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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江钧护着玉桑回房,不若说是玉桑哄着祖父消气。
她也是无奈,老人家岁数一大把,火气竟还那么大。
看到玉桑平安无事的回来,江薇愣了愣,心里竟然没有很意外。
甚至在想,果然是她,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于是,江薇跟玉桑一起哄祖父。
刚刚哄好些,黑狼过来了,一本正经的转达道,太子想请江娘子过去问话。
江钧前一刻还在气头上,一听太子的名号,脸便沉下来。
“烦请稍候,老夫有些话要先交代孙儿。”
黑狼毕恭毕敬的到外面去等。
江钧气息沉了沉,把江薇支出去:“招待一下。”
江薇无二话,乖乖出去了,只剩玉桑和祖父说话。
江钧就不是绕弯子的人,开口就道:“你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面对外人,玉桑可以疾言厉色,灵巧狡辩,可面对江钧,她半句假话都不忍说。
江钧面色渐愁:“你是觉得我老眼昏花,便什么都看不明白了?你不想进宫,也未必对那韩唯的继室位置有想法,可今日之事,他们二人分明都在护你。桑桑,你给祖父一个准话,到底是怎么想的?”
玉桑倒也不慌,看着江钧道:“祖父问孙儿这么想,是因为祖父心里有什么安排了吗?”
因为心里有些想法和安排,所以才想知道她怎么想,省得冲撞。
江钧对这个如老天送来的孙儿简直束手无策:“安排?亏得你还知道自己往后得有安排。原本我不想拘着你,纵然你想先长长眼界,不急于安定下来也无所谓,可你怎么偏挑了这两个人来涨眼界?这两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对付起来颇为费事,你就不怕这眼界开着开着,将自己给赔进去了?”
玉桑心头一动,掐住话点,张口就道:“祖父说的极是。所以,孙儿正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再继续陷于被动境地,才一定要做今日这些事!”
玉桑轻轻抿唇,语气放低了些:“祖父相信宿命吗?原本我是不信的,或者说,压根不在意这些,可当我真正体验过才知,有些问题不彻底解决,就根本没有所谓的解脱,那种原以为走到尽头,结果眼睛一闭一睁,一切回到原点,面临一个更糟糕境地的滋味,我再也不想尝了!”
玉桑这番话,但凡换一个人来听,都是不知所谓的疯话。
然江钧眼睛微眯,一言不发的打量着玉桑。
少女并无胡诌的心绪,一双眼中涌动的恐惧不安,竟也真切。
江钧:“你与太子,韩唯之间,莫不是有什么外人不知的往事?”
玉桑眼帘轻抬,对祖父的态度有些意外。
她自己都觉得刚才的话不可理喻,可江钧显然不在意这些。
他所思所想,仅仅只是站在她的立场作出设想,心怀担忧。
玉桑怔然片刻,眼眶涩而生泪。
江钧一看她这样,什么硬脾气都使不出来了。
他最讨厌小辈哭哭啼啼没个正型,此刻却只能皱着眉头将她招到身边坐下,捏着帕子往她脸上糊:“多大的人了,往后嫁了人,做了别人的妻子和母亲,也动辄掉眼泪?”
同时,他也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玉桑是被太子安置到江家的,在这之前,韩唯也去过益州。
他轻叹一声:“你一个姑娘家,知道怎么解决吗?”
玉桑鼻子一吸,泪水浸润过的眸子陡然明亮:“我能!”
江钧失笑,帕子往她怀里一丢:“能,你能!”
玉桑:“祖父放心,等孙儿处理完这些,一定专心致志孝顺您!”
江钧本是担心她,还没说两句,又变成她来哄了。
他哼笑两声,尤似嘲讽:“你有心了。”
说完,他话锋一转:“与这两人之间的私事,我可以让你自己处理,但眼下的事,你不可能随意插手。”
玉桑眨眨眼:“什么?”
