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虞晚早些时候便醒了,却没唤人进来伺候。
外头传来一声锦鸡打鸣,昭示着新一日的到来。虞晚按了按呯呯直跳的心口,总觉得有些不安,许是因着兰芷先前的那句“姑娘小心,说不定您身边就有奸细”,她才难以平心静气。
今日便要进宫了,万事必须谨慎。若有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一番左思右想之后,虞晚还是起了身,让碧意先过来伺候。
“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碧意见虞晚面色有些苍白,连忙倒了杯茶水,随后亲手朝虞晚递来。
虞晚却没接过,只是淡淡道:“不必,先伺候梳妆。”
碧意动作一滞,她微抬了眼眸,小心观察虞晚的神色。见主子面上一切如常,碧意这才放下心来,将那盏茶轻轻搁在一边:“是,奴婢这就为姑娘梳妆,不知姑娘想要什么发髻?”
这些穿衣打扮之事,虞晚方才早已想好,此刻便详细地与碧意说了一遍。
碧意连忙应下,她本就擅长这些,整个雪筱阁的下人们都知道她心灵手巧。只是先前她上头有云袖和兰芷压着,始终没有大显身手的机会。
今日虞晚既让她梳妆,那她便好好露一手,想来日后虞晚也看不到了。
碧意这般想着,心思愈发专注,很快便为主子梳了一个精巧的朝云近香髻,随后又仔细上好妆面,这才终于听到虞晚一声夸赞:“往日倒没看出来,你竟是个这般有心的。”
“这本就是奴婢该做的。”碧意心里不屑,面上却敷衍地笑了几声。
虞晚仔细瞧了她几眼,最终什么也没说,传唤了早膳进来,由碧意等人伺候着用完后,她突然问了句:“云袖的伤如何了?”
碧意有些茫然,随口答道:“奴婢不知。”
“派人去问问。”虞晚吩咐道,而后她起了身,准备去院子里瞧瞧。
不料忽地脑仁一疼,接着虞晚便开始浑身乏力,扶着额头险些便要站立不稳。
丫鬟们惊慌失措,连忙上前扶住虞晚:“姑娘!”
碧意心知虞晚这是中了计,不由暗自窃喜,幸亏她做了两手准备,这早膳里也是下了药的。虞晚不知为何躲过了那杯茶,可她怕是怎么也料不到,这膳食里也有毒吧。
如此想着,碧意依旧假惺惺地着急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虞晚掀起眼帘,看了一眼碧意,以及这小丫鬟来不及换掉的得逞笑容。
电光火石之间,虞晚突然明白过来,一时重重地咳了几声。她面色很快泛出病态的潮红,几乎是咬着牙道:“来人,给我把碧意捉起来!”
碧意顿时愣在当场。
丫鬟们尚来不及反应,就见碧意猛然回过神来,转身如同狡兔一般蹿了出去,却冷不防在门口被人一把捉住了衣领子。
云袖紧紧捏着碧意的衣领,而后把人用力一甩,拖回雪筱阁内。
她先前被虞菁踢到的伤刚刚养好,今日本是准备来告知主子的,哪里想到会碰到这般场景。
既然主子说要捉人,那便是一定要捉住的。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还真要把那小丫鬟放跑了。
此时云袖拿出大丫鬟的架势来,冷冷吩咐其余人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绑起来!”
“是。”丫鬟婆子们纷纷上前,将碧意五花大绑起来。
最终碧意只能缩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双无辜的眼不停地瞧着虞晚,还委屈地哭诉道:“姑娘,奴婢什么都没做,您为何要捉奴婢?”
“那你方才跑什么?”虞晚都要被碧意给气笑了,她浑身都失了力气,一时捂着胸口难耐地坐了下来,“把碧意关进柴房!”
碧意一听,顿时鬼哭狼嚎,可虞晚却不听她的解释,很快碧意嘴里被塞了块帕子,被丫鬟们拖了下去。
云袖连忙过来扶住虞晚,她看出主子不对劲儿,一时担忧地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要让府医过来瞧瞧?”
“不打紧。”虞晚紧紧握着云袖的手,额前沁出不少汗珠,她突然想起父亲曾给过自己一粒保命的药,便吩咐云袖去取来。
云袖很快找了出来,将药瓶递到虞晚手里,却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姑娘……这玉清丹可治百病,连国公爷那儿都只剩一粒。”
虞晚看着掌中那玉色的小药瓶,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决。
她看了眼院中的日晷,便知进宫的时辰快到了。
太后那边应当已经开始布局了,若是错过今日,不知明日是否还有机会。
就在此时,有丫鬟神色匆忙地跑了进来,朝虞晚跪下禀报道:“姑娘,大事不好了,国公爷在狱中染了鼠疫!”
