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老少爷们跟在提亲的队伍后头,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贺老爹见着这个打声招呼,见着那个又问声好,贺泽陪着点头微笑,到林煜家门口的时候,脸都快笑僵了。
“林婶,快出来,给你家煜哥儿提亲的来了!”
还不待贺有财敲门,便有凑热闹的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院门很快被打开,张素一脸笑意将人迎了进去。院子像是特意清理过,放下整十六个箱子也不显拥挤。
礼单是贺泽写的,这会儿念的人是贺家村的一个族老,脖子上还挂着两面锣,方才的震天响便有他的一份功劳。
“……棉布十二匹,绢布六匹,云缎六匹,青花瓷瓶两对,白瓷碗碟八套,白玉簪一对,翡翠簪一对,铁木雕花妆奁一件……”
这位族老看着年纪大,声音却洪亮有力得很,刚念了几句便有村民议论纷纷。
“这么多匹布,得多少银子啊!”
“这才哪跟哪儿!要我说,这贺有财家怕是发了大财,没看后面念的翡翠簪玛瑙镯?这可都是城里贵人用的东西,他家大小子可真有出息,贺有财生了个好儿子啊!”
“……好儿子是好儿子,要我说贺有财和李彩云两口子也是心大,这煜哥儿这命……万一有了个意外,这两口子不得哭死啊!”
“呸呸呸!这好日子,你这人怎么就不盼着人家点好!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贺家小子就是。听说那会儿他病刚好就在山上挖到了一株人参,后来又开始种花,越稀罕的他种的越好,新开的花铺也赚老多银子了。”
“哎,那贺有财小儿子安哥儿,还没定亲呢吧?人长得也好,年岁跟我家那小子相当,相配得很呐!”
“你倒是会想,你也不瞧瞧你儿子那五大三粗的样儿,人家安哥儿看得上才怪!我倒是觉得我姆家侄子不错,年纪轻轻的已经在镇上做账房先生了,人长得也俊……”
……
大件小件,贵的便宜的,礼单洋洋洒洒念了快两分钟,村民们的话题也越跑越偏。等礼单念完,围观群众仍是兴冲冲的,并未散去。
只是院子里放了箱子后,便有些施展不开了,张素给敲锣打鼓挑担子的一人倒了一杯茶,又给村民们招呼了些点心瓜果,才将人请了出去,至于贺老爹还有贺泽、以及念礼单的那位族老,则让他请进了正堂。
早先便定亲了,因此接下来只三个大的说些场面话便是,贺泽坐在一旁不时陪以微笑。他倒也不觉得无聊,只一想到此刻林煜怕是被林婶关在自个儿屋里不准出来,就有些压不住脸上的笑。
临走的时候,贺老爹和贺泽相继给林二郎上了柱香。张素前脚送他们出去,林煜后脚就推开了房门半露出了个脑袋,“阿姆?”
“人都走了,出来吧!”
“方才你贺叔说,你和小泽的生辰八字已经送去了镇上张神婆那里,过两日成亲的良辰吉日就出来了。估计要不了两个月。”张氏看着林煜,脸上的喜色遮掩不住。
“哦——”
林煜鼓了鼓腮帮子,咬着嘴唇看了他阿姆一眼。阳光下,白皙的耳垂充血通红。
张素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跟你阿姆还害什么臊?”
“我才没有,”林煜别扭地摇头,下一秒眼神落在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四行箱子上,又突然有些沉默。
“怎么了?”
“阿姆,贺泽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傻孩子,”张素叹了口气,摸了摸林煜的头发,“放心吧,你们这定亲的许久,可有出过什么事?我的煜哥儿生得这般好,前二十年阿姆又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下半辈子老天爷一定舍不得再让你吃苦头的。”
林煜抿了抿唇,目光逐渐变得坚毅。他的手掌抚向襟口,衣裳下是贺泽送给他的玉佩,此刻正传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
成亲的日子最后定在了五月二十号。
那张神婆本来给了三个好日子,因为提亲定亲最好在百天内,所以四月挑了一个,五月挑了两个,贺泽本来想选四月,但是李氏觉得“四”这个意头不好,和贺老爹坚持五月,贺泽只得妥协。
最重要的提亲事宜结束,贺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和忙碌。三月到来,原本还被村民们津津乐道的提亲被另一件事压下。
要征兵了。
这件事早些日子便过了几个族老的口,村民们可能听到点风声,但总归没落到实处,因此还只是在暗地里传,然而这两天县城有些村子已经在登记排查的事情一经证实,顷刻间要征兵的消息铺天盖地。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哪怕正是过了农忙的高兴时日,村子里也突然压抑了许多,再难听到欢声笑语。
这日里李氏带着贺泽回了一趟李家村,他倒不是担心这征兵的事。毕竟李家家境殷实,经营这么多年,两个汉子四两银子的兵补还是能拿出来的。
只是就算不担心,这事儿还是大事,至少得去通个气,再加上贺泽又与林煜提了亲,总得告知一声。
本来李氏是打算让贺老爹带着贺泽前去,只是贺老爹心里还憋着口气,一听就气哼哼地驾着马车往镇上去了,气得李氏直跺脚。
“阿姆,你就让阿爹任性这一回吧,再说他不是把身上的银子都拿给你了?就是让你多给捎点东西过去,阿爹心胸广阔,不是小气的人。”贺泽看了眼贺老爹的背影,笑着哄道。
李氏哪能不知道贺老爹的性子,气过一阵也就好了,姆子俩提着大包小包地去,又提着大包小包地回来,带了许多干货还有一篮子鸡蛋。
三月六日,族长贺鸿敲锣打鼓地将贺家村全村人聚在一起,彻底证实了征兵的消息。
整个贺家村登时一片愁云惨淡。唯一能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兵补并没有上涨,二两银子能留下自己一个亲人。
接下来半个月,基本上每日里都有来家里借钱的人,有的是真困难,有的是乘机打秋风,这事贺泽丁点没管,全由李氏做主。
经过去年的困难境地,这村子里的人人心是黑是白,李氏摸得准准的,有的二话没说就借了,有的哪怕在家门口撒泼打滚也不给一个铜板儿,十分硬气。
什么?我家有钱?我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我儿子辛辛苦苦挣得,一没偷二没抢,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借谁就借谁,关你pi事儿!