江钧道出了留她说话的第二层用意:“此前行宫传言有古剌人疑踪,而后被压下去,如今再掀浪潮,恰如先抑后扬,这个说法恐怕会愈演愈烈,再难压下。”
先抑后扬四个字引起了玉桑的注意:“祖父是想说,太子……”
江钧:“如果第一次的流言是假,那么太子和圣人很有可能是故意作出辟谣平息之举,当此事再闹大时,才会出现难以收场的情形。”
“而这事,刚好就掀起于太子明确表示主战态度之时。”
玉桑心里咯噔一下,喉头轻轻吞咽。
第一次在天宝寺发现兰普时,她险些被带走,稷旻想杀兰普的态度并非儿戏。
稷旻并不认得兰普,所以,行宫之外出没的古剌人,很有可能就是兰普和他的手下。
让人费解的是,这个兰普从出现时便一直在靠近她。
倘若被人发现她与一个古剌人有什么牵扯,还不知被编排成什么样。
江家更是会首当其冲遭到质疑。
玉桑猜想,或许这也是稷旻扣下兰普的原因之一。
他不能让人知道这个忽然出现的古剌人和她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么第一次在行宫中传出的流言,就不可能是稷旻放出的。
否则他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至于祖父所言的顺水推舟,先抑后扬,大概就是稷旻的手笔了。
他既主战,那这将乱未乱的局面迟早被打破,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先假意作出力压平息的样子,待对方再次动手时,顺势将局面彻底掀开。
不止如此,玉桑甚至觉得,那个在护军队伍里找到的纸团,很有可能也是稷旻的安排。
以牙还牙,颇有几分他如今的做派。
最重要的是,稷旻如今将五殿下稷栩放在了治漕的重要位置,又与韩唯负责的治田相互合作,保不齐当中会出什么意外,比如受到人为破坏。
稷旻怕是连这一步都想到,提前算进来。
现在已出现图纸被盗的疑云,但凡稷栩这头出了任何意外,只要证明有人为痕迹,他大可直接推到古剌奸细的头上,甚至牵涉朝中有可疑的人。
所以,韩唯跟着帮腔,未必是想助稷旻一臂之力,而是把自己负责的事可能承担的风险顺手一并嫁接到古剌人头上。
你们最好别轻举妄动,动了就是搞事情,搞了就开打吧。
可是,玉桑有些想不通。
因为兰普的关系,她大约可以确定最初散出古剌奸细的人不会是稷旻。
但事情发生后,这一桩一桩似乎都被稷旻拿捏在手,被他踩着步调走。
分明是顺着他心意的。
可既然如此,最初的时候,背后的人又为何要散播?
是他不曾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一步,还是存可什么更深的打算?
“祖父,如果最初发现古剌人疑踪且将其散布的人并非太子,而今一切更是为太子利用,局势见好,祖父以为,最初做这件事的人,动机为何?”
玉桑话一出口,江钧的神色骤然沉下。
他加重语气,着重强调:“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玉桑,祖父知你心不在斗室,脑子转的快,也颇有想法。可这件事情,与你之前做过的事情全都不同。事关两国,当中多少阴谋算计,血腥杀戮,你想都想不到!知道的越多,麻烦也就越多。所以,此事你绝对不可过多干涉!无论太子将你叫去是要说什么,你只管一问不知,听见没有?”
玉桑在想祖父的话,回应便慢了半拍。
江钧一掌击在扶手上,语气加重:“听见没有!”
