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更大了,风卷着雪粒子在空中飞舞。
周恒把斗蓬解下来给崔可茵披上。
崔可茵不要,道:“我不冷。”
早上出门时天阴着,没想到会下雪,更没想到下雪时会这样冷,所以没让墨玉把箱底带毛的斗蓬找出来,只披了件厚披风。说到底,还是没在京城过冬,不晓得京城的冬天如此寒冷。
周恒不理她的反对,坚持为她系上披风带,在她耳边道:“我是练武的身子,一般风雪不能侵袭。”
崔可茵抬了脸看他。
周恒飞快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又飞快退后两步,道:“我让远山送你回府。我明天出宫,再过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这件事,一定还有后续,总得商量出个章程。崔可茵道:“好。”
周恒接过欢喜手中的伞,撑在两人头顶,并肩向宫门口走去。
雪在头顶身边飞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唯有身边的人呼吸相闻,清晰可见。
周恒一直把崔可茵送到宫门口,目送她上车,目送马车驶向杏林胡同的方向,才转身走回宫门。
进了宫门不到三丈,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宫门关上了。
至安帝移驾勤政殿,吃了一盅燕窝,在温暖如春的暖阁中歇下。眼看殿中一点点黑了下来,宫人开始掌灯,周恒还没来,不由焦躁起来,叫过一个内侍,道:“你去坤宁宫瞧瞧,晋王为何还没过来。”
王哲站在罗汉床边,幽幽道:“想必晋王趁此机会,在太后跟前尽孝。”
至安帝一怔,随即否定道:“不会。小四怎会在母后跟前与朕争宠?”
他是母后的亲生儿子,周恒是卫贵妃所出,在母后心中,周恒再好,又怎能亲得过他去?
王哲还要接着说下去。至安帝吩咐道:“备下酒席,朕要与小四好好喝一盅。”
想起传出李秀秀有孕时,他也曾喝酒来着,那时他是与王哲一起喝的。果然阉人是不祥之人哪。要不是跟他一起喝酒,兴许李秀秀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呢?
至安帝想着,对王哲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这儿让小内侍们侍候就行。”
王哲自从升为秉笔太监后。已经很少侍候至安帝起居了,一向都是由他的干儿子王原代劳。可是王原用他的名义收了任仲民三千两银子没有进献给他之后,他对王原的心淡了不少。拍他的马屁,要当他的干儿子、干孙子的人多得很,这些天他一直在考察中。
今天与往日不同,至安帝心碎了一地,皇帝无论什么时候都该是强大的,难得有这么软弱的时候,若是侍候得好,给他留个好印象事半功倍。王哲还没想好让谁上位。又不愿给王原机会,于是谄媚地道:“老奴不累,老奴就在这里侍候皇上。”
真的不用。至安帝几次想这么说,看到王哲脸上如菊花般的褶子,又说不下去了。他好歹是侍候自己十多年的人,唉,算了吧。
内侍很快回来,道:“晋王不在坤宁宫中,皇后娘娘说晋王送崔小姐出宫去了。”
“送崔小姐出宫?”至安帝不满地嘟囔:“那得什么时候回来?”看看窗外的天色,道:“传旨下去。宫门不许关闭,待晋王回来再关。”
王哲嘴里泛着酸水,提醒道:“皇上,晋王是送崔小姐出宫。不是送崔小姐回府。”
“哦。”至安帝心里好受一点,道:“他也该回来了,备酒菜。”
“……”王哲。
过了约摸两刻钟,周恒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内侍刚在门外通禀,至安帝已一迭声地喊:“快进来。”
周恒一进门,热气扑面而来。一路上他把伞尽量撑往崔可茵那边。他半边身子都淋了雪,这会儿雪一遇到热气,融了,身上的青色亲王礼服慢慢往下滴水。
宫人忙取了毛巾来。
至安帝觉得有趣,哈哈大笑道:“难怪母后说你是痴情种子呢。”
这么一笑,觉得心底无尽的悲伤好象减少了似的,不知哪来的力气,拥被坐直了身子,道:“取朕的家常袍服来给晋王换上吧。”
“使不得。”周恒坚决道:“臣弟怎能穿皇兄的袍服?”
这个是有讲究的,至安帝是皇帝,他的衣裳,无论是礼服还是家常服,都是“龙袍”。做皇帝的,最忌身边人“黄袍加身”,推翻自己的统治。至安帝性子随和,一时兴起,没有往深里想。周恒却不能不避讳。若真的穿了他的衣服,日后被有心人利用起来,说他要“黄袍加身”,岂不是死罪一条?
至安帝大手一挥,道:“你我兄弟,哪里讲究这许多?”
周恒二话不说,一撩袍袂,跪下了,道:“皇兄宽厚,臣弟万死不敢有违祖制。”
至安帝一想,还真是,自古到今,什么身份穿什么衣服,违者是要掉脑袋的。
“起来吧。只是你这样子,会着凉的,可怎么好?”至安帝总算改了口风。
周恒道:“殿中温暖,过一会儿衣裳自然干了。”
今天给太后贺寿,周恒穿的是青色的亲王礼服。这时在至安帝跟前,自然不能把礼服脱了,只着中衣,若要使人回晋王府取,宫门又关了。
至安帝想了半天,还真没办法,只好让人煮了姜汤,让周恒喝下。
这一晚,外面风大雪大,勤政殿中却暖融融的,周恒陪着至安帝喝酒,听他牢骚,直到天色快亮。
宫人来请圣驾上朝。
至安帝微有醉意,把酒盅“啪”的一声往几案上一放,道:“朕伤心死了,哪有心情上朝?一边儿去。”
内侍唯唯不敢言,望向周恒。
周恒道:“皇上病还没好,怎能上朝?”
内侍得了提醒,马上去午门传旨。
第一个皇子没了,皇帝伤心得病倒,不能上朝,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文武百官二话没说,冒着风雪回府,待到辰时再上衙办公。
宫门开启,周恒告退:“皇兄一宿未睡,还请安歇。”
至安帝倾诉了一宿,觉得好受了很多,酒意上头,睏得很,道:“你去吧。”
周恒走出宫门,上了马车,吩咐道:“去杏林胡同。”
不知崔可茵怎么担心他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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