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由于受害者除了那三个孩子之外,皆曾是加害者,无一清白,死有余辜,故而,酆如归并不打算将这一线索告诉穆净,反而决定保护凶手,即使他与穆净、程桐相交数年。
一连发生了一十三桩命案太过骇人听闻,倘若破不了案怕是会影响程桐的政途,但那又如何?作为父母官,程桐该当为民排忧解难,而非逮捕替天/行道之人。
凶手被一旦抓获,即便有千般隐情,手握那样多的人命足以使其被判处死刑了。
纵然程桐手下留情,可程桐品秩不够,所有的案卷须得交由按察使复审,方能结案。
凶手不被判处死刑的概率太低了,除非今上大赦天下,凶手才有可能逃过一劫。
穆净知晓酆如归素来对受难的女子抱有同情心,三年前,酆如归与姜无岐发现锐州冥婚猖獗,有人当街叫卖女尸,甚至有父母为了促成冥婚而杀死亲生女儿,无异于无间地狱。当时酆如归书信于他向他求助,他曾见证俩人是如何四处奔走以根除冥婚的,那时候,酆如归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定要教这锐州的天亮起来。”
他收起思绪,发问道:“酆公子,你对这一系列的案子是如何看待的?”
酆如归直截了当地道:“莫要再查了,早些结案罢,不论吊睛白额大虫是否当真撞破城墙出城了,以此为结论即可。”
酆如归的回复一如自己所料,穆净叹息着道:“在其位,谋其政。”
“目前程大人可查到甚么了?”酆如归试探着问道。
穆净歉然地道:“按规定,我不能向你透露进展。”
“无妨。”酆如归又取了一块莲蓉酥,送入口中。
穆净陡然想起一事:“我听程桐说,他答应了虞夫人你们一抵达这郓县,便带你们去见她,她的继子不知何故高热不退,已是命在旦夕,你们且快些去罢。”
他正欲将虞府的地址说与俩人听,未料想,酆如归却是道:“我们经过望晴崖之时,凑巧遇见了那虞夫人及其继子,无岐已将那继子治好了。”
穆净奇道:“程桐曾怀疑过虞夫人,虞少爷病重,虞夫人带他去望晴崖做甚么?”
酆如归答道:“自然是寻医问药。”
“虞夫人未及过门,虞老爷子便过世了,他与虞老爷子相差将近三轮,大抵是贪财之人,她当真会疼爱自己的继子?”穆净思及程桐对于宋若翡的推断,猜测道,“他莫不是打着寻医问药的幌子,做了甚么见不得人之事罢?”
酆如归好奇地道:“譬如怎样的见不得人之事?”
“譬如趁机将凶手送出城去。”穆净以指腹摩挲着茶盏的边缘,话锋一转,“望能被我料中,坦白说,我亦不希望这一十三桩命案告破。”
闻言,酆如归疑惑地道:“你不怕影响了程大人的政途么?”
穆净摇首道:“程桐入仕本就是为了能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官位太高,牵扯太多,利益纠纷不可避免,有违程桐的初衷。”
“你们夫夫淡泊名利委实难能可贵。”酆如归成为千年恶鬼前,乃是一异姓王的三公子,他曾见识过追名逐利,尔虞我诈,其中不少人的初衷与程桐一般,权力吃人不吐骨头,幸免者寥寥无几。
夫夫……
穆净顿时口中生甜,当年,他与程桐在金鸡县拜堂成亲,金鸡县百姓无人不知,程桐被调任至郓县后,几乎无人知晓他与程桐乃是夫夫,只以为他是程桐的师爷。
“酆公子,还要再一较长短么?”他突地燃起了胜负欲。
酆如归当然清楚穆净口中的一较长短乃是指比较自己与姜无岐同穆净与程桐哪一对更为圆满,更为恩爱。
他已输过两回了,第一回输在他当时尚未与姜无岐洞房花烛,第二回输在他与姜无岐没有高堂的许可,正式的婚书以及全县百姓的祝福。
这些都是他与姜无岐无法得到的,再一较长短并无意义。
“我不屑于再与你们一较长短。”他的话音尚未落地,一直没有作声的姜无岐猝然出言道:“我与如归正在努力地双/修,我们将与天地同寿,相守的日子定然长于你们。”
穆净正思考着对策,一把熟悉的嗓音遽然响起:“我们将生生世世结为夫夫,相守的日子绝不会短于你们。”
“程桐。”他循声回过首去。
程桐在穆净身畔坐下后,右手虚虚地揽着穆净的腰身,不解地问道:“何为双/修?”