玉桑吓一跳,眼见祖父神色凝重没有半点玩笑,心中不免叹息。
他不过是担心她有事罢了。
乖巧起来的少女每一句都能哄人。
玉桑笑眯眯道:“祖父说的极是,您一席话真如醍醐灌顶,这可太危险了!您放心,我本也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想问,我也无从去说呀。祖父放心,我去去就回。”
江钧半信半疑的盯她半晌,又叹一声:“罢了,你去吧。”
……
哗啦一声响,铁链随着束缚的人身动而发出响声。
兰普刚吃完一小块饼,又有了力气,看向稷旻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怨恨交加。
“不必再煞费苦心了,老子说了,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忘了,老子没必要提醒你。稷狗,你一日不杀我,总有一日会被我杀。”
密室中只有他二人,纵然兰普凶狠放话,稷旻依旧面不改色。
原先,兰普还能借些似是而非的话刺激他,可稷旻的控情能力远比他想的厉害。
转眼之间,他已能从容面对兰普,再无失态模样。
这让兰普一瞬间回到被动的地步。
而今,稷旻却是主动出击了。
“你误会了,孤今日不是来与你商量怎么追忆往昔。既然过往的事你讳莫如深,一个字也不肯坦白,那我们不妨来谈谈当下。”
话毕,他信步移至密室里放置的胡床前,轻撩衣摆坐下,举止从容,是完全掌控局面的姿态。
兰普眼中狐疑丛生,并不答话。
稷旻坐下,垂眼睨向跌坐在地靠着刑架的兰普:“你向桑桑自报家门,纵然赤诚友善,但也着实吓到她了。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认定的死也不该,不认的至死不容。所以,你想要的得她信任,或许还得下点功夫。”
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大抵如此。
兰普的确可以用与玉桑有关且不为人知的秘密来恫吓他。
但反过来,当他面对这一世的玉桑时,同样束手无策。
兰普气息微乱,是情绪波动所致。
稷旻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又道:“孤觉得,你应当是个行事缜密之人,不至于会大意的留下行踪痕迹,更不可能傻到自投罗网。可你之所以如此,仅仅是因为一见到桑桑,便顾不上理智章法,正如你见到孤时,更像一头龇露獠牙的畜生。”
兰普眼动了动,仍是不说话。
“所以。”稷旻目光沉静的看着他,直接下结论:“想来不用孤多言,你也应当知道,那个得悉你潜入我大夏,企图暴露你行踪,让你身死异地的人是谁了,对吗?”
兰普是靠为兄长翻案得到重视,又从古剌一路潜入到此,行事安排一定很缜密。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行宫外留下痕迹,甚至留下令人生疑且暴露身份的符号?
唯一的解释是,有人知道他来了这里,所以暴露他行踪,借刀杀人。
这样,他便不必回到古剌,继续成为皇权争夺的阻碍。
兰普的表情变了变,或者说,稷旻的话在一定程度上让他了解到一些事实。
想明白这点,他又笑了:“难不成,你当本皇子会和你同流合污,帮你对付本就是你敌人的人?”
稷旻摇摇头:“是我高看你了,或许你能起势,靠的是些非常的作弊手段,比如……”他点了点脑袋:“这里记着的事。”
霎时间,兰普脸色大变,稷旻微微倾身,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
“你将自己看做天将神兵,一副要带桑桑出火海的样子,可你到底有没有看清,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局势?”
“若你能专心在古剌谋权夺势,在未来的某一日成为实力雄厚的古剌王,或许还有资格和孤站在对等的立场来对峙,也才有资格碰她。”
“可现在,你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见了女人便失了神智,莽撞冲动到要靠你眼中的敌人来保你一命的蠢货,是哪里捡来的勇气,让你觉得自己可以带走她,也可以照顾好她?她真的跟你走了,才是跳进火坑。”
“你胡说!”兰普瞪住稷旻:“你才是……”
稷旻下颌微扬,白玉俊容不染一丝惧怕,甚至还带了些挑衅意味——
有本事,你就说出来。
然而,兰普再次止住话头,陷入沉默,唯有那粗粝的喘息,真如戾气上涌的野兽。
稷旻唇角微翘,眼底带了嘲讽。
看,让你说你都不敢说。
就在这时,黑狼进来通报,韩大人求见。
听到韩唯的名字,兰普的神色又是微变。
稷旻看着他,淡淡道:“知道了。”
他起身朝兰普走了一步:“你不说也无所谓,孤不着急。只是不知,你继续这样耗下去,好不容易夺到手的优势,又能耗多久。”
他微微露笑,转身出去:“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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