不得不说,儿子有了出息,兜里有了银子,李氏说话的底气都足了许多。
花铺那边,除却第一天赢得了开门红,接下来四五日生意也很是不错,第二日卖了七盆,第三日卖了五盆,第四日三盆,时至二月十六,四十九盆花就只剩下了十四盆。加上关度送回来一盆,统共十五盆。
还好贺泽之前买的花种多,盆里种不了了便随便洒在了地上,贺安浇水的时候通常顺便也会把它们也浇上一遍,再加上有贺泽在,这些花草也长得不错,大多都开了,修剪一番再移栽到盆里,也是娇艳欲滴,尽态极妍。
总算避免了一场开业三天就因缺货而歇业的尴尬。
而另一边,贺泽终于和林煜成了名正言顺、众所皆知的夫夫关系,只是还没来得及跟自个儿未婚夫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就让贺老爹提溜着到花铺帮忙去了。
“没出息的,安哥儿在铺子里都忙成啥样了,你个当哥哥也不寻思着帮他分担点,天天跟在媳妇儿后边转悠像什么话!”
贺泽:“……”说得您当年没这么转悠过一样!
尽管内心吐槽,明面上贺泽还是很理智地保持了沉默。两父子驾着牛车出村的时候,好巧不巧正碰上林天贵带着他大孙子林福从岔道出来,当真是冤家路窄。
一个村就那么大,谁家有个啥情况半天就传遍了,关于林家的闲言碎语贺泽听了不少,不得不说现在林家确实挺惨,不过林家越惨贺泽听着就越舒坦,报应不爽不是?至于同情心这玩意儿,他早八百年就让丧尸给啃了。
出乎意料的是,今儿林天贵倒是没恶狠狠地瞪他,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只是笑容扭曲,颇有些颠狂的意味,贺泽扫过一眼也没有放在心上。
待到牛车远去,旁边的林福耐不住了,“阿爷阿爷,我们快走啊,我们去找阿姆,我要阿姆!”
“好,阿爷这就带你去找你阿姆。”林天贵转过身来,面容慈祥,他摸了摸林福的头发,眼神放空又重复道,“带你去找阿姆。”
且不讲这爷孙俩的事,贺有财带着贺泽到花铺的时候,花铺正闲着,蔡荇一边浇水一边教着刘三他们几个各种花草的习性,贺安坐在柜台一旁借沙盘练字——自从忙过花铺开张那几天,贺安习字的事情又提上了日程,贺泽过来的时候便由贺泽教,贺泽没来便蔡荇教,左右不过几个大字,费不了几个时间。
“——阿爹,这就是你说的忙?”
“可不是忙吗?你看人家蔡师傅,又要招呼客人,又要侍弄花草,没事还要教刘三他们几个,就连小安认字也要……”
“行行行,我知道了!”贺泽彻底投降。花铺开张快一个月,名声打出去了,其实生意也算稳定下来了,平均五六天能卖出一盆去,一天能有七八个客人来逛就不错了。
看样子倒是惨淡,但其实不然,要知道这花铺里卖的花动辄十两二十两银子一盆,便是便宜的也要五六两,一个月下来少说也能赚二十两银子,且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就是很大一笔收益了。
贺泽原本想开花铺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借着自己木系异能的便利,花铺规模小好打理的同时又有高收益,且这边每个月都有稳定进账之后,药田那边就随便自己折腾了。
和铺子里的几个人打了招呼,贺老爹马不停蹄地去了后院,他这些日子一直忙于他的木工活。贺泽看了一眼花铺里还有些空置的花架,叫了刘三两人去后院坪里搬了七八盆过来,那是前几天从家里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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