话落,虞晚只觉眼前一片都开始发黑,险些便要晕倒在地。
云袖连忙扶稳了自家姑娘,却见虞晚挣扎着抬起纤细的手臂,将那小药瓶中的玉清丹倒了出来,而后毫不犹豫地吞下。
此举过后,虞晚捂着胸口缓了缓,等她觉得身子好受了些,便立即道:“备马进宫。”
现在唯有太后能救她父亲,她今日必须进宫,否则父亲的性命真要不保了。
紫禁城,养心殿。
魏昀知晓了卫国公在诏狱染上鼠疫一事,顿时冷下了面色。
几位刑部当差的大人在下方抖如筛糠,竟无一人敢上前进言。诏狱关押的都是要犯,如今竟然出现了鼠疫,显然是他们失职。当今新帝素来脾气冷戾,一个弄不好,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魏昀见了下方这些人畏缩退怯的模样,他不怒自威,一字一顿问道:“鼠疫,从何而来?”
刑部尚书朱庸擦了把额前的汗,几乎是被逼着上前道:“启禀陛下,此事尚未有定论,微臣已派人速速查探。若是发现了线索,必定立即禀报上来。”
话落,一本奏折便打到了朱庸的额前,留下一道显眼的深红印记。
魏昀冷声道:“废物!”
下方的官员身子一抖,纷纷跪在地上,颤着声道:“陛下息怒。”
李福站在旁边瞧着这一幕,也是心惊胆战。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一记分外突兀的声音,正是寿康宫的嬷嬷前来求见。
魏昀心里明了,太后必然也知晓了此事:“何事?”
寿康宫的嬷嬷在外面听见了,连忙回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有请。”
魏昀忽地嗤笑一声,俊美无俦的面上难以捉摸,无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他这才开了口:“刑部尚书听令。”
刑部尚书朱庸连忙膝行到魏昀面前,垂首听候发落:“微臣在。”
“朕增派十名御前侍卫去诏狱,速速稳定局势,并协助刑部调查此案。”魏昀黑眸眯起,盯着朱庸那张老脸道,“明日之前,朕要一个结果。”
刑部尚书听了连忙应道:“微臣遵命。”
他料想自己还有命可活,心中刚松了口气,却听新帝又冷厉道:“务必妥善安置诏狱所有要犯,若是放跑一个,你便拿命来抵罪。”
朱庸欲哭无泪,唯有叩首领旨:“微臣明白了,这便下去查探情况。”
魏昀眼帘轻掀:“都下去吧。”
下方官吏纷纷轻声应道:“……是。”听这松了口气的语调,仿佛生出了劫后余生之感。
待这些人走后,魏昀这才起身走出了养心殿,朝那嬷嬷面无表情道:“带路。”
嬷嬷心里打鼓,面上依旧恭敬道:“是,老奴这就带陛下过去。只是太后先前发了话,您只能一人进倚梅园。”
李福在旁边听着察觉到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太后娘娘这是何意,莫不是以为咱家几个还能对她不利?”
嬷嬷连忙赔笑着答道:“这……老奴也不清楚,可太后娘娘就是这般吩咐的。”
魏昀听后一言不发,瞧着丝毫不担心自身的安危,由嬷嬷亲自在旁边引着,一路走到倚梅园外头。
李福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他终究是不放心,开口提醒道:“陛下当心。”
魏昀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进了倚梅园。
虽说这是座以梅命名的园子,可此时尚未到隆冬,因此园子里几乎看不到梅花绽放,四周也看不出精心布置过的痕迹。且此地空旷,连暗器都没法布下,更遑论埋伏人刺杀。
唯有池边那座亭子,今日遮了厚厚的浅黄纱帘,依稀只能看见里面一个人影的轮廓。
嬷嬷见此解释道:“太后娘娘晨起时浑身乏力,已叫太医瞧过,说是染了风寒,故而以纱帘挡风。”
魏昀突然冷冷来了句:“既然染了风寒,为何不在寿康宫好好待着?”
嬷嬷闻言一噎,被新帝怼得说不出话来。
魏昀独自走进了凉亭之中,料想太后是为了卫国公之事找他,哪知帘子一掀,里头坐着的却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那张娇颜,就是前些日子在画上出现的女子,甚至那一身美貌,比画上也不遑多让。
虞晚见新帝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按捺住内心的忐忑,起身朝着新帝盈盈一拜:“臣女卫国公府虞晚,见过陛下。”
那腰肢纤细,仿佛一掐就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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