酆如归避重就轻地道:“双/修乃是一门功法。”
一门销魂蚀骨,教人沉溺其中的功法。
“原来如此。”程桐饮了一口穆净的黄山毛峰,客气地道,“你们要在此住一阵子么?”
“难得过来,自是要住一阵子。”至少得等到这一十三桩命案结案,酆如归才能安心地离开。
“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前几日答应虞夫人……”程桐未及言罢,穆净附唇过来了。
穆净并未提及酆如归与姜无岐是在望晴崖遇见宋若翡与虞念卿的,故意将地点隐去了,以免惹程桐怀疑。
程桐并不追根究底,同酆如归与姜无岐闲话了几句后,道:“我须得再去虞府走一趟。”
待程桐走后不久,酆如归借口想在这郓县逛一逛,便与姜无岐一道离开了。
姜无岐提醒道:“如归,程大人或许是故意说与我们听的。”
酆如归笃定地道:“他的确是故意说与我们听的,不然,他只说自己须得去办案便是了,何必点明是虞府?但他的意图应该是让我们去通风报信。”。
在姜无岐与酆如归说话期间,程桐已带着一众捕快到了虞府。
李管家曾被宋若翡吩咐过若官府中人造访定要立刻通报,于是他一面拖延时间,一面着人禀报宋若翡。
宋若翡被叩门声惊醒,闻得禀报后,即刻下了床榻,穿妥衣衫,走出了房间,而后,他招来了小厮,正要命其将何田田藏起来,却见程桐以及诸多捕快迎面而来。
他面前的小厮还等着他的指示,他只能改口道:“快去给程大人沏茶,要最上等的洞庭湖碧螺春。”
程桐行至宋若翡面前,道:“本官此前来去匆匆,今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虞府的亭台楼阁,九曲长廊,假山池塘,绿树红花俱是错落有致,可否劳烦虞夫人带本官参观一番?不过虞夫人瞧来有伤在身,本官亦可自行参观。”
“程大人大驾光临,我该当尽地主之谊。”宋若翡面上镇定,心下忐忑。
何田田已能起身了,这时候是卧病在床,还是在府中帮忙?
——据如兰所言,何田田认为自己身无长物,无从报答他,所以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他正被程桐监视着,无法命人通知何田田暂且躲避。
关于何田田之事,惟有他与苏娘子全然知晓,虞念卿仅知晓些许。
苏娘子眼下在何处?
苏娘子如若看见程桐等人了,定会去通知何田田。
“程大人请。”希望他与程桐以及捕快们先碰见苏娘子,而不是何田田。
程桐口中请宋若翡带他参观,人却走在了前头,还命捕快们仔细搜查。
宋若翡心急如焚,却是束手无策。
何田田倘使被找到了,程桐倘使知晓何田田便是楚锦朝的妻子,后果不堪设想。
一盏茶后,一行人已立在宋若翡的卧房门口了。
“程大人……”宋若翡堪堪唤了程桐一声,程桐却不予理会:“搜。”
房门刷地被打开了,宋若翡走近了些,一眼便看见了鼓鼓囊囊的锦被。
程桐疾步至床榻前,一下子将锦被掀开了。
宋若翡额角沁出了一层细汗,阖了阖双目,才放眼望去。
幸而锦被里头并没有何田田,只有一尾安眠的狸花猫。
狸花猫被打搅了好眠,呲牙咧嘴地“喵”了几声,便又睡去了。
程桐笑道:“怪不得虞夫人不睡自己的卧房,却原来是被这狸花猫霸占了。”
宋若翡扯谎道:“我向来害怕老鼠,前几日,这房中进了老鼠,我便不敢再睡了,还令人抱了一尾狸花猫来。”
“继续搜。”程桐将宋若翡的房间好生搜了,才出去。
而后,他将虞府上上下下彻底搜查了一遍,方才向宋若翡告辞。
宋若翡将程桐等人送到了大门口,亲自阖上了大门。
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又奇怪何田田为何不见了。
他一转过身,便看见那尾狸花猫朝着他跑了过来,这虞府中并未养狸花猫,这狸花猫是偷偷溜进来的野猫么?
眨眼间,毛茸茸的一团狸花猫居然变成了何田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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