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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旻向玉桑作出保证,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亲吻。
玉桑只觉额头一烫,脑袋动了一下,怔然道:“殿下,我能做什么?”
稷旻见她并未闪躲,眼中浮起笑意。
玉桑拽住他袖子轻轻晃:“我近来一直很乖,哪里都没有去,什么事都没有惹,我做过什么马上就向你报备,看在我听你话的份上,让我也做些什么吧!”
稷旻看着被她扯住的袖子,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
“你若一定要做点什么,那就继续听话,乖乖留在府中,只是这次要更小心,稷阳一次不成,很可能会再来一次。我也会加派人手保护你。”
玉桑轻轻摇头。
这样什么都做不了,静等结果的滋味太难受了。
她就是听了话,为让祖父和他安心,所以这段时间什么都不掺和,以至于事情发生时竟如此无措。
“殿下……”
“桑桑。”稷旻目光幽深,抚在她鬓边的指尖力道温柔,“你已经做过很多了。”
“为我,为江慈,为这段本就与你没什么关系的恩怨,你已做了许多。过去我不知真相,也让你受过许多委屈,如今我们达成约定,冰释前嫌,正如你曾经所愿意义昂,我也希望你好好地。我相信,如今的江慈,也是这样想。”
玉桑盈着泪花,百感交集。
她咬唇忍住泪:“是不是我好好地,你们就都会好好地?”
稷旻笑起来,又含着笃定:“当然,太子一言千金,从不毁诺。”
玉桑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去:“那我现在该如何做?姐姐留信让我不要声张,应当是不想让家中知道她被三殿下的人掳去,我要当做不知吗?”
稷旻想了想,说:“是,你就当一觉醒来发现她人不在了,冬芒的伤势也掩好,这之后,无论你听到什么事,都不要慌张,在府中守好,谁的话都不要轻信,待事情落定,我亲自给你交代。”
玉桑原本很慌,可在稷旻的一字一句中,那种慌乱一点点的消失了。
他就是有那种本事和底气,让人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害怕。
稷旻见她平复,起身去给她拧了个湿帕子,回来抬起一条腿侧坐在塌边,一点点给她擦脸。
感受着男人温柔的动作,玉桑轻轻抬眼看他,稷旻似有所感,两人四目相对。
玉桑心跳隆隆,又极力忍耐:“殿下……”
稷旻:“嗯?”
“你是用什么法子策反了兰普的?”
稷旻笑意淡去,觉得这个名字格外扫兴:“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玉桑垂眼,轻声道:“之前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冲着你去,却又于转眼间变得有利于你,若这当中有你的手笔,那你怎么都少不了一个对古剌那边十分了解,甚至有机会接近的人帮忙。那日我在宫中被兰普拦住,我想着,御田的事,还有这次捉住古剌人的事,恐怕都有他暗中相助。”
“稷阳与兰赞来往,你与兰普合作,利益对等,现在显然是你和兰普占上风。但利益之后,也有对立,兰普之前差点杀了你,所以,你对着他时最好还是小心些。”
这话倒让稷旻舒坦不少,还能戏谑两句:“我记得,他对你还是不错的,死都不怕,若教他知道你这样防着他,该要伤心了。”
玉桑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才刚正经两句!
她板起脸:“殿下!”
稷旻见好就收,“知道了,遵命!”
得了稷旻的许诺,玉桑只能先回府等消息。
若稷旻能将江慈妥善找回来,安安静静送回江宅,全当这当中什么都没发生过,造成的伤害就越小,倘若江慈被贼人掳劫的消息传开,即便无恙归来,怕是也难以在京城留下去。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稷旻的宫殿,玉桑看到了负手立在外头的韩唯。
他果然是来找稷旻的,似乎因为她来,他反而被隔在外头了。
现在再看他,玉桑不由有些恍惚,好像当初那个向她求亲的人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她隔得远远的屈膝见礼,刚要擦身而过,韩唯忽然伸臂拦住她。
玉桑顿步,见到他从身后伸出的手上俨然捏着块四四方方的干净棉帕。
她茫然望向他,韩唯微微侧首,语气凉凉的:“顶着这幅尊容从东宫走出去,你猜旁人会怎么想?”
玉桑回神,找了个临近的芙蓉花缸临水自照,忍不住想发火。
原本梳得好好的头发被稷旻的手指挑起一缕,瞄过的眉尾也花了,这样照看不大清楚,但多少能从脸上热热的感知里猜到眼角和鼻头大约还是红的。
意识到韩唯还在旁边,她连忙用手里的棉帕擦了擦脸,匆忙整理一下:“多谢。”
韩唯眼看着她把自己收拾的能看了些,漠然收回目光往里走。
玉桑回头看了一眼,忽见黑狼就站在几步之外。
他走过来:“属下奉殿下之命护送娘子回府。”
……
韩唯来时,稷旻已在茶座饮茶,眉眼间凝着一股冷色,见韩唯进来,又露出几分笑。
韩唯似模似样参拜,稷旻心情不错,开门见山:“今日来又是为何?”
