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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微微亮。
秦岭,上庸城外,驿道。
顺丰镖局的几辆镖车整整齐齐停在大道上,一行人在不远处的河岸上暂且歇脚。
‘呲——’
轻响过后。
以碎石围了一圈的篝火忽然燃放火光,火苗微微跳跃摇曳,带来炽热光芒。
几位驾车的马夫去上庸城采购秋衣、粮食等物,余下几人围着篝火坐下。
“冷死了,冷死了......”
宫雪打着哆嗦,甩了甩火折子,熄灭后小心翼翼的将火折子放回包囊,搓了搓手紧挨着火光,不断小声嘟囔着,“咱们燕国啥时候有这般冷,这天风国还自称是什么中原富庶之地,竟然这般苦寒,这鬼天气,真是难捱啊。”
鬼哥笑了笑,“你这丫头,没有富贵人家的命,还偏偏想要过富贵人家的生活,既然如此,来什么江湖啊?”
猴儿拾了些柴火回来,挨着鬼哥坐下,然后不断往篝火里添上薪火,笑道:“这柴火有些湿,待会儿烟水有些大,都离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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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雪拱了拱琼鼻,轻哼一声,转头看向一旁始终静默的宁钰,问道:“宁钰,我瞧你这个年纪跟我差不多,你是啥时候走入江湖的啊?”
宁不凡缓缓抬眉,看了宫雪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总不能说个‘我不记得了’,如此又会被人嗤笑‘傻子’。
这世上,只有傻子才会不在意旁人喊他傻子,尤其是在‘傻子’这俩字里,加个‘小’字。
按理说,这热脸贴了冷屁股,也该知趣些,可宁不凡越是冷漠,这宫雪便越是觉着有趣,她往宁不凡身边凑了凑,继续道:
“这事儿你要是不愿说,也成,不过,你得跟我说说,你这白头发是咋回事儿,头一次你说自个儿唤作宁钰的时候,真是吓住我了,我还以为你是天机榜首宁先生呢,险些都信了。”
宁不凡心头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要将天机榜首唤作先生的话,便该唤作——大黄狗先生。
可这事儿说出去,保准是没人信的,说不定,他若是老老实实的说出去,就要被人唤作疯子而不是傻子了。
宁不凡盯着摇曳篝火,敷衍道:“染得,跟你身上穿的衣袍是红色的,一个道理。脑袋往染缸里一泡,十几二十天后,自然就变了颜色,别说白头发了,黄的蓝的紫的绿的都有。”
宫雪闻言,噗嗤一笑,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使劲拍着宁不凡的后背,上气不接下气,“宁,宁钰,你太,哈哈,你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宁不凡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了些位置,心头嫌弃极了。
这姑娘不说话的时候,也颇有几分婀娜姿色,可这一说起话来,怎么就疯疯癫癫的。
宫雪却没有放过宁不凡的心思,一把将宁不凡腰间的木剑抽出鞘来,在手里比划了几下拙劣不堪的剑招,笑道:“你这傻小子,天天配着一把木剑,连鸡都杀不死,混啥江湖呢,你说两句好听的话,我送你一把名贵的铁剑,咋样?”
宁不凡捏着宫雪的手腕,缓缓将木剑拿回,平静道:“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拿着一把木剑杀人,只需要全力送出剑身二十七下,我应该是数过次数的。”
鬼哥与猴儿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诧。
以木剑杀人,全力送出剑身二十七下,这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放血,活生生将人开膛破肚,任其鲜血流尽被折磨致死,这是何等残忍的方法。
宫雪微微愣神,竟被这话唬住了,“你......你拿这玩意儿,杀过人?”
宁不凡将清池剑轻轻入鞘,静静望着篝火,这朦胧跳跃的火光,像是喷薄而出的猩红鲜血。
远处,琳儿从车里拿出些干粮,笑着走来,给每个人手里塞了些,“你们说什么呢,咱们边吃边说,老吕他们啊,去城里买御寒的衣裳了,可这天色尚早,城门没这么快开,估摸着......咱们还得等上几个时辰。”
鬼哥吃了口干粮,随口解释道:“我们也没说啥,就是宁兄弟说了些江湖上的事情,吓唬咱们的小丫头呢。”
“哦?”琳儿颇为意外的看了宁不凡一眼,“没想到,宁兄弟还有这兴致。”
猴儿沉稳些,也不忙着吃食,而是从怀里拿出舆图,看了一会儿,然后合上,说道:
“咱们沿着这条驿道往前走,不出五十里,便得经过黑鸦山,据江湖传闻,这黑鸦山上的几位当家,可都是二品上的实力,他们手底下除了十余位三品高手外,还有上百位绿林好汉。”
鬼哥及时接过话茬,沉吟道:
“咱们在燕国打着顺丰镖局的旗号,各个山寨都得给些面子,可咱们的面子到了这天风国便不好使了,这黑鸦山的势力,咱们可没打过交道。晌午过路之时,得稍稍留些心眼儿,若是他们真要劫道,咱们便送些买路钱,图个安稳,买个交情,这一路通顺抵达江南郡,这条商道便算是开了,可不是这区区几车货物能比拟的。”
琳儿微微颔首,目带赞赏,“鬼哥说的极是。”
宫雪却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可他们不要咱们的买路钱,偏偏要劫咱们的镖呢?”
琳儿淡淡一笑,摸向腰间长刀,轻描淡写道:“江湖之路,本就是在刀尖儿上舔血。若真到了那最后一步,便得看看谁的刀,更快些了。”
生性沉稳的猴儿也是点头说道:“天机榜首曾说过一句话,既然来了江湖,怕刀剑作甚?这话极为贴切,我们既然是镖师,便要明白,人可以死,镖不能失,若是真有人要劫镖,该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宁不凡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复杂,心头暗道——天机榜首是条大黄狗,大黄狗从来不会说话。
宫雪听了这一番话,心头顿生激荡豪迈之情,大声道:“我已经等不及去见那群黑鸦山的贼寇了,真想让他们立刻出现在我眼前,何须几位哥哥姐姐,单凭我一个人,就能杀的他们落荒而逃!”
宁不凡从篝火里抽出一根木棍,在宫雪眼前晃了晃,然后缓缓抬起,指了指她的身后。
宫雪茫然转身,却见到四十多位赤膊提刀、满身横肉的汉子,朝这边走来,领头的那两人,身形高大魁梧,身上气势极为雄浑,瞧着便像是踏足二品上境的高手。
方圆五十里,能有如此规模的贼寇,怕只有黑鸦山了。
宁不凡拍了拍宫雪的肩膀,朝那群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道:“他们来了,你可以去了,抓紧时间,速战速决。”
鬼哥、猴儿、琳儿,三人眯起眸子,面无表情提刀而起,缓缓走向一众黑鸦山贼寇。
宫雪被吓得面色煞白,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脖子,压低嗓音,紧张兮兮的埋下小脑袋,看向宁不凡,试探道:“他们应该......没听到我说的话吧?”
宁不凡随意扫了眼,旋即收回目光,耸了耸肩,“听没听到,我倒是不知道,反正......你方才嗓门是挺大的。我要是他们,听到你这话,非得一刀剁了你。不对,一刀剁了多没意思,起码得连皮带肉刮上个三天两夜。哎,你听说过凌迟吗,跟那玩意儿应该挺像的。哦,忘了问,你怕疼吗?”
宫雪浑身发抖,牙齿不断打颤,几乎是要哭出来了,怕的厉害。
宁不凡瞥了宫雪一眼,心头暗爽,这话说得畅快,真他娘的畅快,几乎是一吐此前胸中之积郁。
吓唬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这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