?小妖‘精’。”
她口中的“小妖‘精’”指的自然就是小翠‘花’,我原本以为小丫头我会帮我说话,可看见她点着头亲了人家腮帮子一口,就彻底没了想法了,指的向坐在‘床’边的刘瞎子求助。
这小丫头和柳银‘花’显然早就认识,还这么亲密,她是指望不上了。
万没想到,不等我开口,刘瞎子就喜气洋洋拱手一礼,恭声道:“哪路大仙儿驾到?瞎子我有礼了。”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我被一帮老弱‘妇’孺打发去洗菜做饭,他们在屋里聊得热火朝天。
我其实也没那么小心眼,只是被她耍了有些不服气,现在这样,我也只有认了……
从他们的谈话来看,柳银‘花’是收到了胡三太‘奶’的嘱托,特地来陪小翠‘花’的,这让我既担心又安心。担心的是,胡三太‘奶’托付三‘花’教主亲自来陪着小翠‘花’,说明这一趟只怕真的不安宁。安心的是,小翠‘花’不大不小的,由我一个大男人来照顾,有许多不便,‘挺’累心的……
一番思索,还是后者占了上风,我轻松了下来。
黄影一闪,柳银‘花’从屋子里出来,笑眯眯走到我旁边,抢过一些菜择了起来。
“还是南方爷们好,会做饭,疼‘女’人,就是……”柳银‘花’低头笑着说。
这‘女’人似乎很爱笑,总是笑眯眯的,最要命的是她笑起来还特好看,勾魂摄魄,我赶紧把目光移开。
刚转过来,半空中传来一阵“扑棱棱”声,抬头看,一只栗‘色’的大猫头鹰飞了过来,停在了我俩面前。
刘瞎子住的小院是那种老式的独栋院子,水不进户的,靠着围墙有个水槽,水槽上担着一根晾衣架子,猫头鹰就停在上面,离我近在咫尺。
“咕咕……咕咕……”猫头鹰对着我俩叫唤了一阵子,柳银‘花’始终低着头择菜,等它叫完了后说:“知道了,你去和三爷说一声,城里找不到,就去附近的县里找找,应该就在这一带。”
柳银‘花’说完,猫头鹰展开翅膀向上一纵,贴着建筑群的屋脊飞向远方,转眼不见。
我忍不住好奇问道:“三爷是谁?你们这是在……”
柳银‘花’抬头看了我一眼,笑出两个小梨涡,说:“三爷就是白三爷啊,你们昨儿还见过,他正在黑河附近寻找赵不老的下落。”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昨天那个钓鱼的白衣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白家太爷,看来,这小小的黑河当真是风云际会,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
这时候柳银‘花’洗好了菜,一手端着一个篮子,对我偏了下脑袋,“走吧,我下厨‘弄’俩小菜,咱们去喝两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