韩唯眼观鼻鼻观心:“抓获古剌奸细一事,臣心中多少存疑。”
稷旻:“存什么疑?”
韩唯:“五殿下能在古剌人出没附近找到他们做手脚的证据,却没有发现他们与朝中之人勾结的证据?”
稷旻:“传来的消息说不曾查到,想来是没有的。”
“不可能。”韩唯缓缓道出三个字,稷旻唯一挑眉:“韩大人似有不同见解。”
韩唯:“只要相交,必有痕迹,古剌狡诈,说不定早已藏起证据,好比这个时候,只要他们手中握着证据,这个和他们勾结的人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他们。”
稷旻:“也可能加快进程,设法让他们死在路上啊。”
韩唯笑笑:“好,即便没有证据,难道五殿下当真要将人送来京城才审?”
稷旻假装不懂:“说了是公审,当然要送来京城。”
韩唯:“冒着途中生变的风险也要把这段路程拉满,是殿下真的觉得此案有公审必要,还是刻意在营造氛围?向人示威?”
稷旻微微抬颌,反问:“那韩大人明明有想法和线索,却捏着不放,转而在满京城闹腾,是真心查不出,还是同样为了给谁压力?”
两个男人对视片刻,刀光剑影尽融于眼神交汇间。
倏地,韩唯弯唇轻笑:“殿下此言差矣,臣今日来就是想告知殿下,线索已经有了,不出意外,臣即刻就要去查了。”
稷旻眼神一动,“那……很好啊。”
韩唯似乎真是来说这个的,说完便无他话,转而去面圣。
稷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一下。
憋了这么久不出手,无非是怕成他借刀杀人的工具,怎得偏偏在今日就要出手了?
又或说,怎得她来哭一哭,便准备出手了?
……
“殿下,出事了。”
心腹从外跑进来,稷阳穿着松软白袍坐在书案前,冷冷抬眼:“何事惊慌?”
心腹内侍跪地,“方才奴才去东宫暗查情况,竟、竟瞧见……”
稷阳眼神微亮:“是不是太子那头有了动静?”
人是昨夜掳的,今早便出了城,也往东宫那头投了信。
原本只是一搏,没想那小娘子当真是稷旻的心头好!
“奴才瞧见,那江太傅的孙女,江玉桑江小娘子一人闯进了东宫!”
“什么?”稷阳猛地起身,慢慢一盏茶被袖摆打翻,溅了一身。
“不是抓到人了吗?她怎么可能出现在东宫?”
“没、没有错的,那江娘子曾在万寿节上大出风头,又留宿宫中,但凡是主子身边当差的,少有不认得她的!”
稷阳大怒,一脚踹翻地上的人:“那你告诉我,昨夜抓到的人是……”
突然间,稷阳像是想到什么,立即冲了出去:“去准备,现在出城!”
城外郊野的荒宅内陷入一片死寂,着劲装打扮持长刀的十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谁也说不清,为何从江太傅府上掳来的小娘子,竟是隔壁江祭酒的孙儿,三殿下的未婚妻。
相较之下,江慈竟是最镇定的那一个,面不改色的坐等,心中算着时辰。
自从太子反将一军后,稷阳被怀疑,所以出行会更加小心。
江慈猜测,在他的计划里,原本是不会亲自出面的,他只要找个偏远隐蔽的地方把人藏起来,然后和这头保持联系,就可以用人要挟太子,让太子亲自把那几个古剌祸患处理掉。
论理,稷阳与玉桑交集不多,纵然太子与玉桑牵扯过深,但这些他未必知晓。
之所以还将玉桑当做最后的筹码,说是歪打正着,不若说是他已计无可施,只能从这里来搏一把,看看太子会不会为一个女子退让。
现在,计划出了偏差,他应该会花时间在城中故布疑阵,然后悄悄潜出来。
果然,这边的人是晌午之前将消息送进城的,一直到日落西斜,天色渐暗时,外面才传来动静。
人走进来时,现在门口定住了,江慈眼珠轻转,看向满脸惊愕又泛着怒气的稷阳,竟微微笑了笑,像是熟人偶遇,又像久别重逢。
稷阳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抬脚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她面前。
“骗我?”稷阳眼中有鲜明的痛色,落在江慈眼中,竟像是一种刺激的享受。
“我何曾骗过殿下?”
“你说会与我站在一起,并肩同行,这就是你的承诺?”
“我现在,不正与殿下在一起吗?殿下将我掳来,怕是我怕是很难再回去,兴许会直接葬送在这里。索性我来前做了些准备,若我身死,殿下的罪行很快就会公诸于世,黄泉路上,我们多得是时间并肩同行。”
“你……”稷阳气到发抖,可更多的是失望与心痛。
“阿慈,为何一定要这样?纵然我负天下人,也不曾负你!”
“哈……”江慈仿佛听了个笑话,接连笑起来。
“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江慈摇摇头:“殿下知道刚才坐在这里时,我都想了些什么吗?”
这样的江慈显得无比陌生,稷阳退了一步,没有答话。
江慈也不在意,径自说起来:“我在想,一个人该不该以前已经做过,现在却还没做过的事负责。我想了很久……”
这话简直莫名其妙,稷阳看她的眼神,宛若看一个疯妇。
然而,偏偏就是这个眼神,让江慈敏锐的捕捉到,又于记忆深处,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双眼对上。
她慢慢收笑,低声道:“现在我才明白,这种事得看情况,不能一概而论。但就殿下而言,我可以肯定,你始终不曾变过,一直是这样的人。所以同样的事,你今日没有做,来日早晚会做。我这样,不叫背叛,而是及时止损,所以,我对殿下也很难有什么愧疚之情。”
“你真的疯了……”
稷阳喃喃低语,然而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终究赌了最后一丝希望。
他重新走向江慈,苦口婆心:“阿慈,就这一次。我向你保证,至此一次。你帮我一把,这次之后,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通通都不会再做。”
江慈油盐不进,表情让人生怖:“今日我若松了口,往后我不喜欢的事,殿下可能不会再做。但若与殿下共葬此处,往后我不喜欢的事,殿下就是想做,也没命去做了,可以简单些,又何必绕一道呢?”
江慈的乖戾激出稷阳几分狠意,他忽然伸手掐住她脖颈,少女纤细柔软的脖颈显得那样不堪一折。
“别考验我的耐心!”
“……还可以再用力些……”江慈非但不求饶,反倒继续刺激他,那双眼中迸出的笑意令人遍体生寒,仿佛多年的夙愿将在今日达成。
电光火石间,稷阳想到了她前一刻的警告——
索性我来前做了些准备,若我身死,殿下的罪行很快就会公诸于世……
稷阳骤然松手,摇头后退。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认输。
他冲上去擒住江慈双肩,猛力摇晃:“你为何要逼死我!为何要这样!”
江慈珠钗掉落,发髻松散,却只是笑而不答。
就在稷阳快被她逼疯时,另一道噩耗传来。
“殿下,出事了!”
这话落在稷阳耳中,他彻底躁怒:“又有何事!”
“搜,搜宅了!韩唯带人闯入殿下在城中购置的宅院!”
稷阳如遭雷劈,整个人呆愣原地。
韩唯?这又关他什么事?
忽然间,稷阳想起韩唯今日也曾进宫的事。
前脚刚进宫,后脚就直接闯入他私人购置的宅子,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稷旻……又是稷旻!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他赢?
“看来,这乌兰草,也不止东宫有啊。”江慈在后面幽幽开口:“早闻太子殿下在数月前曾大病一场,太子病重,帝后必定心乱,太医院必定乱成一团,要在这时候从为太子制药的乌兰草里窃取一些,或许便没人留心了。这样看来,殿下这步棋,下的还真是深远。”
来人声音都发抖:“属下们赶出来报信时,韩唯已带了大队人马闯进去,药炉里有之前未用完的迷情香,这药曾用在韩唯身上,还有剩下的乌兰草,一旦缴获,上呈御前,事情便遮掩不住了!还请殿下定夺……”
定夺?
稷阳无力的笑了笑,抬手捂住脸。
真正老谋深算的,是他太子殿下啊。
今朝回头,自以为是布局人,实则根本是被牵着鼻子走。
“看来这位皇子殿下,心中很是苦恼啊。”
就在稷阳陷入绝望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
众人当即作防卫状,来人却并不害怕,一跃而下时,顺手劈晕了坐在一旁的江慈。
稷阳下意识要护,来人已收手,径直走向他。
“你是谁?”稷阳被护卫护在身后,冷声质问。
兰普站定,抱起手臂,脸上没有一丝畏惧:“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稷阳眼神一变:“救我?”
兰普笑了笑,依旧是那副冷冽姿态:“既然已经走投无路,要不要试试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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